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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倒胃口

蘇熙妍回到客廳,隨手拿起桌角一本封面素凈的《人間失格》翻看起來。鉛字在暖黃的光線下洇開淡淡的墨痕,她蜷在沙發里,指尖劃過紙頁時帶著輕微的疲憊。不知過了多久,眼皮越來越沉,手里的書滑落在地毯上,人也歪著頭陷進沙發深處,呼吸漸漸勻長,連日來的奔波讓她徹底卸下了力氣。

晚上十點半,密碼鎖“嘀”的輕響在寂靜的屋子里炸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蕩開一圈圈細碎的回聲。

蘇熙妍本就睡得淺,這聲響像根細針戳破了夢境,她睫毛顫了顫,撐著發軟的胳膊慢慢坐直??蛷d里沒開燈,窗外的月光漫進來,在她臉上投下一片朦朧的白。

蕭奕琛推門進來時,被滿室的漆黑撞了下眉骨,他抬手按亮墻壁開關,暖白的光線瞬間涌遍客廳——沙發上坐著的人影猝不及防撞進眼里,散著的長發垂在肩頭,一雙眼睛在光線下亮得驚人,正直直地望著他。

那是張卸了妝的臉,白得像宣紙上未干的留白,連唇上那點淺粉都顯得格外突兀。褪去了平日里精致的妝容,她整個人像被抽走了生氣,只剩一副單薄的骨架支著,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真像個被遺棄的陶瓷娃娃。

蕭奕琛的眉頭瞬間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眼底淬著剛進門時被驟然撞見的驚怒,聲音像淬了冰碴子般砸過來:“大半夜的在客廳里摸黑坐著,連燈都不開,是故意裝神弄鬼嚇人嗎?”

他的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煩躁,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畫面攪亂了心緒,尾音里的厲色驚得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幾分,連窗外透進來的月光都似被震得晃了晃。

蘇熙妍沒應聲,只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眼神里還蒙著層沒睡醒的霧。

蕭奕琛鼻腔里發出一聲嫌惡的“嘖”,懶得再跟她多費口舌,邁開長腿徑直往一樓浴室走。經過沙發旁時,他眼角余光隨意掃了蘇熙妍一眼。這一眼,卻讓他腳步猛地頓住。

沙發一角,一團黑白色的毛球正蜷縮著,小肚皮隨著均勻的呼吸輕輕起伏,竟是只睡得酣甜的小柴犬。

方才被蘇熙妍驚出的火氣還沒壓下去,此刻又見這最讓他厭煩的毛茸茸玩意兒,堂而皇之地蜷在他家的沙發上酣睡,蕭奕琛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額角的青筋瞬間繃起,像要沖破皮膚。

他猛地收住腳步,周身的氣壓驟然降到冰點,轉回頭死死盯著沙發上的人,積壓的怒火在喉嚨里炸開,一聲怒喝幾乎要掀翻屋頂:“蘇熙妍!”

蘇熙妍這才像是剛從混沌中抽離,緩緩抬眼看向暴跳如雷的蕭奕琛,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怎么了?”

她順著蕭奕琛怒視的方向低頭,這才發現蜷縮在身側的小柴犬不知何時把腦袋擱在了她的腿邊,尾巴還輕輕搭著沙發沿,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蘇熙妍的手幾乎是本能地抬了起來,指尖距離小狗那團軟乎乎的耳朵只剩半寸,暖融融的觸感仿佛已觸手可及??删驮谶@時,蕭奕琛驟然沉下來的臉色像一盆冷水澆醒了她,指尖猛地頓在半空,指節微微蜷起。

她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像是怕驚擾了懷里的小生命。再抬眼時,目光怯怯地落在蕭奕琛繃得死緊的下頜線上,那線條冷硬得像塊寒冰,讓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它……”聲音剛出口就帶著顫,像被風吹得發飄的羽毛,“是今天在路口撿的?!彼D了頓,喉結輕輕滾動,似乎在斟酌詞句,每一個字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那時正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打濕了路邊的紙箱。它就縮在里面,毛都粘成一綹一綹的,小身子凍得直發抖……”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再開口時已經染上了澀意:“看著……看著實在可憐,就忍不住……”

