山坡上,一片寂靜,連半絲風兒也無。眾人面面相覷,說好的天雷呢,難不成祭司的話有誤,水云升并不能招來雷劫。
水云升尷尬的看了看臺下,放下了那個羞恥的姿勢,幸好自己有言在先,要不然今天這么大陣仗,別人還以為自己偷生怕死,出工不出力呢。
李猛有些狐疑的看向祭司,祭司的額頭滲出一層冷汗,“不應該啊,已經離開寨子很遠了,按說已經越出了始祖像的范圍。”
胡嘉悄悄扯了扯偷偷跑到此處的寶象,對方會意,大喊起來:“什么招雷渡劫,這等荒誕事也有人信。要是真能如此,那天雷鋪子不是寨子里開的嗎。云升,快下來吧,上面風大,小心著了風寒。”
眾人聞聽,也都議論紛紛,委實這事有些不太著調。石臺上的吳涼卿一甩長發,已經準備走下。
水云升無奈的看了看遠處的人群,看李猛如何處置。
“慢著。”祭司大喊一聲,跑到木臺旁,“應是你這些日子體力大漲,上天認為你已合天地之道,所以才不曾降下雷劫。我這里有一些壯魂香,你先試試,說不得能有功用。”
說著祭司有些肉疼的從身上掏出一個白玉雕成的蛤蟆,又從一個玉瓶里取出一塊指甲大小的白色東西,放入蛤蟆嘴中,“此物極為珍貴,寨中只剩下這最后一些,點燃后吐納可壯魂清神。切記,點燃后無論能否引來雷劫,都要及時將香熄滅。”
水云升取出火折子,有些發懵的看著掉頭就走的祭司,狐疑的打量著放在臺上的玉蛤蟆。
跑那么快,難不成這香有古怪?管他呢,試試再說。不管有沒有用,先把香耗光再說。今天這禍事就是這老祭司招來,不讓他出點血心意怎平。
將壯魂香點燃,一線白煙從蛤蟆嘴中飄出。與平常的煙直直向上不同,這白煙盤旋而上,好似虬龍騰云而起。水云升深深吸了一口,白煙并無其它氣味,自身也無異常反應。
原來是個樣子貨,唬人呢。水云升心中暗誹,又接連吸了兩口,卻依舊如故。
正準備將壯魂香熄滅,忽然,心神中轟然一聲,好似有什么東西裂開了一般,周圍的一切變的與平常不一般了些。
漸漸的,遠處的眾人變的越來越清晰,就連身上的毛發都纖毫畢現。耳朵也變的聰敏許多,無論是地下正在打洞的蛩蟲,還是枝頭吸食花蜜的蜂蝶,聲音都清晰可聞。
水云升驚異的掃視著四周,壯魂香難不成還有如此功效,讓人五識敏銳,心清神朗。驚喜之下,水云升大口吞吐起那裊裊升騰的白煙。
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化,水云升感覺自己化作一陣清風,時而遨游于空中,俯瞰著地上的一切。時而穿梭于地下,看著螞蟻辛勤打理巢穴。就連藏在石頭后的景像,也清晰可見。
不一會兒,這些景像漸漸合攏在一起。
這種感覺頗為奇妙,就像有無數個水云升,從四面八方同時觀察著這個世界。這種古怪的感覺已超出正常認知,不斷沖擊心神,水云升感覺自己的頭中被塞入了太多的東西,脹痛的如同要炸裂開來。
這種疼痛越來越劇烈,水云升忍不住狂嚎起來。
在遠處的眾人看來,水云升蹲在地上吸了半天白煙,忽然晃晃悠悠如同喝醉了一般站了起來,張開雙臂對天狂吼連連。正自驚異間,有人發現腳旁剛剛長出不久的青草,輕輕晃動了幾下。
接著,遠處的樹林中,也傳來輕風拂過的沙沙聲。“風起了。”不知誰輕輕說道。
天空中的烏云開始翻滾,如同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其中攪動。“云動了。”眾人面面相覷,有些畏懼的看著依舊對天長嘯的水云升。
此時的水云升,面目猙獰,青筋突暴,頭痛欲裂,好似有一把把大錘由里向外重重而擊。
“啊。”水云升發出凄厲的嚎叫聲。一個白影從朱淺畫的懷中躍出,向著水云升飛奔而去。正是麻虎,相處日久,它自然是聽出了水云升處于危難間,心憂之下不顧一切沖了過去。
朱淺畫驚呼一聲,武寞,朱不展等人也都跟著躍了過去。等一行人趕到,看向臺上的水云升,縱然已是久經風雨之人,眼中也滿是驚駭之色。
此時的水云升,白發飛舞,面容扭曲,雙目如墨,已無一點白色,整個人如同魔魅。黑瞳之中,一個漩渦快速旋轉,看的時間稍長,便會覺的心神要沉入其中。
