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何以解困
- 浪客斷夜行
- 喜歡讀故事的人
- 5842字
- 2024-05-22 14:02:16
日落黃昏,谷渙笠邁著焦急的步子回到府寺,清點庫房不知道花了多少氣力,找到裴意道:“大人,已經全部清點出來了。”
裴意驚訝道:“這麼快就清點出來了?”
谷渙笠道:“大人的吩咐,卑職怎敢拖延。”
說著遞上紙張。
裴意接過后跟貨本一一對應,他道:“問題果然就在這里。”
谷渙笠道:“大人,莫非是這批肥料是多出來的?”
裴意點頭道:“不錯,商戶手中憑空多出一倍的肥料,然而這些肥料卻不知從何處來。”
谷渙笠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就是說只要問清多出來的肥料出處就可以知道誰是兇手了?”
裴意道:“不錯。”
谷渙笠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明這些肥商也是無辜的了,否則他們怎麼會留下這麼大的紕漏讓我們查到?”
裴意看著谷渙笠道:“你說的不錯。”
谷渙笠道:“那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意心想道:“如果按照這樣的想法去想何止肥商是無辜的,連顏古富也是無辜的了,他們怎會將證據展示給我們?”
通過進來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清楚有人在編織牢籠,而長運就是那只不會飛的鳥,無論這個牢籠是保護這只鳥還是囚禁這只鳥他都不能讓這只牢籠編織成功。
裴意道:“想要知道發生的這一切也急不得,一步一步往前走,總能看到事情背后的真相。”
谷渙笠心想道:“顏古富或許也是無辜的,可是......,唉......”
他在心里長嘆一聲,從屋里走出來后便來到監牢探望田玉良,見到田玉良道:“大人,你近來可好?”
田玉良笑道:“很好,兄弟們都很照顧我。”
谷渙笠道:“那就好,最近咱們長運的莊稼全都枯死了,起初懷疑是顏古富所為,查來查去發現也有可能不是他,所以裴大人把精力全都放在了這件事情上,暫時還沒辦法審問你的案件。”
田玉良縷縷憂思掛于臉上,他只能無奈道:“此事不言而喻,急重緩輕嘛。”
谷渙笠道:“長運今年真是多災多難。”
田玉良道:“谷先生,我還有件事情需要你幫我去做。”
谷渙笠道:“大人盡管吩咐。”
田玉良道:“你將這根枯草送到慕千洪手上,就說是我送給他的,并且當著他的面將這跟枯草折斷。”
谷渙笠心想道:“奇怪,大人行事一向穩重怎麼會讓我做這種事情?”他接過枯草還想問一問為何要這樣做,可再一想田玉良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只管送去便是了,他道:“那......我現在就為大人跑一趟。”
田玉良道:“好......”
谷渙笠手里拿著根枯草來到慕府,慕千洪見到谷渙笠分外客氣道:“不知先生找在下有何貴干?”
谷渙笠道:“慕先生,我此番前來是替田大人給你送件東西。”
慕千洪道:“田大人給在下送東西,他人在哪里?”
谷渙笠道:“在牢中。”
說著將那根枯草拿了出來道:“這是田大人送給慕先生的,他還說要當著你的面將這根枯草折斷。”
慕千洪緊皺眉頭道:“這是什麼意思?”
谷渙笠道:“若是慕先生不知道那在下也不知道了,若慕先生想知道,在下倒是可安排慕先生與田大人在牢中見個面。”
慕千洪心想道:“田玉良若是想讓我見他難道不會直說,怎會用這種隱喻來告訴我?”他笑道:“大人身陷牢獄卻仍然掛念著在下真是無以為報,他可能告訴在下仇高齒一案已經了解讓我放下過去,破舊迎新地生活下去。”
谷渙笠點點頭道:“是啊,仇高齒對慕先生及家人的傷害著實不小,還望慕先生砥礪前行。”
慕千洪道:“在下明白。”
谷渙笠道:“話已送到,在下這就去了。”
慕千洪道:“好,天色晚了先生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谷渙笠后,慕千洪心千思萬想這件事情就是不得解,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道:“牢中枯草人折兩段,莫非是指牢中一木既為藏一人,其中有古即為顏古富,折為兩段,要我想辦法將他一刀兩段?是了,田玉良的意思便是如此。既然田玉良都提醒我,此事看來易急不易緩。”
農戶家的夜總是來得更早一些,村子不像城內燈火通明,人們閑來無事早早上床睡覺,雞犬之聲聞漸歇。從空中俯視而下仍可看到一幢宅院盈盈閃動著火光,燃著的油燈,火花在燈芯上不停跳躍,院中的燈籠在風中搖擺。
戴緲生問道:“今日城內如何?”
