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lián)〕瓦·卡達耶夫

有一個小姑娘，名字叫然妮婭。一天，媽媽讓她到店里去買面包圈。然妮婭買了七個。她給爸爸買了兩個茴香味兒的，給媽媽買了兩個嵌花籽兒的，給自己買了兩個糖味兒的，給弟弟帕甫利克買了一個玫瑰色的小面包圈。然妮婭提上用麻線串好的圈形面包，往家里走去。

然妮婭一邊走著，一邊好奇地往街兩邊瞅，一會兒停下來念念招牌上的字，一會兒停下來數(shù)數(shù)烏鴉。這時候，然妮婭怎么也想不到會有一條陌生的狗，腳跟腳地走在她身后，把她手上提著的面包圈一個個給吃掉了：先是吃掉爸爸那兩個茴香味兒的，接著吃掉媽媽那兩個嵌花籽兒的，然后又吃掉然妮婭那兩個糖味兒的。然妮婭忽然覺得手里提的面包圈輕了許多。她趕緊扭身回頭去瞧，可是已經(jīng)晚了。麻線輕飄飄地擺動著，狗把最后一個——就是帕甫利克的那個玫瑰色面包圈也吃掉了，左一下右一下卷著舌頭，美美地舔著嘴唇。

“啊呀，你這狗真壞！”然妮婭大聲叫起來，撒腿就去追狗。

然妮婭追呀，追呀，狗沒追上，自己倒迷了路。她往四下里一瞧，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里的房子倒很多，可不見有一幢是大的，都是些小房子。

然妮婭心慌起來，不由得哇的一聲哭了。

這時候，不知從哪里走出來一位老大娘。

“小姑娘，小姑娘，你哭什么呀？”老大娘問。

然妮婭把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一一告訴了老大娘。

老大娘很可憐小然妮婭，就把她領(lǐng)進了自己的花園里，說：“你不用害怕，別哭，我來幫助你。要面包圈，我是沒有，我也沒有錢讓你再去買面包圈，不過，我這小花園里有一朵花，叫‘七色花’，你想要做的事，它都能幫你做到。我知道，你就是走路時愛停下來，愛東張西望，你還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我把這朵七色花送給你，你要的一切，它都能給你。”

老大娘一邊說著，一邊從花壇上摘下一朵花來，這朵花有七片鮮麗的花瓣，各瓣顏色都不一樣：黃色的、紅色的、靛（diàn）藍色的、綠色的、橙色的、紫色的和青色的。

“這朵小花，”老大娘說，“可不是普通的花喲。不論你想要什么，它都能滿足你。當你想要什么的時候，你就摘下一小瓣來，拋向高處，同時說：

飛吧，飛吧，小花瓣，

從西飛到東，

從北飛到南，

飛著兜上一個圈兒，

兜完圈兒落到地，

我要哪樣就哪樣。

說完這幾句，你就接著說你要什么什么，它就會馬上實現(xiàn)你的愿望。”

然妮婭很有禮貌地向老大娘說了感謝的話，就走出了籬笆門。

這時，她才想起來，她還不認得回家的路呢，她想回到老大娘的小花園去，請老大娘把她送到附近的民警叔叔那里。但是，小花園和老大娘都已經(jīng)不見影兒了。

怎么辦呢？然妮婭打算按照剛才的樣子哭起來，連鼻子也像過去那樣皺得像小手風琴似的，可忽然，她想起這會兒她已經(jīng)有了一朵神奇的小花了。

“嘿，我就來看看，這究竟是一朵什么樣的七色花！”

然妮婭嚓一下摘下一片黃色的小花瓣，把它拋起來，說：

“飛吧，飛吧，小花瓣，

從西飛到東，

從北飛到南，

飛著兜上一個圈兒，

兜完圈兒落到地，

我要哪樣就哪樣。

我要捎上一串面包圈，回到自己家里。”

