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點的樣子,我和小姑貼在一起看電視,安安也在旁邊端正地坐著,他看著電視里的反派問我和小姑:“他為什么要殺了那個女人呀?”小姑用孩子的口吻跟他說:“那個女人也是壞人,她瞞著這個那個男人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了。當然了,這兩個人都不是好人。安安以后可不要變成壞人哦。”安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聽著有些心驚肉跳,就因為……就被殺了?太可怕了。
我靠在小姑的肩頭上問小姑:“小姑今晚我們一起睡吧。”小姑笑著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多大的人了還要找人一起睡,怕黑嗎?怕黑找老公呀。”我從鼻子里“哼”出了一聲:“才不是,好久沒和小姑睡覺了。”小的時候我就喜歡和小姑睡,別看她現在和方雪寒互懟得跟潑婦似的,以前她可會唱搖籃曲了呢,都說父母會改變孩子的一聲,孩子又怎么不是改變父母的一生呢。方雪寒改變了小姑,姜風宇也改變了小叔。
我見小姑沒答應,于是搖晃著她的胳膊,小姑突然“嘶”地一聲,我知道為什么,小聲問小姑:“小姑父又……打你了?”小姑嘆了口氣,表情無奈:“還不是雪寒這丫頭連中秋都沒回來嗎,你小姑父就……他也愁啊。”我從小姑的肩頭直起身子語調稍微激動了起來:“誰不愁呢,就算這樣他憑什么打人啊?”小姑趕緊對我做了“噓”的手勢:“你小聲點兒,小姑沒事的,讓別人聽到不好。”
她朝樓梯口看了看,還好沒人來,她松了口氣。我又靠回了小姑的肩頭,拉著她的手盡力憋回替小姑委屈的淚,我問小姑:“你現在還覺得結婚好嗎?”小姑摸了摸我的頭:“我們那個年代啊,結婚就是完成任務,用你們的話說就是到了二十四五級了就該做一個任務來練級,不然就輸給同齡人了。到了你們這個年代啊,結婚也不是必需品了,我倒覺得啊……雨笙你自己過得好,比什么都重要。要不是你媽讓我同期,我也不會在飯桌上催你。這話可別被你媽聽到了,準跟我吵架不可。”我笑著點了點頭。小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我說:“雨笙,你媽看不出來,我可看得出來。你和那個傅修杰,是什么關系?”我低著頭沒說話,小姑也能從沉默中讀出點什么來,她嘆了口氣搖搖頭:“你啊,從小就跟個小大人似的,有些事情你都懂的,小姑也不說了。聽你媽媽說那個文川也是個不錯的孩子,你可別傷著別人了。”我更用力地靠了靠小姑輕聲說:“我懂的,小姑。”
我靠在小姑肩頭直到她被媽媽叫去收拾安安的房間,這時候傅修杰剛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頭發絲上還沾著水珠,他穿著寬松的T恤和五分褲,是姜星亦留在這里的衣服他穿起來卻正合適。安安從座位上跑到他身邊手上舉著PS4拉著他的浴巾說:“哥哥,哥哥,陪我玩這個。”他溫柔地說:“等我吹干頭發。”我看著他們有一種一家三口的錯覺,我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點。
十二點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發呆,過了幾分鐘拿出手機發了條朋友圈:你的角度會決定你的心情,所以初老癥什么的,都會離我很遠很遠。配圖是傅修杰今天拍的井蓋。我看到唐佳穎和傅修杰秒贊。
想起十點半的時候傅修杰和安安在客廳打游戲,后來安安被媽媽強行帶走睡覺了,帶走的時候媽媽在安安哀怨的表情后念叨著:“小孩子不能熬夜的呀,你再熬夜長大也像雨笙阿姨一樣結不了婚。”然后我和傅修杰分別坐在兩個沙發上看完了一部電影,是一部二零一三年的老片子《被偷走的那五年》。我偷偷瞄傅修杰的時候發現他居然在哭,我假裝沒看到給他留點面子,繼續看著電影。白百何的演技真是太好了,讓我有一種她真的經歷這一切的錯覺。不禁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見就好了,這時候我又偷瞄了一眼傅修杰,他還是淚眼婆娑的,在燈光全無的客廳里臉上被電視上的光映得一亮一暗的。他抱著抱枕看著電視,畫面好看到讓我想拍下來。于是我想到傅修杰后來告訴我的,之所以拍下我和姜風宇在天臺的照片是因為這畫面令他情不自禁。
我很喜歡情不自禁這個成語,它的本意是:感情激動得不能控制。這不就是一種人類最原始的沖動嗎,就像對一個人的心動,就是情不自禁的。曹雪芹先生在《紅樓夢》里寫過:寶玉情不自禁,然身在車上,只得眼角留情而已。這種含蓄的情不自禁讓人僅僅是看書就能寒毛直豎起了。
想著想著突然聽到大門開了的聲音,我披了件披肩出去看,我以為是傅修杰半夜有事要走,結果是姜風宇回來了,我緊了緊披肩,發現夜晚還是有些寒意的。我小聲問姜風宇:“你怎么那么晚還回來?我以為你回去了呢。”他也小聲地說:“我找二姐去了。”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像極了小時候偷偷熬夜不敢大聲喧嘩。然后我聽到房門“啪嗒”一聲,我嚇得以為爸媽或者哪個長輩被我們吵醒了,還心想這老年人果然是神經衰弱,這么小聲還能聽到。
是傅修杰出來了,我松了口氣,姜風宇驚訝又小聲地問他:“你怎么也睡這兒了?你怎么不跟我姐一個房間?”我小聲地兇他:“別問了,明天再問你怎么回事兒。我回去睡了。”姜風宇想叫住我的,我轉頭先他一步恐嚇他:“別吵,是不是還想吃肥肉。”然后我就回了房間,我隔著房門聽到傅修杰說:“你姐一直都這么兇嗎?”姜風宇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你以后會懂的。”沒大沒小的東西,跟誰稱兄道弟呢,人家比你大六七歲呢,我真想往外面吼去。但是外面沒動靜了。
沒多久傅修杰給我發了消息:睡了沒?我回復:人太兇,火太大,睡不著。他回了個表情包很快又發了一句:外面再找部電影看看如何?我說:可以啊。他又問我:去你那兒還是去我那兒?鑒于他是在姜星亦的房間我果斷選擇來我這兒。沒一會兒他就來了,我披著披肩坐在床上等著他,他偷偷進來關上門的樣子滑稽極了,一瞬間我覺得我們就是在偷情,我甚至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人來捉奸。然后他小聲問我看什么,最后我們決定看上半年上映的《綠皮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