尾音越來越輕,幾乎要消散在客廳的寂靜里,只有那雙黯淡的眼睛里,藏著一絲微弱又執著的懇求。

她垂下眼,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腳邊熟睡的小狗,聲音低得像蚊蚋:“外面太冷了,真的沒地方放……就、就先帶回家了?!弊詈髱讉€字說得含混又急促,帶著顯而易見的惶恐,懸在半空的指尖微微蜷曲,仿佛還能感受到方才那轉瞬即逝的溫熱柔軟,也像是在無聲地護著那個小小的生命。

話還沒落地,就被蕭奕琛陡然拔高的聲音劈頭打斷:“撿的?”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語氣里淬著冰碴,“蘇熙妍,你是失憶了還是故意裝傻?我最恨這些毛茸茸的東西,你不知道?誰給你的膽子,把這種來路不明的畜生帶到家里來?!”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震得客廳里的空氣都在嗡嗡發顫。沙發上的小柴犬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一哆嗦,猛地睜開眼,黑葡萄似的眼珠里滿是驚恐,嗚咽著往蘇熙妍懷里鉆,小爪子緊緊扒住她的衣角,像是在尋求唯一的庇護。

蘇熙妍像是被那聲怒吼燙到,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將瑟瑟發抖的小狗攏在懷里,指尖幾乎要嵌進柔軟的絨毛里。蒼白的臉上終于漾開些微波瀾,眼底浮起一層薄薄的水汽,是壓不住的委屈,卻又在唇線抿緊的瞬間透出幾分倔強:“它很乖的,不亂跑也不叫,不會弄臟家里的……”

“我讓你把它弄走!”蕭奕琛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劈過來。耐心被徹底碾碎,他盯著蘇熙妍的眼神冷得能凍傷人,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現在,立刻,馬上!”

蘇熙妍把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再沒吐出一個字。她垂著眼,目光落在懷里抖得像片落葉的小狗身上,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下鋪出一片淺淺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緒。燈光落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勾勒出細瘦的輪廓,像株被風雨打蔫的植物,透著說不出的伶仃。

客廳里霎時靜得可怕,只有蕭奕琛粗重的呼吸聲,像悶在胸腔里的驚雷,和小狗藏在她懷里的嗚咽聲纏在一起,一粗一細,在空氣里蕩出沉甸甸的壓抑。

蕭奕琛的臉沉得像潑了墨,眼底的怒火幾乎要燒出來,他伸手指向蘇熙妍懷里的小柴犬,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似的,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現在就給我抱下去扔了!立刻,馬上!”

每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砸在空氣里脆生生的,帶著一股被忤逆后的暴怒,仿佛再多說一句,那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就要被他親自拎起來丟出去。

蘇熙妍垂下眼,指尖輕輕蹭過小狗溫熱的脊背,聲音軟得像團棉花,卻帶著股不肯退讓的韌勁:“它才剛滿月的樣子,你看這天氣,外面零下好幾度,扔了……它真的會凍死的。”

蕭奕琛最吃不住她這副模樣。平日里針鋒相對他倒能寸步不讓,可她一放軟了聲音,像株挨了霜的小草似的低眉順眼,他那滿腔的火氣就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大半。他深吸口氣,語氣不自覺放柔了些,帶著點哄勸的意味:“妍妍,聽話。這種帶毛的東西最不衛生,到處掉毛還亂啃東西,弄得到處臟兮兮的。咱們把它送到寵物店,讓專業的人照顧,好不好?”