然妮婭的話音還沒落呢，一眨眼工夫，她就回到自己家里了，手里提著用麻線串好的七個圈形面包。

“這真是太神奇啦！”然妮婭決定把這朵小花插到媽媽的那個小花瓶里。

可她是個很小的小姑娘，她只有爬上椅子，踮起腳，伸長手臂去夠、去抓，才能拿到那個媽媽放在書架上的小花瓶。糟糕，偏偏在這時，窗外飛過幾只烏鴉。然妮婭也像所有小姑娘一樣，立刻就想弄清楚，窗外飛過的烏鴉到底有幾只——七只呢，還是八只？她張開嘴，掰著手指數(shù)起來，這時手中的小花瓶掉落到了地上，砰的一聲，摔成了一地碎片。

“你又把什么給打碎了？你這個毛手毛腳的小丫頭啊！”媽媽的怨責聲從廚房里傳出來，“該不是我那個心愛的小花瓶被打碎了吧？”

“沒有，沒有，媽媽，什么也沒有打碎。是你心里那么覺得吧！”然妮婭一邊大聲說，一邊飛快地摘下一片紅色的小花瓣，把它拋向高處，嘴里輕輕地說：

“飛吧，飛吧，小花瓣，

從西飛到東，

從北飛到南，

飛著兜上一個圈兒，

兜完圈兒落到地，

我要哪樣就哪樣。

我要媽媽最心愛的小花瓶變回原來的樣子，一點兒不破，一點兒不碎！”

沒等然妮婭說完，地板上的碎片自個兒又都嘩啦啦相互拼攏到了一起，很快合成了一個完好無損的花瓶。

媽媽從廚房里跑出來，一瞧，她心愛的小花瓶不破也不碎，好端端地擺在原來的地方。媽媽為了讓她的花瓶完完好好，伸出一個手指頭捺（nà）了一下然妮婭的頭，打發(fā)她到院子里玩去了。

然妮婭來到院子里，看見男孩子們都在玩游戲。他們坐在一塊舊木板上，把一根棍子插進沙里。

“哎，讓我也來跟你們一塊兒玩吧！”

“想得倒好！你沒看見我們這里是北極嗎？我們不帶女孩子到北極的。”

“這不就是一塊木板嗎，這算哪門子北極呀？”

“這不是木板，是大冰塊。走開，別礙我們的事。我們現(xiàn)在正喘不過氣來呢。”

“那么，你們是不讓我參加嘍？”

“不讓。你走開吧！”

“用不著你們讓我參加。沒有你們，我照樣能到北極去。不過，我要去的北極可不像你們這樣是一塊木板，是實實在在的北極。你們那個是騙人的！”

然妮婭走到一邊，在門口，她拿出神奇的七色花來，摘下一片靛藍色的花瓣，拋向高處，說：

“飛吧，飛吧，小花瓣，

從西飛到東，

從北飛到南，

飛著兜上一個圈兒，

兜完圈兒落到地，

我要哪樣就哪樣。

我要馬上到北極去。”

沒等然妮婭說完，猛地，不知從哪里呼一下刮來一陣旋風，太陽不見了，變成了可怕的黑夜，她腳下的大地陀螺般旋轉(zhuǎn)起來。

然妮婭這時還穿著夏天的連衣裙呢，光著一雙腳丫子。她獨自一個人到北極了，可是那里冷到零下幾十度哩！

“哎喲，我要凍死了！”然妮婭不禁大叫起來，她哇的一聲哭開了，可眼淚一淌出來就結(jié)成了冰凌，一根根掛在她臉上，好像水龍頭下面的冰柱子似的。

就在然妮婭嚇得喊爹叫娘的時候，從冰天雪地里連續(xù)鉆出來七頭白熊，徑直向小姑娘撲過來，全都兇巴巴的，一頭比一頭可怕：第一頭是狂暴的，第二頭是猙獰的，第三頭像戴著頂帽子，第四頭渾身脫光了毛，第五頭全身的毛都鉤卷著，第六頭滿身散布著花斑，第七頭塊頭大得出奇。

