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在長安光德坊的一間極為普通的民宅中,傳出陣陣劈木聲,與周圍此起彼伏的板車轱轆聲、小販叫賣聲、私塾朗讀聲、小童嬉戲聲,顯得特別和諧融洽。
聲音的來源是里面一個渾身纏滿了繃帶的偉岸大漢,他赤膊著上身,肩上的紋身因為絲絲汗水顯得更為明亮——正是右金吾衛將軍程咬金。只見板斧在他手上旋轉如飛,堅硬的木材在斧子下猶如紙片一般,不一會形狀大小幾乎一致的木條便已經成堆。
“啊呦呦!將軍使不得啊,使不得啊!老頭兒怎敢勞煩將軍做此粗活,而且將軍還需靜養啊!”這間屋子的主人,光德坊一個老藥師,買完菜回來一推開門就看見程咬金在劈柴,慌忙扔下食材跑過來阻止程咬金。
“嘿!俺一天不動動就渾身難受,這點小傷不礙事的!”程咬金憨笑道,突然屋子里傳來一些動靜,程咬金臉上露出喜色,撒腿就往屋子里跑去。
在屋里的床上,一個推開被子的俊秀的少年,正在慌張盼顧,直到看見程咬金出現后趕忙問道:
“程將軍!我這是在哪?元芳,元芳他怎么樣了?大伙兒呢?那群叛黨呢?長安現在怎么樣了?”夏云清抓著程咬金的胳膊,慌忙問道。
“你睡了三天啦!那個,元芳兄弟,元芳兄弟他……”程咬金臉上露出了悲傷的神情。看到程咬金的表情,夏云清如遭雷擊,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元芳兄弟沒死呢!”程咬金拍拍了木然的夏云清,待其回過神后說道,“云清兄弟你別慌,讓俺慢慢說。”
程咬金一屁股在床邊坐下,托著腮幫,把夏云清昏迷后的事情娓娓道來:“那王八蛋刺客重傷元芳兄弟,打暈你后,正準備逃走,后來你猜誰來了?是狄大人和劍仙李白同時出手夾擊他!”
“啊!狄大人?他不是受傷昏迷了么?我們在孫神醫那里都看見了啊!”夏云清瞪大了眼睛。
“嘿!孫神醫怎么會被稱為神醫噠?人家肯定是有頂天的醫術呀!反正狄大人來的可真是太及時了!”
“那刺客肯定被抓住了吧!我饒不了他!”
“唉,娘的!沒想到那刺客還有兩個同黨!那時候狄大人重傷初愈,李劍仙又受了那機關人爆炸沖擊,都是強撐著一口氣的!結果那刺客讓那兩個同伙給救走了!奶奶的!”
“啊,怎么會這樣!那李密他們呢?”
“嘿,郭尚書率領的禁軍一到,李密手下那群小烏龜們就全部投降了!至于李密、來俊臣這些狗賊,統統被狄大人抓起來啦!”
“那元芳,元芳他到底怎么樣了?!”
“唉!”程咬金一拍大腿,臉上頓時露出不忍的神色:“元芳兄弟受的傷可真不輕唉!那刺客一拳直接洞穿了他的身體!萬幸的是神醫孫思邈當時也在場,立刻對元芳兄弟開展了救治。也是元芳兄弟體質本來就異于常人,換了普通人就算是神醫也救不回來!元芳兄弟的命是保住了,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呀!”夏云清急忙問道。
“唉!那個殺千刀的刺客!在拳套上涂了某種來自西域的劇毒!神醫竭盡全力也只能遏止劇毒擴散卻無法消解,所以元芳兄弟還一直昏迷不醒……”程咬金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懊惱地說道,“當時俺怎么就沒能幫上忙呢!”
“啊?!怎么會這樣!”夏云清紅著眼眶,猛地握緊拳頭,咬著牙說:“我真的好恨自己!我真是太沒用了!要是我能有劍仙那樣的武功,或者程大哥您這樣的武勇,元芳他就不會受傷了,我也能幫助更多的人了!”
