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寺,裴意知道扣下顏古富只是給人們一個暫時的交代,平復民心,并非長久之計,他們的損失該如何彌補?恐怕今年這個冬天開倉濟糧勢在必行,可是府寺內的存糧能支撐到什麼時候,這還得需要從別處運糧來,這些麻煩不停地縈繞在心中,他心想道:“這長運不來事則已來事則是麻煩事。”他先將人們安撫散去,尋思道:“交代要有水落石出的交代,補救要有渡過困難的補救,為今之計當要先查。”
裴意率人來到顏府。
管家走上前道:“大人......”
裴意問道:“你是顏府什麼人?”
管家畢恭畢敬道:“顏府的管家。”
裴意道:“那本官問你,可知顏古富的肥料作坊在哪里嗎?”
管家道:“草民只管家事,外事家主從不讓小人過問。”
裴意道:“那幫顏古富管外事的人都是有誰?”
管家道:“我們府上的一位師爺。”
裴意道:“本官找的就是你們師爺,速將此人找來。”
管家道:“是,草民這就將師爺找來,還請大人屋中等待。”
裴意道:“不用了,本官就在這里等著。”
沒過多大工夫,管家領著師爺來到庭院,方師爺拜見了裴意。
裴意道:“你便是師爺?”
方師爺道:“正是草民。”
裴意道:“師爺,本官問你,你可知道顏古富的肥料作坊在哪里?”
方師爺道:“就在城西十里外。”
裴意道:“咱們去看看。”
方師爺道:“是,草民這就帶路。”
裴意等人騎上馬向著城外奔去,他在馬上尋思道:“顏古富勢大,會不會在城中耳目眾多,已經將證據銷毀?如若銷毀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眾人快馬加鞭,來到作坊,裴意心想道:“好大一座工坊。”他問道:“這座工坊常年有人嗎?”
方師爺道:“因為要生產肥料所以常年有人,而且工人還不少。”
裴意翻身下馬走了進去,工坊內還有許多勞作的工人他們看見方師爺后依然埋頭干活,既不多言也不多語,老老實實。裴意四處查看,他注意到這里雖是制作肥料的工坊,卻灑掃地十分干凈整潔,他對方師爺夸贊道:“工坊能打掃如此干凈屬實不易。”
方師爺道:“我們家主一向整潔慣了,見不得一絲污垢,所以保持工坊整潔已經是我們的習慣。”
裴意道:“很好啊。”他心想道:“這顏古富能夠在長運橫行無忌也并非沒有原因,能將看不見的細節處理得盡善盡美也不愧能為霸長運,只是可惜,可惜......”
他四處看了看,也有許多人正勞作,從表象上看根本看不出什麼異常,他心想道:“可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不能輕易讓外人知道的事情,所以從別人嘴里問秘密根本是徒勞無功的事情,何況這顏古富做事如此精細想必這里勞作的工人也未必會知道,或許就算知道攝于顏古富的威勢也未必會說。”他看著已經做成的肥料,捻起一撮湊到鼻尖前聞了聞除了氣味極重外根本問不出任何氣味,他對方師爺道:“方師爺,這里可有監工?”
方師爺道:“監工自然是有的。”
裴意道:“請幫本官喊監工過來。”
方師爺帶著監工走過來,方師爺道:“大人,他就是我們這里的監工。”
裴意道:“你們這工坊進來可有發現什麼異常現象?”
監工道:“回大人,從未發生什麼奇怪現象,都是正常做肥。”
裴意道:“你們可知道你們的肥料有毒,毒害了長運許多莊稼?”
監工大驚失色道:“大人,冤枉啊,我們的肥料怎麼會有毒?這根本不可能,我們做肥都已經做了快二十年了,怎麼可能會做出毒肥?”
裴意道:“如此說來你們的肥料沒有問題?”
監工道:“大人,肯定沒有問題。”
裴意心想道:“看來無論怎麼問說辭都是一樣,不過水落石出之前有問題是問題,沒有問題也是問題,無論有沒有問題,這些人總得好好管束將他們鉗制起來。”他道:“你們說沒有問題,可是本官在府寺已經驗出你們的肥料有毒,確鑿無疑。”
監工道:“大人,萬一那肥料不是我們的怎麼辦?”
裴意道:“如果不是你們的,那就是那些肥商的問題,可是據本官所知那些肥商沒一個敢在顏古富面前耍花招的?”
監工為難地瞧著方師爺,他知道裴意這句話不是虛言。
方師爺道:“大人也可驗一驗我們這里的肥料。”
裴意道:“未必能驗出什麼東西來,你說,是嗎?”
