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開玩笑？”

“沒有。”

法特臉上難得露出嚴肅認真：“說實話，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也是不相信的，所以我專門去復核了……”

結果不言而喻。

艾爾腦海里想過很多人的名字，

乞丐、商販、馬夫、士卒……甚至連收尸人他都想過。

這些人哪一個不比特倫特營長的嫌疑要大啊！

“特倫特……”

艾爾怔怔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的內心就像燃燒的火苗，在寒風中被撥弄得不成樣子。

“為什么會是他？”

法特沉默不語。

事實上，

不用他解釋，艾爾也能自己說服自己。

拐賣精靈這種事還有誰能比精靈自己做起來更方便？

再聯想到特倫特在哈維爾死亡一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這種偏主觀的推論瞬間便有了實質性的懷疑依據。

從根本上想，

人類與精靈的關系到今天已經僅限于一段盟約誓言。

偌大的守門人第二軍團，也只有特倫特一位精靈族人。

而這位精靈族人，

偏偏與哈維爾關系不淺。

這其中是否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艾爾想到此，

心中瞬間了然。

他如同著了魔似的，呆呆地自言自語起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前日馬爾科營長在拉我進回憶之前，會先說一段哈斯洛特族人的故事。”

“我還以為他是想告訴我，哈維爾是搖擺的‘哈斯洛特族人’，原來……”

“特倫特才是那個‘戰神’啊！”

艾爾的低語令法特感到不明所以，

他只能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撓撓頭。

“這樣看來，人族和精靈的誓言真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艾爾不由得笑起來，

笑得眼角布滿眼淚花。

法特感到渾身發毛，

他不明白艾爾此時此刻的感受。

你所依仗的希望，卻是你最大的敵人。

這種感覺是絕望？

還是悲哀與無奈？

亦或是痛恨自己的弱小？

艾爾終究還是停下。

他的神色平淡如水，渾然沒有半分之前那般瘋癲的樣子。

“我們走吧。”

“走、走？”

“你不是說馬爾科大人要見我？”

“哦、哦……對！”

之前風風火火拖著艾爾走的法特，

現在茫然地跟在這副瘦小的身軀之后。

……

一樣的石屋，

一樣的靜肅。

甫一走到石屋前，艾爾的眉頭便微微一皺。

這里，

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什么人？”

“大人，我們是馬爾科營長叫來的。”

那圓盔士兵上下打量了法特一下后，又將目光轉向艾爾。

然后自顧自地走進石屋通報。

沒等多久，

便有另外一人出來說道：

“快進去吧胖子……呃，怎么這個瘦子又來了？”

身穿“水桶式”鎧甲的士兵，人還在門內未出來，身上散發的那股臭味，便已經讓人感到十分難受了。

“巴爾特，你今天不是在休息嗎？什么時候來的？”

“還不是因為你……”

名叫巴爾特的士兵剛剛開口便立刻停下。

他左右張望，沖法特微微抬頭，示意周圍這些“忽然冒出來”的士兵：

“快進去吧，馬爾科大人已經不高興了。”

“嗯。”

法特低頭帶艾爾向屋內走去。

后者對巴爾特顯然印象很深刻，

畢竟上一次來石屋的時候，

這名臭烘烘的“水桶”就站在石屋內的那道門前。

所以，

他還未來不及想通石屋外多出來的那些士兵是從何而來、又是做什么的，便被巴爾特分去注意力。

等到艾爾進入屋內后才回過神來：

石屋內、內屋門前，

原來已經擠滿了圓鎧士兵。

他們藏在盔甲下、半露著的臉，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好。

嗯，屋內味道也確實不怎么樣。

這也難怪為什么之前進來通報的人和出來的人不是同一個了。

吱呀——

內屋的門被緩緩推開。

熟悉的小室帶著那熟悉的燭光，再次映在艾爾那眉頭微微皺起的臉上。

“進來。”

馬爾科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

“這位是督察官布拉德大人。”

他這話是對著法特和艾爾說的。

緊接著，

他便把身子微微朝后靠，露出旁邊那人的真面目：

“這位便是收尸人艾爾。”

“看上去很年輕。”