譚錢道:“無事發生。”
戴緲生道:“這些人還真沉得住氣。”
譚錢道:“聽說這位從朝廷下來的官不好斗。”
戴緲生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長運,成中山,有人還提著燈籠踏著月光在挖寶貝,珍貴的藥材、奇石換來的銀子滿足了心中的私欲。突然,好似一陣陰風掃過,鬼現身跟前,有人看到他的面容,還未來得及驚呼便被一掌拍死。鬼一直捶著自己的腦袋,似乎很痛苦,好像只有殺戮才能減輕這樣的痛苦,布滿血絲的雙眼,一路殺過來,留下了不少尸體,人向遠處狂奔而去。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向長運,人們早早地趕在太陽起床前燒好了飯,吃罷飯食人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勞作,可今日非同往日,向山挖寶的人們急急匆匆,連滾帶爬地跑下山來。
人來到府寺,沖進去,官差攔下道:“你是干什麼的?”
人道:“死人了,報官,報官。”
官差一聽死人了,也不由得趕緊將人帶進堂去,隨后去稟告裴意,裴意換上官袍走上堂來,人道:“大人,巧水山上出了人命,而且死的人還不少。”
裴意道:“死了人?”隨即吩咐道:“帶路,我們去看看。”
在報案人的帶領下來到山上,他見這山上到處都是被翻上來的新土,遍地是坑坑洼洼,人們對這樣一座山挖空的程度還真是難以言喻,雖說有些氣惱,可他也能理解,他知道這都是仇恨仇高齒霸占此山后遺留下來的后果,人們都想挖寶賺銀子,但是路子走得偏頗了,現在必須要肅本清源,也正因為自己忽視了這個小問題,以至于到現在釀出人命來。若是完全將此山禁起來或許違背了當初人們修筑此城的初衷,看來要警醒眾人,讓人們將心放到平處去,想著來到尸體跟前,他對殤差吩咐道:“驗尸。”
一具尸體一具尸體統統驗過后殤差道:“根據尸體的僵化來看死于子時,身上的致命傷只有一處,淤青紫黑,這是受了極重的內傷,估計已經傷到臟腑,兇手下手很重,一擊致命。”
裴意陷入沉思,能夠一擊致命這樣的兇手武功修為絕對不低,可是他殺這些平民有什麼用?
谷渙笠道:“大人,兇手殺的這些人都是子夜還在這里挖東西的村民,會不會是想要保護這里?”
裴意道:“如果要保護這里又怎會容人踏入何必等到現在殺人?將尸體搬回府寺尋找他們的家人認領。另外,你順便擬幾封告示貼在長運各處,告誡人們不要過度開采此山,讓人們都自覺地保護這座城中寶山,保護這里的一草一木。”
谷渙笠道:“是。”
這時,他又想起田玉良的話“大人相信世上會有找不到線索的犯罪嗎?”隨即尋思道:“莫非這就是指找不到線索的犯罪?”
眾人回到府寺,裴意又來到監牢看望田玉良,他道:“長運又出現了命案。”
田玉良道:“長運之不幸,孤悲有何用?”
裴意道:“除了尸體還是尸體,兇手武功修為不錯,一擊致命,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田玉良道:“殺人的手段很殘忍。”
裴意道:“這件事情倒有些像你說的找不到線索的犯罪,其中之內情你可知道?”
田玉良道:“一無所知呀。”
裴意道:“此事會與顏古富的事情有關聯嗎?”
田玉良道:“這......也不好論斷。”
裴意道:“你是不是應該有話要告訴本官?”
田玉良道:“變則生,不變則困。”
裴意走出大牢召集府寺內各個職位的所有人宣布任何人不得探監顏古富,違者重罪處置。
一連過了許多日子,長運又恢復了當時的平靜,天氣越來越冷,刮起的北風好似刀割似的,慕千洪曾試圖探監顏古富卻沒有人肯放他進去,裴意吩咐在先,官差們誰敢拿自己的好日子當兒戲。顏古富依然活得很好,身形雖有些消瘦,然其神未變,監牢內的飯菜不可口,他也會吃幾口了。裴意本以為可以等到的人卻始終沒有等到,他不禁有些懷疑起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每天都有百姓來詢問是否已經找到毀壞莊稼的兇手,他們的糧食該怎麼辦,今年他們交了稅糧,用糧又代交了租銀,有些人生活本就清苦,真不知道該怎麼活了,裴意每每都會好言勸慰,勸來勸去自己心中也有些疲倦,看不到希望的路比千溝萬壑還要磨人心性,一向有耐心的他竟也有些坐不住了。
裴意問谷渙笠道:“谷先生,我們府寺的儲糧有多少?”