方師爺自然明白裴意的意思,可是他說得也不是不對,顏古富無論是武功還是心機都是極厲害的,人人懼他是事實,所以還真是百口難辯,他道:“大人,莊稼是我們的心頭事,我們若是在肥料中下毒那豈不是自掘墳墓?”
裴意道:“是啊,你們若做自掘墳墓之事,本官也只能為你們行蓋土之事了。”
方師爺啞口無言,知道碰上了位硬茬子,于是心想道:“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暫時不跟他計較,顏古富都肯自愿入牢自己何必招惹口舌是非,不過聽他這樣的說法找茬可以,要想定顏古富的罪恐怕還有些牽強附會,足可見不用太過擔憂。”他道:“大人說的是。”
裴意又四處看了看,并無覺有何不妥,他心怪道:“如果顏古富真的沒有問題,那難道真的是商戶的問題?”他還是讓人包了一些肥料準備帶回府寺。
裴意又問道:“你們出貨可有貨本?”
監工道:“有。”
裴意道:“拿來本官看看,賬本也一并拿來。”
監工捧著貨本走來,裴意翻看著貨本道:“今年的肥料銷量與往年差別不大,而且做的肥料數量也很貼合銷量,看來顏古富已經對長運的農事了如指掌。”他道:“貨本與賬本本官一并帶回府寺作為查案的線索。”
方師爺自然知道貨本與賬本里面沒有什麼虛假所以知道就算作為線索也查不出什麼來,他道:“大人盡管拿去便是。”
眾人策馬奔騰,風塵仆仆地回到城中,裴意道:“咱們再去那些肥商的鋪子去看看。”
裴意將所有肥商的賬本與貨本一并帶回了府寺,他心想道:“如果這些貨本與賬本都沒有弄虛作假,出貨與進貨一定是對得上的。”
與此同時,季常聽說顏古富被關進了大牢后頗為震驚,他也明白如果顏古富能夠甘心被囚在牢內說明并無大礙,否則憑他的武功脫困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他決定還是先來監牢問問情況,人來到府寺門前,他走上前去尋了位官差,恭敬地問道:“這位差官大哥,在下向你打聽件事情,煩請大哥移步。”
官差見季常面容和善便答應他跟著他走了走問道:“打聽什麼事?”
季常見左右無人從袖中摸出幾兩銀子放在官差手中,官差趕忙推辭道:“這可使不得。”
季常道:“如何使不得,使得,使得,又不是很多請老兄喝喝茶。”
官差下意識環顧四周將銀子塞入懷兜里,官差道:“你想問什麼?”
季常道:“老兄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讓我去監牢里看看顏古富?”
官差驚訝道:“你要去探顏古富,這恐怕不行。”
季常道:“老兄,你不知道啊,我是糧商正跟他做買賣,我們已付了一大筆錢這此是前來搬運最后一批糧食,誰成想他被關進了大牢,你說我們這些做買賣的奔東跑西,本就不容易,讓我們得多難過?”
官差為難道:“這事啊......,這事可不太好干吶......”
季常道:“老兄,你是府寺里的差官辦法總比我們多,還請你幫兄弟想想辦法,沒有顏古富的授意他的下人不讓我們搬糧。”
官差尋思了尋思道:“你這樣,等中午頭你再來,一來中午頭人比較懈怠,二來我需要找時間跟牢差通個氣,到時候方便將你帶進牢去,不過時間不能太長,太長了我們都會有麻煩。”
季常道:“多謝老兄。”
說著又掏出幾錠大銀塞進官差手中道:“請諸位兄弟喝茶。”
銀子少推卻了也就推卻了,可官差一見分量不輕想推卻手卻不由自主地接了過來,笑道:“好說好說,到時候我就在這門旁等著你。”
季常道:“多謝。”
慕府,慕千洪自從接手舉花樓后便同花娘商議想要解散舉花樓,讓眾人都脫離俗塵各自尋個歸宿,以后不用再過這樣的日子,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些人根本不同意,慕千洪詫異不已,當得知原因后也只好作罷,這些人也都是迫于生計才不得已,如今這舉花樓成了她們棲身之處想離開也不容易,慕千洪決計不再勉強她們,所以他決定將舉花樓過戶給花娘,讓她從此掌管舉花樓,一切再與他無關,花娘手捧著舉花樓的房契還有眾人的賣身契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慕千洪很是無奈,江湖謀生各有難處,倘若能方便那就與人方便了罷。這或許是唯一一絲他與舉花樓有所關聯的地方,自此一直待在家中,靜觀長運變化。
今日,慕千洪聽說顏古富被關進大牢是有些意外,心中思索道:“顏古富竟然肯入監牢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可是軟禁總不如斬草除根為妙,不過以此人的本事想要殺他恐怕不易。我正愁想不到辦法對付他,現在他身在監牢何愁制不了他?”