“云清兄弟,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別自責了……”程咬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一個勁地拍著夏云清的肩膀。
“程將軍,元芳他現在在哪里?”夏云清擦了擦眼淚,抬起頭問道。
“他還在孫思邈的那個醫館里,只有神醫他能控制住毒素不擴散。”
夏云清趕忙起身穿起衣服,準備往門外面趕,突然被屋子的主人叫住了:“小云清,有件事我還想告訴你。”
夏云清定睛一看,這不是光德坊那老藥師么!因為夏云清時常去他店里為尤爺爺買藥,所以彼此也很熟悉。
“老尤他不見了!”老藥師難過地說道,“早上你們店那伙計過來看你時候說的,他說動亂晚上打烊后,就沒再看見老尤人了!”
什么!尤爺爺也失蹤了!而且還是動亂那天晚上!夏云清頓時感覺到天旋地轉,整個人差點沒能站穩。
“別用往壞里想,說不定老尤是逃出城了呢,他這老家伙可精明了呢!”老藥師扶住了夏云清,趕忙安慰道。
“對,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夏云清緊緊地抓著老藥師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尤爺爺他才不會有事呢,他只是出城了!對,城門,我只要去趙大那里問一聲!他就會告訴我了!”說罷,夏云清拋下程咬金和藥師,急急忙忙地往金光門方向狂奔而去。
夏云清剛跑到金光門附近,就遇上了一個老熟人——趙大的弟弟趙二,那個小時候總是欺負他的惡少。
然而今天的趙二,卻披麻戴孝滿臉淚痕,看見夏云清后狂奔過來,撲到了他懷中,嚎啕大哭道:“嗚嗚嗚……夏老大!我哥哥他死了,他死了!是被那群賊人們給害死的!老大你會幫我報仇的對嗎?會替我哥報仇的對嗎?我哥哥他一直最欣賞夏老大你了啊!嗚嗚嗚……”
茫然地拍著趙二的背,夏云清仿佛感覺自己腳底裂開了一天縫隙,整個人都在往下墜落,腦海里不斷在重復著一句話:元芳昏迷了,尤爺爺失蹤了,趙大犧牲了,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夏老大,夏老大!”終于,還是趙二不斷的呼喊才把夏云清的神識拉回了現實中來,趙二泣不成聲問道:“老大,我們該怎么辦,你快告訴我啊,快告訴我啊……嗚嗚嗚……”
夏云清深吸了一口氣,向來果敢的他此刻也失去了主見,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去孫思邈那里看望元芳嗎?可是自己又有什么顏面去面對重傷昏迷的好友!去找尤爺爺嗎,可長安如此大,該從哪里下手?還是去大理寺詢問刺客的線索?還是……
突然,一群小孩從夏云清年輕呼嘯而過,他們邊跑邊歡呼著:“快去看,快去看,那些作亂長安的壞人要被砍頭咯!”
“夏老大!我們也去吧,害死我哥哥的那個人肯定也在,我聽說就是他們那個守備長!”
“哦,好……”夏云清恍惚地答應了下來,行尸走肉般跟著人群走著。
在長安,游街后斬首示眾,只適用于罪大惡極的犯人。
而在本朝,長安居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規模的游街:十幾輛牢車,押送著這次長安動亂的禍首,在長安各鬧市中穿行。
不同于以往的看熱鬧心態,這次的動亂,讓整個長安都感受到了切膚之痛,若不是兩邊有金吾衛看管,不用押到刑場,囚車里的犯人就會被暴怒的居民們給碎尸萬段了。
夏云清和趙二艱難地擠到了處刑地,可以清楚地看見,一群披頭散發、傷痕累累、渾身沾滿了臭雞蛋爛柿子的犯人,被推上了臺上,監斬官隨后開始逐個唱名。
“來俊臣、周興、崔乾佑、王世充......”
夏云清差點都沒有認出來俊臣,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大理寺寺丞,那個臉上總是帶著不屑神情的來俊臣,那個把他和李元芳耍得團團轉的來俊臣,此刻卻是雙眼無神,木然地跪在臺上一動不動,透過雜亂的頭發可以看見,來俊臣本來就不紅潤的臉龐,此刻更是格外慘白。
就是他!要不是這個狗賊,長安這次哪里會遭受如此的劫難,元芳、尤爺爺、趙大他們哪里還會遭罪!想到這里,夏云清死死地盯著處刑臺,期盼著監斬官一聲令下,來俊臣人頭落地的時刻!
看了一眼日晷,監斬官清了清喉嚨說道:“時辰將到……”
突然,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了監斬官的話:“大人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