谷渙笠道:“今年除去上交糧食目下倉儲有四萬斤。”
裴意道:“四萬斤麼,只能解燃眉之急。”
谷渙笠道:“田大人知道老百姓種地成本高降低過糧稅,所以倉儲就比以往少了許多。”
裴意心想道:“這個田玉良真是讓我寸步難行,眼看就要過冬,我也出來有段時間了,長運還沒有得到根治,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谷渙笠道:“大人,百姓家中的余糧應該可以度過這個冬天,但是來年就不好說了,畢竟莊稼從播種到收割還有許多日子,并且誰也不敢保證期間會不會有天災。”
裴意道:“谷先生的擔心不無道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不過你怎麼知道百姓家的余糧可以度過這個冬季?”
谷渙笠道:“卑職以常理度之。”
裴意道:“萬一常理也出錯了怎麼辦?”
谷渙笠道:“這卑職也不敢斷定了。”
官差走進來報道:“大人,近來許多人從城外跑進城來買糧食。”
裴意看著谷渙笠道:“這就缺糧了?”
谷渙笠道:“或許是想多積糧有備無患。”
官差道:“糧店里沒有糧食可賣,許多人無功而返,甚至還有人說要來鬧府寺。”
裴意道:“荒唐。”
話正說間,好多拿著麻布袋的村民涌進了府寺,官差們想攔也攔不住了,吵嚷之事驚動府寺,各處官差紛紛前來支援,官差喝道:“大膽,何人敢不顧法威在府寺門前聚眾擾亂?”
百姓不服氣地喊道:“將你們狗官喊出來,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管理的長運城,竟然讓我們連糧食都買不到?”
百姓嘲諷地喊道:“你們家狗官倒是吃香的喝辣的養得膘肥體壯,卻不顧我們百姓們的死活,真該將你們家狗官當豬宰了。”
百姓怒罵道:“我們沒糧食吃,餓死也是死,造反也是死,小心把我們逼急了打死你們這群畜生。”
官差們臉上有些掛不住,自己的頂頭上司在自己面前受辱豈不是說明自己沒有本事,便喝道:“你們這群刁民真是大膽,竟敢如此無禮,真是不知死活。”
百姓道:“王八羔子,手里有刀了不起?你瞧大爺們都是怕死的漢子嗎?”
說著頂著官差的防線向前沖,畢竟百姓人多,官差手中雖有刀,卻也不敢隨意砍殺。
裴意走出來應付,這些人罵的實在難聽,官差也不敢跟他告狀,反觀裴意也不以為意,他心想道:“這長運的老百姓膽子也不小嘛,怎麼就會屈服斷、仇、顏、戴的淫威之下?”
他見兩方要起沖突,府寺的威嚴已經鎮不住這些已經邁向絕望的人,搬出來也不過是徒增笑料,他勸解道:“住手,你們沒有糧食吃,我也很心痛,可是你們造反起來也未必會有糧食吃,倒不如聽我一句勸,本著凡事好商量的原則咱們一起想想辦法,可好?”
百姓道:“這還倒是句人話。”
百姓道:“我們并非是無理取鬧,我們有銀子,但就是沒處買糧食,我們絕不干那擾亂治安的事情,所以只想跟大人討要個說法,我們這些莊稼難道真的就白死了嗎?”
裴意說軟話并非是怕他們造反,只不過一群靠天吃飯的窮苦老百姓殺之何用,無非是徒增殺戮而已,大打出手也不過是個兩敗俱傷的局勢,更何況國家也需要這些人,他們所求也不過是能吃飽飯,安享太平罷了,他道:“不會,此事之嚴重關乎咱們長運百姓的生存之事,我自然不會忽視,可是要找到真正的兇手也沒有那麼簡單,你們多少要給我們府寺一些時間。”
百姓道:“大人說得也有道理。”
裴意接著問道:“你們如此著急買糧是家中糧食已經吃干凈了?”