蘇熙妍沒接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抱著小狗的手臂緊了緊。小家伙大概是被驚動了,在她臂彎里蹭了蹭,發出細弱的哼唧。她抬起頭,眼底蒙著層薄薄的霧,聲音輕得像嘆息:“我真的想養它。你看,它多乖。”

頓了頓,她的目光落在小狗毛茸茸的耳朵上,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難以言說的落寞:“你總出差,家里……太靜了。”

最后幾個字像根細針,輕輕刺了蕭奕琛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蘇熙妍已經把懷里的小狗舉到他面前——原來她給它取了名字叫團子,“團”有團聚、圓滿的意思,或許藏著蘇熙妍的小心愿——希望這個小生命能成為家里的一份子,給空曠的屋子添點煙火氣,也讓獨自等待的日子多些陪伴的溫暖。

被猛地懸空抱起的團子,像團沒揉勻的糯米糍,身子晃了晃才穩住。它迷迷糊糊地掀起一只眼皮,黑葡萄似的眼珠上還蒙著層睡意,懵懂地往蕭奕琛那邊掃了一眼——那眼神軟乎乎的,帶著剛睡醒的混沌,像個還沒分清東南西北的小奶娃,壓根沒意識到眼前這人正憋著股火氣。

掃完這一眼,它似乎覺得費勁兒,眼皮又吧嗒耷拉往下墜,小腦袋在蘇熙妍臂彎里蹭了蹭,喉嚨里發出細弱的哼唧,像是在抱怨這突如其來的打擾。

“我真的很想養它,你看它多可愛。”蘇熙妍的聲音軟得像棉花,指尖輕輕點了點團子毛茸茸的腦袋,話鋒一轉,聲音低了下去,“而且……你總不在家,有它在,家里也能……熱鬧點。”后半句說得極輕,像怕驚擾了什么,眼里卻漫開一層淡淡的落寞,像蒙著層薄霧的湖面,藏著沒說出口的孤單。

蕭奕琛看著蘇熙妍眼里那點執拗的光,心里明鏡似的——她這性子,一旦認了死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盯著那團在她掌心毫無防備酣睡的毛球,又瞥了眼蘇熙妍緊抿的唇,終究沒再開口,只是沉著臉轉身,繼續往浴室走去,腳步聲比剛才緩了些。

蘇熙妍看著他沒再反駁的背影,緊繃的肩膀悄悄松了松。她低頭蹭了蹭懷里溫熱的小毛團,眼底漾開一絲淺淺的笑意——她知道,蕭奕琛這是默許了。

蕭奕琛洗完澡出來,頭發上還掛著水珠,第一件事就是皺著眉沖蘇熙妍揚下巴:“把那小東西帶去洗干凈,一點不能馬虎?!?

他竟真就靠在浴室門框上,雙臂環胸盯著里面。蘇熙妍手忙腳亂地給團子調水溫、打沐浴露,小家伙起初還哼唧著掙扎,后來被溫水泡得舒服了,倒乖乖任她搓揉。可蕭奕琛總嫌不夠干凈,隔著門催了三遍“再沖一遍”,直到蘇熙妍把那身黑白絨毛洗得蓬松發亮,他才撇撇嘴放行。

吹干團子的毛,把它放進下午用紙箱搭的小窩里,里面墊著她的舊毛衣,小家伙鉆進去就打了個滾,很快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蘇熙妍剛直起身,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攥住,下一秒天旋地轉,她已經被蕭奕琛打橫扛在了肩上。

“哎——”她低呼一聲,剛想掙扎,就被他大步扛進臥室,輕輕丟在了床上。

床墊很軟,卻還是震得她上腹一陣抽痛,像有根細針猛地扎了一下。蘇熙妍下意識蹙緊眉,手悄悄按在小腹上。

蕭奕琛俯身看著她,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她的腰側,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探究:“我不在家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又瞎減肥?怎么輕得跟片紙似的?!?

蘇熙妍避開他的目光,聲音輕得像嘆息:“不是減肥,就是沒什么胃口,吃得少了點……自然就瘦了。”她的指尖蜷縮起來,藏在被子底下,沒說出口的是——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哪里吃得下東西。

“我不在家,就不知道好好吃飯?”蕭奕琛的指尖摩挲著她的手腕,帶著剛沐浴完的濕熱氣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抱著都硌得慌?!?

他每說一句,身子就壓近一分,呼吸拂在蘇熙妍的頸側,帶著危險的灼熱感。

蘇熙妍往后縮了縮,后背抵到床頭板才停下,聲音發緊:“你……你別靠這么近?!?