然妮婭顧不上害怕，連忙用凍得發(fā)僵的手拿出七色花來，摘下一片綠色的花瓣拋向高處，用她所能發(fā)出的最大聲音說：

“飛吧，飛吧，小花瓣，

從西飛到東，

從北飛到南，

飛著兜上一個圈兒，

兜完圈兒落到地，

我要哪樣就哪樣。

我要馬上回到我自家院子里去！”

眨眼間，她又在自家院子里了，男孩子們都看著她，笑話她：“哎，你的北極在哪里？”

“我到北極去過了。”

“我們沒看見。要不是騙人，你就拿出證據(jù)讓我們瞧瞧，讓我們大家也好見識見識！”

“你們瞧，我這兒還掛著冰凌呢。”

“你那不是冰凌，是騙人的！”

然妮婭生氣了，不再跟男孩子們啰唆了。她到另一個院子跟小姑娘們玩去了。她一到小姑娘們玩得正起勁的院子里，就看見每個人都有好玩的東西，有的有玩具小轎車，有的有小皮球，有的有跳繩，有的有三輪自行車，有一個還有會叫會笑的大洋娃娃，頭上戴著草帽，腳上穿著亮晶晶的橡膠皮靴。然妮婭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太羨慕那個抱著洋娃娃的小姑娘了！

“好吧，”她尋思道，“我這就叫你們看看，究竟誰的玩具多！”

她掏出七色花，摘下一片橙色的花瓣，拋向空中，說：

“飛吧，飛吧，小花瓣，

從西飛到東，

從北飛到南，

飛著兜上一個圈兒，

兜完圈兒落到地，

我要哪樣就哪樣。

我要世界上所有玩具都變成我的！”

然妮婭說話的工夫，玩具便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向她涌來。

不用說，最先跑到的是洋娃娃，眼睛眨得吧嗒吧嗒直響，不住聲地扯起嗓門兒哇啦哇啦叫“爸爸——媽媽——爸爸——媽媽”。然妮婭高興極了，但洋娃娃來得也太多了，一下堆滿了整個院子、整條巷道以及兩條街和半個廣場，弄得人每走一步都不免踩到洋娃娃身上。四周除了洋娃娃哇啦哇啦的叫聲，就什么聲音都聽不清了。你們倒是想象想象，還有什么聲音能壓倒五百萬個會扯著嗓門兒叫爸喊媽的洋娃娃的吵鬧聲呢？這還沒完呢。這只不過是莫斯科一個城市的洋娃娃呢。而列寧格勒的、哈爾科夫的、基輔的、利沃夫的和其他城市的洋娃娃還跑在路上呢，它們仿佛千千萬萬只鸚鵡，在各條道路上哇哇叫喚，邊叫喚邊往然妮婭身邊趕。

然妮婭心里慌了。

可這才開始呢。洋娃娃后頭，還有很多的小皮球、小彈珠、旋轉(zhuǎn)木馬、三輪自行車、拖拉機、汽車、坦克、小裝甲車、大炮。骨碌碌，骨碌碌，一路滾滾而來。一條條跳繩，像扭動著身子的長蛇，直絆洋娃娃的腳，惹得急性子洋娃娃們叫得更響。

而這只是從地面來的。還有從空中來的呢，玩具飛機、玩具滑翔機，千千萬萬，嗚嗚——嗚嗚，向然妮婭飛來。棉花做的小人撐開降落傘，從空中飄落，像郁金香花似的，有的掛到電線上，有的掛到樹枝上。這么一來，整個城里什么車也不能開動了。執(zhí)勤的交警都爬上了電燈柱，真不知怎么辦才好。

“太多了，太多了！”然妮婭嚇得直抱頭，大叫著說，“行啦，行啦！我根本玩不了這么多玩具，我只不過是說著玩的。我怕……”