百姓道:“沒有了。”
谷渙笠奇怪道:“這怎麼可能,去年這個時候大家家里不都是有余糧的嗎?”
百姓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怎管今年的事?”
谷渙笠道:“今年與去年雨水沒有多少懸殊,還降了糧稅,家中應該有口糧才是?諸位鄉親你們可要說實話,我們大人才能跟大家一起想辦法。”
百姓道:“實不相瞞,之前有來收糧食的,高價收糧,我們禁不住誘惑所以就賣了,結果現在是有銀子買不著糧食。”
谷渙笠與裴意二人對視一眼,裴意問道:“你們說,有人出高價買你們手中的糧?”
百姓道:“是啊,不然我們怎麼會賣,可誰想到賣了之后想買卻沒地方買了。”
裴意道:“你們清楚買你們糧食的是誰嗎?”
百姓紛紛搖頭,也有人稱是外地客商。
裴意心想道:“每一步都走在知覺意外來臨的前面,到底是誰?”他道:“你們有銀子卻沒有錢,這樣,本官與長運一些富足商戶談一談,看看能不能從他們的積蓄中撥出一些糧食供你們方便,申時你們再到府寺拿好銀子買糧食。”
百姓們這才答應著離開,待人都走后,谷渙笠還以為裴意會開倉放糧,沒想到是用這樣的辦法,他道:“大人,現在長運缺糧已是定局,更是人人自保,自求多福的時候,他們會捐糧嗎?”
裴意道:“還不到捐糧的時候。”隨即吩咐道:“讓官差在各處城門口張貼告示,用一切辦法放出長運缺糧的消息,另外再將長運有些家資的找來府寺,本官親自跟他們聊聊。”
裴意在府寺等著眾人上門,沒出半個時辰人便陸陸續續來到府寺,裴意極其和善地看著他們道:“今日請諸位來有件小事情要商議,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長運發生災禍的事情以致莊稼來年顆粒無收,所以為了安撫種田的農民,本官希望大家多多伸出援手,幫扶他們共同渡過此次危機。”
人道:“鄉民有難義不容辭,大人說應該怎麼幫,在下定當竭盡全力。”
有人心想道:“他媽的,真是銀子多了易敗家,你在這瞎裝什麼高義之士?”
有人心想道:“長運亂了套,我就去不亂套的地方過唄,這有什麼可擔心的?一群土鱉的死活管我們什麼事?”
裴意眼睛掃過所有人,從他們的臉上便已瞧出七分心情來,他道:“只要每人愿意拿出些糧食來就好,當然本官不會強制你們出多少糧食。”
有人心想道:“你還想強制我們交糧,真當我們離了長運沒處過?”
人道:“我出兩千斤。”
人道:“我三百斤。”
人道:“老兄家大業大怎麼才出這麼點糧食?”
這人恨不得要罵出聲來心想道:“他奶奶個熊的,老子出多少糧食用他媽你管,你出兩千斤了不起。”他笑道:“兄弟不知啊,我雖家大業大,可架不住張口吃飯的人多,家里那點糧食根本不夠吃,這下長運又攤上這麼件事,吃口糧食多不容易。”
人道:“要我說老兄你還真該多出點,你這開藥房的就指望這些人養你,你多出點糧食賺賺名聲,哪個吃藥看病的不往你那里跑啊?”
裴意道:“拿多少糧食本官并無強制要求,自然是你們根據自己家的情形而定嘛。”
人道:“就是嘛,大人都這樣說了,你還嫌我捐的少啊?”
好大一會兒工夫才將此事落地,裴意道:“你們讓家丁將糧食搬運來,申時就有人來買糧食了。”
人道:“大人,這個買糧食......”
裴意道:“糧食自然不是白拿你們的,缺糧食的人自然是要用錢買,賣的銀子都是你們的,正常買賣。”
有人聽到竟然不是白白浪費自己的糧食,臉上的笑容便也堆起來,送走眾人,裴意對谷渙笠道:“記住賣糧的時候從每個買糧的人身上扣三成糧。”
谷渙笠道:“扣三成糧?”
裴意道:“告訴他們糧食來之不易,賣價也低,災難面前人人有責,這三成糧就是他們用來賑濟的捐糧,最后,你們要將這些扣糧暗地里送到沒錢買糧食的人手中,告誡他們不可聲張。”
谷渙笠道:“卑職明白。”他心中想道:“裴大人果然是妙手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