說話的那人和艾爾同時稍稍愣住。

后者顯然和前者的想象不一樣。

而后者也沒想到自己會被前者看上。

“馬爾科大人，不知您找我過來有何吩咐？”

艾爾眼睛快速掃過同樣擠滿了人的內室，快速上前一步，鄭重行禮。

在他說話的時候，

身后的門同時被關上。

一時間，

內室的空氣顯得十分燥熱。

“作為守門人軍團的一份子，收尸人艾爾，三日前你的表現實在令人驚喜，所以布拉德大人特意召你來展示一下。”

“展示？”

艾爾有些晃神：“如何展示？”

馬爾科靠在椅子上，沖他努嘴示意道：“這屋內的所有人。”

艾爾瞬間了然，

但他更在意的是那位督查官布拉德大人。

看樣子對方是從艾卡琳娜里面出來的，

這屋內所有人都面對著他。

或許這也是一個機會。

如果能夠將特倫特推出去，說不定亞娜的困境就可以解開了？

心里剛剛冒出這個念頭，艾爾便不由得想笑。

把特倫特和馬爾科他們的事情說出去，只怕自己會死得更快吧？

“好了沒？”

布拉德不耐煩的聲音打斷艾爾的思緒。

“好了大人。”

“開始吧。”

“這是我的榮幸……”

艾爾深吸一口氣，擯棄雜念，緩緩開口道：

“大人您是從艾卡琳娜里面來的吧？”

“是。”

“今日第一縷陽光照下之前便到了對吧？”

“嗯。”

“您今早吃了隨身攜帶的干糧，而那個干糧是甜食對吧？”

“嗯？這和我什么時候來這里有關系？”

“既然是在第一縷陽光照下之前到達軍營，稍微估算下從艾卡琳娜到軍營這段路的距離便可知，您是一整夜趕路過來的。

這段路跟著每日來此的商隊一起前進是最安全、最方便的。

而商隊總是在進入軍營前停下來歇整，隨商隊同行的小販也會乘機販賣一些簡單的食物，最多的是米粥與干面包。

您布衫領口的白漬也證明您吃過米粥。”

艾爾稍稍停頓下，整理思緒。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已經全部聚集在他的身上，

很快，

艾爾繼續開口：

“但是您的身上并沒有面包屑，說明您只喝了粥。

或許您可以說您有過整理，所以身上沒有面包屑。但小販們賣的那種面包十分廉價，用手一撮便能搓成粉。

您身上穿的布衫就算再怎么整理，也會夾入一些粉末，可您身上卻沒有。

而如果只是喝粥的話，在早上反而會讓自己的肚子更餓。

因為您一夜都在路上，食欲會在被疲憊壓制，可一旦有熱粥下肚，饑餓感便會再次涌出。

您的體型偏胖，一碗粥肯定也無法滿足您的胃口。

所以，

您一定會吃隨身攜帶的干糧。”

聽到這，

整個屋內便只能聽到呼吸聲了。

艾爾一息也不停，繼續說完最后的推斷：

“再看您現在穿戴整齊便、衣物工整，這說明您在進入軍營前是整理過自身的。

考慮到大人您在到達這間屋子前還有時間整理自身，說明您并非匆忙前來。

而有時間做準備的話，您所做的準備肯定會依照您的偏好而定。

所以您攜帶的干糧一定是您日常所喜愛的。

而您現在看上去比其他人出了更多的汗，

您的體型偏胖，

您的疲態十分明顯，

您在聽我說話時皺了六次眉，眼神晃動十三次，足以證明您的注意力并不集中。

而這些，都是喜好甜食的表現。

一夜的奔波勞累，

加上不久前才吃了甜食，這使得您喜好甜食的表現格外明顯。

所以，

我才推斷您今早吃了隨身攜帶的干糧，而那個干糧是甜食。”

說完，

屋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十分精彩。

半晌，

布拉德的嘴里才冒出一句：“不可思議。”

事實上，

屋內少部分聰明的人心態波動得更加激烈。

因為艾爾不僅僅推斷出布拉德今早吃了什么和布拉德喜歡吃什么。

他甚至連布拉德怎么到這里來的和來之后又做了什么事，全部推斷出來了。

而且，

從房間內某些知道真相的人的臉上便可以看出，

艾爾這番推論居然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