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灣，書房里，秦召明佇立在窗前，久久未動。

他想起了林安江那張意氣風發的臉。

那時，他是律所里數一數二的大帥哥，青年才俊，卓爾不凡，又受師父賞識，連秦召明都暗自有些嫉妒他。

一次，在師父生日宴時，林安江喝多了，說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事。

比如，他家境貧寒，母親很早就病逝，父親一人將拉扯他長大。

可在他大二那年，父親在地里干活兒時一起身，就直直朝后栽了下去。

突發腦溢血，人走得很快，沒有什么痛苦。

“不知道一個成年人算不算孤兒……”

當時，林安江大著舌頭，說了這樣一句話。

而關于溫玉瀾，秦召明對她一見鐘情。

她那時是真的漂亮，和八九十年代的港星黎姿很像。

但溫玉瀾最終選擇了那個窮小子，大概是看中了他的才華。

可誰也沒想到，后來會發生那么多事。

林安江會替師父頂罪，他并不覺得意外。

他覺得，林安江之所以會這么做，一是為了回報師父的提攜之恩，二是因為他孤身一人。

他那時，真的以為自己是孤身一人。

這也是許多年后，他從師父口中得知的。

在溫玉瀾之前，林安江談過一個女朋友，是個空姐。

他們大學那會兒就認識了，那時林安江是自卑的，特別是在有了這樣一個女朋友之后。

他自己打工的錢除了要攢學費和生活費，還想要給女朋友買禮物，不想讓她覺得委屈。

他有的，都想要給她。

所以，他打了許多份工，光鮮的有兼職法律顧問，邋遢的有端盤子倒茶的服務員，再苦再累，他也沒有過一句抱怨。

一日，空姐對他說，她懷孕了。

他們目前的現狀哪可能生下這孩子，空姐也沒說什么，就告訴林安江她自己解決。

然后便消失得無影亦無蹤。

再次出現，是林安江入獄之后。

小孩兒從出生后一直被送到XJ外公外婆那兒撫養，一張小臉兒粗糙得如同磨砂紙，皮膚又黑又紅。

空姐又說，她要結婚了。

孩子呢，父母也不想幫她帶了。

隔著一面玻璃墻，林安江望著一米之外的那張小臉兒，那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頓時覺得心痛難忍。

他是個孤兒，卻突然有了個孩子。

而他在哪里呢，在獄中。

想到這里，秦召明閉上眼睛，深深嘆了一口氣。

一轉身，這才發現身后的書桌旁，站著溫玉瀾。

“你什么時候上來的？”秦召明有些忐忑。

溫玉瀾低著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已經能感受到那如同心臟一般有規律的胎動了。

那真是一種很神奇的感受。

等那陣胎動平息，她才回答剛才的問題：“在她說她想通了的時候。”

秦召明默然，剛剛林兮橪在電話又哭又笑著說完那些話，饒是他這么多年在職場上練就了一顆剛硬如鐵的心，也有些微微動容。

“她應該是恨我的……”溫玉瀾斜靠在書桌旁，神色淡漠，“有一天她總會知道真相，可能會更恨我，所以，我也沒必要再想彌補些什么，況且……我是真的想有個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

秦召明走過來，抬手按住她的肩，“不會的，她要是知道真相，肯定會理解你的。”

溫玉瀾搖了搖頭，嘆氣：“上次姜豐說要帶她走，我該同意的。”

……

莫非抱著枕頭擰開三樓臥室的房門時，見房間里窗戶大開，冷風嗖嗖。

聽到聲音，林兮橪回過頭來。

莫非將枕頭往床上一甩，大步走向陽臺，將人拉了進來。

他把落地窗關上，又拉上窗簾。

家里開了暖氣，他又把空調打開，好讓房間迅速升溫。

林兮橪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又轉頭看了一眼床上的枕頭，單純地問：“要換一個枕頭嗎？”

“要換也是整套床上用品都換，干嘛只換一個枕頭。”莫非調完溫度，轉身走回來，拉起林兮橪的雙手輕輕揉搓，“今晚想和你一起睡，怕你哭鼻子沒人幫你遞紙巾。”

林兮橪嘴角崩得直直的，還是忍不住笑了。

“我剛才確實又哭了……”她老老實實交代，“因為你給了我退路，所以我說話就有點兒理直氣壯。我跟我媽說以后我盡量不出現在她面前，免得影響她養胎。所以，在回瑤凌鎮過年之前，我能住這兒嗎？還有，以后，周末或是放什么假，我都回這兒可以嗎？”

莫非彎下腰，湊近那張小臉兒：“求之不得。”

轉念一想，忽然發現一個重點：“你說我們這算不算同居啊？”

林兮橪懶得理他。

她聞到他身上的沐浴露清香，淡到幾乎以為是錯覺，于是又湊近莫非的脖子深深嗅了嗅。

“干嘛？”這突然起來的動作，讓某人心跳加速。

林兮橪退回來，問道：“你用的什么味道的沐浴露，香味兒淡淡的，我喜歡。”

莫非無奈，轉身走向床邊，拿起換洗衣服塞進林兮橪懷里，朝臥室一歪頭，“你的浴室里也有，我過生日那天就換了這款，這不怕你過敏嘛，成分味道什么的我都仔細檢查過，結果你都沒用。”

林兮橪抱緊衣服，顛顛兒地朝浴室跑去，“那我去試試。”

浴室門被關上，也沒聽見反鎖的聲音。

就這么對他不設防嗎？

安全意識太弱，莫非覺得待會兒有必要好好教育一番。

林兮橪放在床上的手機亮了起來。

莫非以為是電話，走近一看，才發現是短信。

發信人：秦叔叔。

【你若是不想回家，就在學校外面租個房子，我給你卡里的錢……】

后面看不到了。

莫非面色一沉。

不難想象，林兮橪在看到這條短信時又會是怎樣的傷心失落。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給秦召明回了一條消息。

然后，嘗試著解鎖林兮橪的手機。

試了她的生日，不對。

又試了自己的生日，還是不對。

還有一次手機就要被鎖住，莫非倒在床上，冥思苦想。

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個人的生日，那是他在林子成給他的資料里看到的，直覺告訴他那可能是對的。

莫非抱著自己也說不清的感受，重新點亮屏幕，輸入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