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階之上。

立于丹壁前。

朱允炆一臉鐵青。

他死死盯著哭鬧不休的方孝孺，耳聽地他喊：“大明必亡，大明必將二世而亡啊！”

“這便是你所謂的‘忠臣良將’？”

朱元璋沒有去看面前求饒的黃子澄。

他轉身直視著玉階之上的那道清瘦身影。

嘴角戲謔，眼神嘲弄。

朱元璋仿佛在說：“為君者，無識人之名啊！”

“推出去，斬立決！”

重重揮手。

朱允炆厲聲大喝。

整個奉天殿內，落針可聞，只回響著他的怒吼。

文武百官靜若寒蟬。

錦衣衛死命拖拽。

方孝孺都在這聲音里緊緊地閉上了嘴。

只有朱元璋。

“且慢！”

抬手攔住錦衣衛。

看向玉階之上的穿龍袍的清瘦身影。

“陛下，只方孝孺一顆人頭，恐怕不夠啊！”

冷冷的掃一眼齊泰與黃子澄。

兩人：一個默不作聲低著頭，一個目露絕望搖著頭。

“斬斬斬斬斬斬斬！”

“全都給朕推出去斬了！”

聲音咆哮，龍案被推倒。

文武百官眼觀鼻、鼻觀心、心驚肉跳。

沒人看到：朱允炆秀氣的眉頭下，瞳仁血紅，鼻翼劇烈煽動。

“再等等！”

抬起手，朱元璋第三次叫停。

看向玉階之上扶著龍案直喘粗氣的清瘦身影。

嘴角勾起，朱元璋抱拳。

“陛下，三位大人曾表示過，愿意攜一家老幼為國捐軀。”

“何不成人之美，使三位大人殺身以成仁？”

雙拳相抵，高高舉過頭頂。

朱元璋朗聲說：“愿陛下移其三族，寄其首級給燕賊，賊兵必退！”

嘶……

落針可聞的奉天殿上，只響起倒吸涼氣的抽風聲。

那是朱允炆的難以置信。

殿內群臣，也都震驚張大雙眼，看著朱元璋，不明白他怎么如此大的殺性？

“因為他是洪武帝呀！”

觀看直播的朱雄英。

與其同父異母的弟弟朱允炆。

兩人在不同的時空里，齊齊在心中長嘆。

“殺星皇帝”，不外如是啊！

這一刻，朱允炆基本可以確信：這位宗人令，就是他的皇爺爺——洪武帝——朱元璋！

頹然坐在龍椅上。

揮揮手。

朱允炆聲音有氣無力。

“按皇祖吩咐的做吧！”

“是！”

錦衣衛抱拳。

他們一邊將方孝孺、齊泰、黃子澄三人拖向奉天殿，一邊組織人手去三人府上拿人。

“陛下，大宗正，不可，萬萬不可啊！”

有大臣站了出來。

朱元璋的所作所為，同樣讓他們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熟悉味道。

洪武年間：屠刀高舉，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那是文武百官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時期。

“是啊陛下！大宗正想的太簡單了，殺人無法解決根本問題啊！”

有人帶頭，無數文臣武將站了出來。

他們匯成洪流，烏壓壓跪在玉階之下，高聲哭嚎。

看到這一幕。

同樣的群情洶洶，甚至，比之剛才更甚！

可朱允炆一點兒都不慌。

他仰靠在龍椅上，閉著眼幽幽嘆口氣。

“朕亦覺得，殺人不足以平兵亂。”

“皇祖之言，卻又不無道理。”

“姑且試上一試吧……”

“何況：就憑方師傅詛咒之言，滅他九族都不為過！移其三族，已算皇恩浩蕩。”

即將被拖出奉天殿的方孝孺，聽到最后那句話。

原本已經平靜的他，又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滅我九族？你敢滅我九族！”

“朱允炆，老夫告訴你：這皇位，你坐不了幾天了！”

“你會死，你們全家都會死！你們整個朱氏皇族都要給我方家陪葬！”

“呵呵，滅我九族？呵呵，滅我十族又如何？呵呵呵……”

甩開錦衣衛。

方孝孺大笑著走回奉天殿。

他身上有股氣勢，像是豁出一切能將皇帝拉下馬的乞丐！

心無畏懼，狀若癲狂！

沒誰敢擋在他的前面。

所有人都自動為他讓路。

除了朱元璋。

“站住！”

背倚著玉階，目光平靜。

望著距離他三步遠的方孝孺。

朱元璋開口問：“你是否覺得，咱老朱家對不起這天下？”

身形頓住。

方孝孺緩緩抬頭。

看向朱元璋，他認真搖頭。

“自南宋亡，我漢家兒女被異族人奴役、欺凌，生不如死！”

“太祖皇帝，名朱元璋者，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還我漢家衣妝，復我華章天下！”

“稱他一句千古一帝也應該！”

“可是他……”

方孝孺怒指著龍椅上的朱允炆，雙目噴火。

“他又如何？”

“愿聞其詳。”

拱手一禮，朱元璋正色相詢。

方孝孺冷笑連連。

“他雖貴為太祖嫡孫，卻無英主雄姿，看他削藩，宛如婦人閑話，反復無常，瞻前顧后。”

“教他破賊良策，卻又怕擔責，不愿落一個‘噬叔’的罵名，只叫各路元帥投鼠忌器！”

“此等頑童，名為君尚，實為國賊啊！”

“我縱是有張良、諸葛之謀略，也扶不起個劉阿斗啊！”

此言一出，滿場寂靜！

朱允炆臉成豬肝色，氣的渾身發抖。

“你……你你！”

“豈有此理，真真豈有此理！”

砰地一聲，太監剛剛扶起的龍案，被他一腳踹翻。

朱允炆拔出了腰間天子劍。

劍鋒直指方孝孺：“目無尊上，給朕殺了他！”

“來人，朕要滅他九族！”

面對怒不可遏的天子。

文武群臣瑟瑟發抖，無人敢于應聲。

只有朱元璋。

“陛下，方先生乃是當世大儒。”

“咱們老朱家，不能讓天下人笑話。”

說到這，他頓了頓，扭頭看來。

方孝孺高昂著下巴，眼里有金光閃過。

他知道，今日不死，他定將名揚天下！

“咱還是那句話，不若成人之美！”

朱元璋笑呵呵的。

可殿內敏銳者，都不自覺投來震驚的目光：難道？

就是你們想的那樣！

朱元璋高高拱手，舉過頭頂。

他朗聲說：“不若滅方先生十族。”

“以全他煢煢報國之心！”

以及“沽名釣譽”之嫌。

朱元璋在心中補充一句。

他平生最為看不起的，就是方孝孺這種人。

實非治國良臣，確是美名國賊！

當殺！

除惡務盡，就該滅他十族！

卻在此時。

玉階之上。

朱允炆躊躇著問：“敢問皇祖，何為十族啊？”

九族他懂，“十族”，沒殺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