“不要看他的眼睛。”朱不展大喝一聲,捂住胡嘉和寶象的眼睛。二人已經有些失去神智,不知覺的向著臺上走去。眾人聞聽悚然驚醒,趕緊轉移目光,不敢再隨意看向水云升。
祭司心疼的看著依舊在燃燒的壯魂香,試圖將其取走。可剛一伸手,水云升已經一把將其抓起,放在鼻下大吸一口。
蛤蟆口中的白煙越來越濃,越來越粗,最后已有人的胳膊粗細,卻并不逸散,圍繞著水云升不斷盤旋。
“暴殄天物啊。”祭司心如死灰,長嘆一聲,如此珍貴的壯魂香,估計結束后也剩不下多少了。
水云升此時陷入一種狂躁的狀態,周圍的一切如電光石火般,快速在眼前旋轉,而且越來越快,漸漸的只有一道道光線,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
忽然,水云升身體一陣顫栗,眼前景像再現,卻再也不是平常看到的模樣。各色古怪的光線在空中交織,充斥于空中、地面,甚至石頭中,草木間,山溪里,云霧處,到處都有這些游離的光線出沒。
再看向已經離自己而去的眾人,卻也不是平常的模樣,如同一團團火焰漂浮。原來,這個世界并不是平日所看到的那樣,竟然還有如此多的東西存在于世間。
眾人遠離水云升,驚懼的看著那在風中緩緩轉動的白發少年。此時的水云升,已全然不似平常模樣,一臉邪魅,眼神漠然,如同神靈般俯瞰著臺下眾人。只有麻虎仍蹲在木臺下,抬頭看著水云升哀鳴不已,不明白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少年為何會突然變了一個人。
轟隆隆,天邊傳來了雷聲,由遠及近,漸至眾人頭頂。
“雷來了,他真的招來了劫雷。”祭司喃喃道,神情迷離,“此人到底是何怪物啊。”
李猛看到吳涼卿有些走神,大喊道:“涼卿小心,劫雷將至。”吳涼卿悚然一驚,趕緊收拾心思,看向頭頂不斷集聚的烏云。
烏云越積越厚,如怒濤洶涌。云層中電光閃閃,幾乎形成了一個電籠。“咔嚓”一聲巨響,一道綠色的閃電從天而降。
閃電直奔石臺,卻又似乎猶豫了一下,稍稍向木臺移了一些,轉而又覺著石臺上的這個紅衣少年方是此行目的,拐了一個彎又重重劈在吳涼卿身上。
在眾人看來,閃電的路徑只是有些曲折,但在水云升看來,那一瞬間的死亡感覺,卻是如此真實。
吳涼卿身體重重趴在地上,頭頂狂發飛舞,渾身皮開肉綻,鮮艷的紅袍已化為齏粉,紛散落去。幸好此時全身焦黑,倒是免了走光之虞。
咬牙撐著身體,吳涼卿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怒目蒼天,緩緩伸出拇指,又轉而向下。如此雷劫,又怎能讓我屈服。
眾人松了口氣,妥了,雷劫一般只有一道,這吳涼卿不僅承受了下來,看來還有余力,只是沒想到這小子如此好勇斗狠,依舊不依不饒。
雷劫似乎被吳涼卿的舉動所激怒,轉瞬間又有一道紅色閃電落下,比方才的綠色閃電寬大了不少。
轟的一聲巨響,吳涼卿的身體被炸的飛了起來,復又重重落在地上。石臺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無數的裂紋如同蜘蛛網般,以深坑為中心向四周延伸。
這下子,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朱不展都有些詫異,這真是百年難見的奇事。眼見吳涼卿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眾人卻不敢上前,因為雷劫之事,若是有人相助,反而會招來更厲害的劫數。
水云升此時面色陶醉,貪婪的吸食著雷劫帶來的濃郁生機,身體如同久旱的田地,正被春雨滋潤,一絲春意在人身世界勃發。
就連旁邊的麻虎,雖然未開靈智,可是狼族那敏銳的感覺,讓其知道其中的好處,學著水云升一般大肆吐納。
眾人等了半天,未再見雷劫落下,趕緊上前將吳涼卿扶起。吳致禮抱起兒子試探,仍有氣息,不由的老淚縱橫,活下來了,而且是承受了兩道雷劫。得這等奇遇,只要活了下來,以后肯定會有一番際遇。
看著空中仍未消散的劫云,胡林大聲道:“胡嘉,上,莫要怕。”