蕭奕琛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反手按住她想推開的手,牢牢鎖在頭頂。他低下頭,唇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廓,聲音低啞得像揉過砂紙:“干什么?”溫熱的氣息混著淡淡的須后水味道涌過來,“我們是夫妻,你說我想干什么?”

他盯著她泛紅的耳尖,心里那股莫名的煩躁又涌了上來。這一個多月,他在方怡那里過得渾渾噩噩,直到昨天接到蘇熙妍的電話,那點被遺忘的愧疚才突然冒頭。怕她察覺端倪,更怕這空曠的房子真的生了銹,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家。

可此刻看著她這副戒備又羞怯的模樣,煩躁里竟又摻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被貓爪輕輕撓著,讓他想做點什么,來打破這屋子里過于安靜的平衡。

蕭奕琛的唇離她的臉頰只剩寸許,帶著勢在必得的侵略性。蘇熙妍卻猛地偏過頭,發絲掃過他的下巴,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今天公司不忙了?”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滯澀,隨即又被慣常的從容覆蓋。撒謊早已成了本能,他甚至能對著她的眼睛彎起嘴角,語氣聽不出半分破綻:“再忙也得回家,家里不是還有你等著么?!?

蘇熙妍聞言,只是輕輕牽了牽嘴角,那笑意淡得像層薄霧,轉瞬就散了。心早就涼透了,這點虛假的溫存,連泛起漣漪的力氣都沒有。

她抬手推開他的胸膛,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今天算了吧,我太累了?!闭f著就要起身,腳剛要沾地,就被蕭奕琛的話釘在原地。

“裝什么裝?”他皺緊眉頭,語氣里的不耐煩像淬了毒的冰錐,“不想讓我碰就直說,繞這么多彎子給誰看?”他上下打量著她,眼神里的嫌惡幾乎要溢出來,“你自己看看你這副樣子,蒼白得像個鬼,誰看了有胃口?”

那些話像淬了火的刀片,深深地刺入蘇熙妍的心臟,讓她感到無法呼吸。

蘇熙妍的身子晃了晃,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牽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轉身走出臥室。光著的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路從臥室延伸到客廳,那寒意順著腳底往上爬,卻抵不過心里那片冰封的荒原??蛷d角落里,團子似乎被驚醒了,發出細弱的嗚咽,像在替她哭。

原來在蕭奕琛眼里,自己這副被病痛和等待熬得憔悴的模樣,竟只剩下“倒胃口”三個字。也是,她這樣形容枯槁的人,又怎能比得上他在外頭那些光鮮亮麗、柔情似水的鶯鶯燕燕呢?她們永遠明媚動人,永遠懂得如何討他歡心,不像自己,連擠出一個像樣的笑容都覺得費力。

蘇熙妍的腳剛踏進浴室,樓下就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是蕭奕琛摔門而去的聲音。震得墻壁都仿佛顫了顫,也震得她心口那點殘存的溫度徹底涼透。

她對著鏡子里那張蒼白的臉扯了扯嘴角。走了也好,眼不見為凈,省得留在這兒,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徒增煩躁。

她本就是最怕等待的人,卻偏偏被困在這空曠的房子里,日復一日等著一個總是缺席的歸人。等到最后,攢滿了一肚子的失望,連嘆息都覺得多余。

洗完澡縮回被窩時,窗外的夜色已經濃得化不開。不知熬了多久,太陽穴突然突突地跳,一陣熟悉的眩暈襲來。蘇熙妍抬手摸了摸額頭,滾燙的溫度燙得她指尖發顫——又發燒了。

自從得了這病,發燒就像家常便飯。起初還會慌,會掙扎著去醫院,到后來,連吃藥都覺得是種敷衍。她摸索著從床頭柜摸出退燒藥,干咽了兩顆,又重新蜷回被窩。

黑暗里,頭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來,渾身的骨頭縫都透著酸痛。孤獨在這時候格外清晰,像藤蔓一樣纏上來,勒得她喘不過氣。窗外沒有星星,屋里沒有燈光,整個世界都灰暗一片,連一絲光亮都吝嗇給予。

燒就燒吧,她迷迷糊糊地想?;蛟S燒得狠了,連那些難熬的日子、鉆心的疼,都能暫時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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