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杰輕輕拍了我一下:“小心腳下,這里的廢墟不好走,那兒還有水泥鋼筋。”我回了回神用一種哀怨的眼神看著他,然后脫口而出:“誰想在這里聊水泥鋼筋啊。”傅修杰被我說的有些迷惑,這句話連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就說了出來,于是在等他反應過來之前我拉著他往里面走。
我相信這座建筑是曾經的巨人花園,有過春暖花開,有過歡聲笑語,小朋友們還在滑滑梯上等待過巨人的解救。只不過現在巨人死了,小朋友長大了,長大以后的小朋友對著月亮都感慨不出半句贊美了,其實小朋友跟著巨人死了,于是這兒變成了荒涼。
我拉著仍然在東張西望的傅修杰找了個石凳坐下,打開隨身帶的飲料喝了一大口,像是要徹底解渴。合上瓶蓋我對他說:“你知道嗎,這兒的屋頂是我從小看到大的風景。我總是幻想屋頂下面是什么——你知道的,女孩子總會想很多,盡管這跟我沒關系——但我好像自動屏蔽了現在這種可能,我是說我在幻想里屏蔽了。所以等到我真的看到了這樣的場景,我居然……居然有點失望。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那紅色屋頂自己可沒有說,說它很美,是我自己想象的。”
“是的,是你的問題。”他正色道。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嚇到了,剛剛是不是喝太多酒了才會廢話連篇,我苦笑。他拉著我走到圍墻邊,是我們剛剛翻過來的圍墻,我當時還嫌棄它生了銹,傅修杰指著圍墻邊那幾棵樹:“這是山茶花,只有到春天才會開,可香了。”然后指著另一棵枝干細細的樹:“這是櫻花,也是春天才有的。日本的櫻花很好看的,有機會帶你去看看整條街道的櫻花。”他又蹲下指著一些草:“這幾株是四葉草,也就是他們說的幸運草。它們基本都是三瓣葉子,可這里卻有四瓣的。”我跟著他彎下腰去看,真的是干干凈凈的四片葉子。
以前小學的時候我和方雪寒總喜歡找四葉草,因為聽說找到四葉草會有好運,可我們從來沒有找到過,后來上初中,方雪寒給自己買了一個翻蓋手機,用一個塑料四葉草當手機吊墜。
“所以,姜雨笙小姐,這是你的問題,是你沒有找出來哦。明明是你自己挑的日子不對嘛,我們春天再來一次好了。”他直起身子來注視著我。
也許是我想錯了,巨人沒有死,他只是化成了花草樹木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著,小朋友是長大了,可他仍然讀懂了巨人的浪漫,他找到了巨人。然后我們在巨人的花園里擁吻,他的嘴一直都是冰冰涼涼的,靠近他的時候有一股很好聞的香味,說不清是什么香味,有果味又像是花香還有檀木的清新。我輕輕地推開他,然后在他疑惑的表情下問了他一句:“你不會是巨人吧?”我知道我不小心把心里話說了出口,我以為他會問我又在說什么胡話,他卻笑了,笑得很燦爛明朗,他說:“那你要住在我的花園里嗎,我的姜雨笙小朋友。”
文川是這個時候打來電話的,因為我靜音了,電話在我的口袋里震動起來,我不滿地拿出手機,看見名字的時候有些慌亂地看了一眼傅修杰,他說:“你先接吧。”然后走到了別的地方去給我了一個空間。
我接起電話,我很平靜語氣說:“雨笙,中秋快樂。”我笑著說:“謝謝,你也是。”好像一刻都站不穩似的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吃飯了嗎?”他問我。我心中一抖:“是的,你吃了嗎?”他有點吞吞吐吐地說:“吃了……和同事吃了。”然后我聽到一個女人在喊:“How dare you do this to me?I’m going to kill you today!”然后文川慌亂地對我說:“我這邊有些事,得處理一下,先掛了。想你。”他掛電話前忍不住說了一句:“Shit!”后來余晴的電話就來了。
結束通話后我叫了一聲傅修杰,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朝他的方向走去了,他一直低頭看地上的井蓋,我走進問他:“看什么呢?”他指了指井蓋說:“這家的主人應該很浪漫吧,你看連井蓋都是設計過的。”井蓋上是一直穿著短袖的小熊玩偶,我第一次看到有圖案的井蓋,還讓傅修杰拍了張照發給我。
天色越來越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該回去了吧。”他點了點頭。我們再一次翻了圍墻,突然有種回到學生時代逃學的感覺。走到摩托車旁邊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我驚訝地瞪大雙眼看著他疑惑地問他:“怎么了,什么問題?”他緩緩地說:“你喝酒了,我們屬于酒駕哦。”如果不是他提醒,我都快忘了我是喝過酒的。但我不管不顧地上了車,沖他揚了揚下巴:“你不上來我可自己要走了。你會被狼吃掉的。”他上了車抱緊了我在我身邊說:“下次不能酒駕了。”說完咬了一下我的耳朵,一下子酥麻到顫栗。我轉頭瞪他,他有沖我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后立刻戴上了頭盔說:“出發!”我也戴上頭盔,在他大腿上狠狠地扭了一把。他大喊著“家暴”我被他都笑了,反駁道:“我們可不是什么一家。”剛說完我就后悔了,我太怕他問我“那你和文川算一家嗎?”幸好他沒問。
我們安全到家以后發現少了一輛摩托車,我進屋問媽媽:“怎么少了一輛車,偷車賊?”她狠狠白了我一眼,順帶輕打了我一下:“什么偷車賊啊,你什么腦子啊。人風宇騎出去了,哎呦,多大人了一點沒譜兒。”說完像是不過癮似的又白了我一眼。我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傅修杰正偷笑呢。
姜風宇這個騙子還說什么今晚要住在老別墅要陪奶奶,又出去了,和陸澤那小子一天不見都不行嗎,我不禁感慨真是年輕人的戀愛。
我思考要不要就睡這兒算了,畢竟再往城里走一點會有查酒駕的,我也不想叫代駕,人代駕多累啊,那么小的車“吭哧吭哧”騎到這兒。然后我就聽到媽媽正極力挽留傅修杰在這兒過夜,說是讓他睡姜星亦的房間。我顧自己翻了個白眼,現在是什么年代了,居然還用“填完了,路太遠”來留人,難道人家不會打車嗎?更讓我驚訝的是傅修杰看著我對媽媽點了點頭說:“好啊,阿姨,麻煩了。”媽媽喜悅地搓著手就和小姑去整理床鋪了。人年紀越大越喜歡熱鬧,我真害怕到了媽媽的年紀我也會留人在家里住宿,依我的性格應該會以死相逼吧,想了想那畫面有些過于異次元,被自己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