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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羲凰心想自己的確沒有什么認路的本事，居然能順著御花園一路走到冷宮來。

“我是肅王側妃，想回羽華宮。不知應當走哪條路回去？”

內侍抬首又看了她一眼，這次的目光里多了些探究與不解，但還是很快閃過目光，指著南面的小路，說道，“從這里走出去就能重回御花園，繼續往南走就是羽華宮了。”

“多謝。”顧羲凰原本想立刻離開，可方才內侍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的長相定是讓他想起了什么人，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又問道，“你方才見到我似乎有些害怕，可是我長得像你認識的什么人？”

那內侍連連搖頭，“是小人年紀老邁，一時看花了眼，還請王妃勿怪。”

顧羲凰知道多問無益，看他的樣子也是不愿多說的，已經低下頭來開始拾撿方才摔落了一地的東西。顧羲凰看著他年老的背影，見旁邊也沒人能來幫忙，便一同彎下腰來幫他撿起幾樣東西。內侍受寵若驚地捧著東西，看向她的目光里又多了兩分探究。

“舉手之勞而已，這里沒有旁人，不會有人怪罪你的。”顧羲凰說話時風輕云淡，笑容也是溫和從容。

“王妃看起來的確很像一位故人。”

顧羲凰聽到這話不解地看向他，只聽他繼續說道，“這位故人是前朝的最后一位顧皇后。”

顧羲凰隨著這位內侍來到了一間年久失修的宮苑門口，看著內外的雜草還有滿地的落葉灰塵，也知道這里大約許久都沒有人來過。內侍先她一步推開宮苑的門，請她進去說話。

“小人姓方，是前朝就在宮中服侍的內侍，當今陛下看我年紀老邁便允許我在這里一直服侍到老去。這里幾乎已經沒有人來過了，當今陛下沒有被罰進冷宮的妃子，最后兩位住在這里的就是先帝與先皇后了。”

顧羲凰聽他講起這些，心中抑制不住地激動，可面上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因為她害怕被看出端倪，害怕他不肯繼續講下去。

“可是我聽說陛下在登基那日就將他們兩人……”

方內侍謹慎地看了她一眼，但又覺得她的確很像顧皇后，又念著自己年歲見長命不久矣，碎碎念道，“都是傳言罷了，新帝登基自然是要立威的。將他們兩位放出宮去又會引來更多的內亂，所以陛下將他們關在這里，留了他們一條命。我記得先帝是在昌祈十年病逝的，顧皇后在他去后三天也一起病逝，兩人的尸身被焚燒后骨灰埋在了冷宮的樹下。”他說完指著一顆枝葉繁茂的松樹，“是我親手埋的，就在那棵樹下面。”

聽到自己的父母曾在這里生活過，甚至死后也被葬在這里，顧羲凰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就連嘴唇都無法控制地抖動。她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接受這些訊息，卻用一種莫名地目光看著方內侍，問道，“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你不怕我出去之后胡亂宣揚么？”

方內侍笑了笑，“因為你看起來真的很像顧皇后。不是樣貌上，而是神韻和氣質，我方才看到你的那一眼還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了，看到了剛剛入宮的顧皇后。也許是因為我命不久矣，待在這冷宮的時間長了想要找人說說話，王妃你又不計較我只是個內侍，還愿意幫助我撿起那些不重要的東西。所以忍不住就跟你說了這么多。”

“那……”顧羲凰試探著，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口，“那你知道當年陛下究竟是如何……”她想說篡位兩個字，但這兩個字一說出口就會為自己帶來麻煩。

“如何奪得江山的？”

“自然知道，宮里的老人們都知道。”方內侍沿著宮苑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走到一處方桌前將手里捧著的東西放下后，看了看宮苑破敗的紅墻，“先帝常年病著，病中只信任顧家的人，可那時候顧家已經打算擁立太子上位，鞏固顧家在朝中的勢力。顧皇后是個好心人，性子好待宮人也很好，我們這些在身邊服侍的人都對顧皇后心存感激。所以那一日我記得好像是七夕，下了整夜的雨，不知什么時候皇宮中就已經都被陛下的兵馬圍住。我替先帝去向顧皇后報信，可顧皇后臨盆在即生下一對雙生子后體力不支，只能讓身邊的護衛先將孩子送出宮去。顧家在宮中的人全部都被陛下斬殺，他持劍來到顧皇后的寢宮卻發現雙生子已被人送走，便將先帝與顧皇后一同關在冷宮中。而我也留在冷宮陪了他們整整十年。”

方內侍說著話聲音越來越小，人也有些脫力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靠著墻。

“十年間，陛下沒有為難過他們。吃穿用度雖比不過從前，但并未克扣過，就連他們兩人離開后，陛下也曾在冷宮的門外久站。我記得先帝曾說過，這天下原本就該是有能者居之，而他錯居高位十數年任由朝廷腐敗，乃是他生平一大錯事。我也記得那夜被抱走的雙生子是一男一女，而那女孩的年紀……”

顧羲凰以為方內侍猜出了她的身份，正打算走過去詢問，就見他側身一歪整個人軟趴趴地靠在墻上，手也垂了下來。她快步走到方內侍面前，見他雙眼緊閉，臉上的表情是安詳的。她鼓起勇氣抬手在他鼻息間一探，果然沒了呼吸。

她錯愕地向后退了兩步，她還有許多事沒有來得及問，人竟這樣死在了她的面前？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引導她發現這一切，聽到這番話一樣。

一陣風吹過院落中角落的松樹，連帶著風聲都有幾分詭異。青天白日里，引人后背發涼。可顧羲凰還是走向那棵松樹，抬手摸向粗礪的樹干。是她父母的在天之靈讓她聽到這番話的么？顧羲凰忍住洶涌奔來的悲傷，極力壓抑著情緒。

如此一來，她便不再有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