可是，她的驚叫聲一點用處也沒有！玩具越堆越多，越堆越高。蘇聯(lián)的玩具來完了，美國的玩具開始到了。玩具都堆到屋頂上了。

然妮婭爬上梯子，玩具們跟著她上了梯子；然妮婭到陽臺上，玩具們跟著她上了陽臺；然妮婭到閣樓上，玩具們也跟著她上了閣樓。

然妮婭跳上了屋頂，快快地摘下一片紫色的花瓣來，拋向空中，急切地說：

“飛吧，飛吧，小花瓣，

從西飛到東，

從北飛到南，

飛著兜上一個圈兒，

兜完圈兒落到地，

我要哪樣就哪樣。

我要讓所有的玩具都回到各自的玩具店去！”

一下子，所有的玩具都不見了。剛才鬧嚷嚷的情景好像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似的。

“就只剩這一小瓣了！那六瓣都沒好好派上正經(jīng)用處，什么樂趣也沒有得到。不要緊，這第七瓣我就知道該怎么用了。”她在街上走著，邊走邊想。

“我究竟要什么好呢？我給自己要四千克‘小熊’牌的水果糖吧。不，最好是四千克‘水晶’牌的水果糖。或者這兩樣都不要……最好這么辦：要上五百克‘小熊’牌水果糖、五百克‘水晶’牌水果糖、一百克花生糖、一百克核桃糖，還有，不管怎樣，我也得給帕甫利克要上一個玫瑰色面包圈。可這樣好嗎？買吃的，一吃就吃光了。不行，我得給自己要上一輛三輪自行車。不過這又能干嗎呢？我騎上一陣，騎一陣又怎么樣呢？再說，弄不好會讓那些淘氣的男孩子給搶去呢。說不定還挨上一頓揍呢！不行！最好還是要上一張電影票，馬戲票也行。兩個地方反正都挺有趣的就是了。要不，最好要一雙新涼鞋吧，這也不比看一場馬戲壞。不過，說實在的，一雙新涼鞋就一定好嗎？可以要一樣更好的東西。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我千萬別著急，一定得好好想仔細了。”

然妮婭正這樣盤算著呢，忽然看見一個模樣兒很清秀的小男孩。他在門口的一條板凳上靜靜地坐著，眼睛大大的，幽藍幽藍的——是一雙閃著快樂光彩卻又很沉靜的眼睛。小男孩看上去十分討人喜歡，那樣子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一個好斗架、會搶人東西的孩子，所以，然妮婭想要認識他，同他交朋友。小姑娘一點兒不害怕地走到他跟前，離他很近很近，近得在小男孩眼睛里都能非常清楚地看見自己搭在肩上的兩條小辮子。

“小男孩，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韋嘉。你呢？”

“然妮婭……咱們來玩捉迷藏好嗎？”

“我不能。我的一條腿壞了。”

這時，然妮婭才看清他一只腳上穿的鞋跟平常的鞋不一樣，鞋底兒特別厚。

“太可惜了！”然妮婭說，“我很喜歡你，同你一道玩，我準會很快活的。”

“我也喜歡你，同你一道玩，也準會讓我很快樂的，只可惜，我不能跟你一道跑著玩。我一輩子都不能跑了。”

“啊，小男孩，怎么說這喪氣話呢！”然妮婭大聲阻攔他，然后從口袋里取出她那神奇的七色花。

“你瞧這花！”小姑娘說著，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青色的花瓣，把它拿在眼睛上貼了貼，然后松開手指，接著用她那細甜細甜的嗓音唱起來，她的嗓音幸福得微微發(fā)顫：

“飛吧，飛吧，小花瓣，

從西飛到東，

從北飛到南，

飛著兜上一個圈兒，

兜完圈兒落到地，

我要哪樣就哪樣。

我要韋嘉的腿好好兒的！”

就在然妮婭說話的瞬間，小男孩從板凳上跳了下來，同然妮婭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他跑得那樣快，小姑娘怎么使勁兒追也沒能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