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不出我形體，聽不見我的聲音，我注視你逝去，亦如你。”

距離魁平王之亂已經過去了許久，頁大將軍天天面對一堆靈族，就連伺候他的婢女都容顏未改，而他卻飛快的衰老了下去，二十多年前的兇陣的余威還在源源不斷的蠶食他的軀體，皇帝都遣御醫給他看過幾次，可誰都不知道用在靈族身上的法子會不會直接來個釜底抽薪，雪蓮火蜥雷草這種猛藥也怎么看都不像是人族能受得了的，幾個白胡子老頭你看我我看你，只能絞盡腦汁開點安神的方子。

若安神有用，兇陣便不是兇陣了。

這病說來也不能算是病，前幾年還能帶兵駐防，騎馬圍獵，皇帝還賞了他只通人性的雪豹，頁武戌把它養在將軍府里，閑來無事就去摸毛。

后來便去不得邊防，只能騎著馬巡查，再后來連馬都沒法上，辭了官躺在宅子里，頁武戌分不清靈氣妖氣瘴氣這些玄乎的東西，只覺得一口氣悶在胸膛里，門口的桃花精二十年只長高了一寸，他二十年卻已白發蒼蒼。

魁一一五年。

六月。夜。

眼見身邊的人都換上了輕布薄紗，頁武戌卻還用冬天的厚毯抵擋夏夜的微風，一月前剛過完他的六十大壽，這就病倒了，御醫看過幾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幾個孩子到處求藥也不見效果。他已經在床上躺了一日，半昏半醒的喘氣，到晚上終于清醒些，白天睡太多這會又睡不著，渾身難受的睜眼掃了一圈，看見雪豹拍著尾巴窩在床邊。

“你倒是安穩，找個地方就窩下了。”頁武戌翻了個身，感覺稍微好些，拍拍被子，“你是熱乎的，上來給我暖暖。”

雪豹睨他一眼，跳上床鉆進毯子里又窩下了。

“也沒人陪我聊天，不如就說給你聽吧。”頁武戌摸著雪豹柔軟的皮毛，汲取體溫，“反正你也不一定能聽懂，聽不懂最好。”

“寒兒快大婚了，拜高堂也只能拜他娘，我是起不來了……嗨，要是沒進過兇陣，我現在說不定還能騎馬射箭，騎馬多痛快啊，我認識一個人就不喜歡騎馬。”頁武戌細細碎碎的說著，雪豹抖抖耳朵，咕嚕叫了兩聲，可惜人族聽不懂靈體的語言，只當它打了個呵欠。

“不過靈族應該能化形吧，變成自己靈體的樣子，說來我還沒看過他的靈體，火鳳，應該是只鳥吧，或者真的是鳳凰，會飛就不用騎馬了。”

誰說我是只鳥，我不會飛，你個傻子。

“可惜再也看不見了，能見面的時候總是和他吵，嫌他不忠不義，現在想吵都找不到人。”頁武戌看著雪豹，可眼神卻飛向遙遠的地方，“我逃了，他卻死了，我甚至看著他在我眼前化成灰，和別人混在一起扒都扒不出來。”

亦如我此刻，陪著你逝去卻無能為力。

“當時恨不得和他一起死，但后來還是娶妻生子，活夠一甲子，看著兒子娶妻女兒出嫁。”頁武戌閉上眼嘟囔著，“要是有下輩子，當個靈族就好了……”

史書載，魁一一五六月廿三，前葉衛大將軍頁武戌久病纏身，歿，皇帝賜封號越騎將軍，厚葬于星門舊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