胡嘉瞅了一眼渾身血肉模糊的吳涼卿,戰戰兢兢走上了石臺。對著天空默默禱告,“天神大人,我可不想挑釁于您,您大人大量,就隨便放個小些的雷劫,走個過場就是了。”
雷劫好像聽到了胡嘉的懇求,一道細細的綠色閃電落下,與方才吳涼卿的相比,有如幼童與壯年之差別。胡嘉被雷電擊中,嗝的一聲,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眾人上前將其抬下,卻發現氣息全無。胡林大驚,趕緊施救。朱不展取了一顆丹藥塞入胡嘉口中,一陣手忙腳亂,終于將其救了過來。
胡嘉睜眼一看,淚如雨下,“爹,疼,以后咱再也不渡雷劫了。”眼見他還能說話,大伙終于把懸在空中的心放了下來。
原本以為如此細小的雷劫,接下應不是問題,卻沒想到險些要了胡嘉的命。看來,再小的雷劫也是劫啊,是能要人命的啊。
剩下的三個孩子看著吳涼卿和胡嘉慘狀,早已嚇的兩腿哆嗦,有一個甚至當場提出不想再渡雷劫。
李猛眼睛一瞪,“鼠目寸光,不過此劫,難不成想一輩子呆在寨子中,我靈妖無如此懦弱之人。”
這邊還在勸解,祭司卻大喊道,“不好,壯魂香快用完了,再不上,水云升恐怕再不能引雷,雷劫怕是要散去了。”
眾人回頭一看,果然,那玉蛤蟆口中噴出的白煙,已經變的細小了一些,想來已快燃燒殆盡。
本來這香若是正常使用,燒個幾天不成問題,可被水云升大力吸取,不一會兒就燒去大半。
無奈之下,李猛一狠心,與三位少年家長商量,干脆一起上去,能過幾個算幾個。
決定好后,眾人將三個已經嚇的有些癱軟的少年扔到臺上。雷劫卻遲遲不肯落下,似乎覺著落在這些孱弱少年身上,也是不太值得。
李猛不由大急,沖著水云升大喊道,“云升,快些發動,要不雷劫即將散去。”已經用了如此珍貴的壯魂香,若是就此散去,下次再尋來不知要猴年馬月。
水云升聞聽,緩緩轉身看向李猛,歪頭邪魅一笑,黑幽幽的目光瘆人,讓李猛也不由的一陣心悸。
水云升將一根手指伸向天空,烏云再次翻滾起來,今天竟然被這些渺小的生靈接二連三挑釁,嬸可忍,叔不可忍。
劫云聚集,雷霆震怒,雷電大作,一個個如人形的五色雷電在天際出現,伸出長長的觸須,又轉瞬即逝。如此詭異的景像讓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心底竟然生出不可抵擋的感覺。
祭司已經跪倒在地,對著天空連連叩頭,口中喃喃道,“神怒,這是神怒啊,果然不該如此引雷。”
李猛冷汗流下,縱然已是渡過雷劫之人,面對如此恐怖場景,只會生出渺小之感。看著場中的四人,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覺。
轟隆,天地變色,萬物俱寂,五道閃電同時從天而降,四綠一紅。
嗯?為什么多了兩道。水云升有些發懵,還未等他將手指收回,那道紅色閃電已經砸在了自己身上。
真是砸,如同一座大山,重重壓在身上,渾身的骨頭都好像酥軟了,發出令牙齒發酸的碎裂聲。雷霆萬鈞,果然不是夸張,定然是有人承受過,方才能寫出如此貼切的詞語。
糟了,裝逼過頭了,水云升此時已恢復了一些神智,心中滿是懊悔。情急之下,拼命想著調動武寞渡入的真氣,對抗雷劫的巨大破壞。
五道劫雷,一道給了水云升,剩下四道,三道給了場中的三個少年,一道給了在臺下想著蹭些雷劫生機的麻虎。此時應是麻虎最為懵逼,自己全程打醬油,為何要雨露均沾。
水云升體內生死之力如同兩軍對壘,正在人身世界拼殺。哆嗦著取出朱不展給的丹藥,往口中塞了三粒,如此重的傷勢,他覺著一顆肯定不能起效。
終于,體內生機再起,蓬勃的生意滋潤著全身骨肉筋血。水云升松了口氣,終是扛過去了。
石臺上的三名少年,已經全部倒下。正在此時,有兩道球形的雷電從兩名少年身上飛出,滴溜溜在空中滾動,義無反顧的奔向水云升。
轟隆兩聲巨響,水云升的身體高高彈起,又重重落下,身上剩下的兩顆丹藥也滾落在了木臺下,被麻虎吞入腹中。
夭壽了,憑啥那兩道雷電也要揍我,水云升眼前一黑,帶著憤懣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