剛過午時,季常便來到府寺門前等著,看見官差走上去打了招呼,在官差的引領下前往監牢探望顏古富,官差囑咐道:“切記,時候不能太大,否則咱們都有麻煩。”
季常道:“放心差官老兄,就幾句話的工夫,只要顏古富同意我們就可以搬運最后一批糧了。”
季常隨著官差來到監牢,官差對幾位牢差道:“牢頭,就是這位兄弟探望顏古富。”
牢差道:“好說好說......,帶過去就好。”
官差道:“人就在那里,我去門口等你。”
季常道:“多謝老兄。”
季常看見顏古富正盤膝靜坐。
季常輕聲喚道:“家主。”
顏古富緩緩睜開眼站起身來道:“季常,你來了。”
季常道:“顏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顏古富道:“此事,長運莊稼枯死一事本座也不知情,而且還瞞得過天宜閣也并非尋常之人。你要好好查清楚此事究竟是誰所為,本座不相信無緣無故我們的肥料就會出問題。”
季常道:“是。”
顏古富道:“以后不用來見本座,有事情你們生殺自行決斷,他們現在沒有證據證明是本座所為,故此不會對本座不利。”
季常道:“可是牢中飯食等物?”
顏古富道:“無妨,本座七日不食亦無妨礙。”
季常道:“是。”
官差走過來道:“時候可以了。”
季常道:“來了來了。”
裴意回到府寺后心想道:“工坊里的肥料沒有問題,商戶里的肥料也沒有問題,這只能說明有問題的肥料早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就盼著可以在這些貨本賬本上尋得一絲線索了,他一直比對著貨本,也的確讓他看出了點東西不過他還不確定,他對谷渙笠道:“谷先生,你現在立刻去查點各個肥商庫房的肥料存儲數量。”
谷渙笠道:“是,大人。”
裴意心想道:“如果這些本子沒有騙本官的話,我想在肥商與顏古富之間一定會無故多出許多肥料,那這些肥料便是問題的根源,如此一來這件案子豈非比想象中還要簡單?”
裴意來到牢房找到田玉良,道:“長運只要發生事情便是一件棘手的事情,長運的莊稼都枯死了,可在你預料之內?”
田玉良苦笑道:“我還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對于這件事大人問錯人了,不過我能告訴大人的就是,有人可能已經劍指顏古富,不過此人也不是泛泛之輩。”
裴意道:“不管誰人要害他,就算要他死也要有證據證明他可以死。”
田玉良苦笑道:“大人用這樣的胸襟來斷案無可非議,可是大人要明白,這樣的人你沒辦法用對付尋常人的手段來對付他,你如果給他喘息的機會他一定會興風作浪,大人,破局之策就在眼前,破局之力供你驅使。”
裴意道:“你可知道不依法辦事就是在蔑視律法。”
田玉良道:“蔑視律法,他們做過的事情可能要比蔑視律法更為嚴重,或許他們眼中根本就沒有法,你只要敢蔑視一次律法就可以讓許多人免受很多苦痛,大人,孰輕孰重,你自可掂量,難道大人以為看破仇高齒的案子是因為大人斷案如神嗎?”
裴意道:“本官身為監法正司豈能容忍栽贓誣陷?”
田玉良道:“在沒有來長運之前我也是如此,可自從見識到長運的局勢后我卻覺得這不能用常理度之,你不栽贓誣陷他們,他們不知道還要栽贓誣陷多少苦命的人。”
裴意道:“不可理喻。”
裴意說罷甩袖離去。
田玉良道:“大人,你相信世上會有永遠讓人找不到線索的犯罪嗎?”
裴意頓了頓繼而又走出去了。
裴意思索著方才與田玉良的對話,他心里琢磨道:“若是有人想栽贓誣陷顏古富,那會是誰,誰有這樣的本事能栽贓顏古富,是了,還能有誰,戴緲生,那他離開長運,是否是要方便下手,然后讓人懷疑不到他的身上,偽裝自己不在場的證據,如果這一切都是有預謀,那戴緲生就一定還會回到長運,因為他需要讓顏古富死,可是他為何要讓顏古富死,莫非正應了一山難容二虎的道理?”他隨即又想道:“世上真有永遠讓人找不到線索的犯罪?”他隨即又想起田玉良說自己能偵破仇高齒一案的確并不是靠著斷案如神,他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他破解仇高齒的案子完全就是運氣,若不是她的護衛揭露她的罪過誰又能清楚?這些人真是無法無天,真以為會有讓人找不到線索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