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軍中之勢?
朱棣嘴角露出笑容,將手中白子重重落下。
仿佛這白子如他號令,落地更如千軍,白子千軍在落地剎那便有種帝王掌控一切的自信
漢王?若是沒有他,漢王所謂軍中之勢就是個假把式!
他是誰?馬上皇帝朱棣!
即便丘福,即便朱能,只能對他唯命是從?
至于老二那小子去年落湖之后突如其來的胡言:什么海權?什么大航海?聽聽罷了,宋元航海多少年,不也就這樣?
大明之外,地不足以供養,人不服以教化,這種地方有什么前途可見呢?
雖然下西洋的原本計劃是宣威海外,但如今漢王多了手段與耐心,朱棣也就不放心再將其放在朝堂之中。
朱棣算的很精明……
與朝堂安定、天家和睦相比,宣威海外的虛無名號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者說,去的是他兒子,去了倒也揚他大明國威。
對了,還有意外之喜。
朱高煦自靖難以來展現的敏銳戰場天賦或許又能用上了,比如捅帖木兒那瘸子的屁眼子,說來朱棣還真有點心動。
說回棋盤之上,黑白兩子爭相落定,別看這會兒朱棣在思索中氣勢愈發威足,但姚廣孝的黑子卻已穩壓白子。
朱棣眼看白子勢危,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朝著隨侍的太監伸手,說道:
“對了,少師,你來看看這個!”
姚廣孝右手一提寬大的袖口,細看之下,面色也是不由沉重起來。
“陛下,這是……”
“少師請看!”朱棣一撮棋盤,將白子聚攏在一起,黑子放在外圍,隨后又將一粒黑子放入白子之中。
如此做派,看的姚廣孝一陣頭皮發麻,原本佯裝的佛像莊嚴更是差點破功。
“少師,不是咱耍賴啊!再有幾步,咱就要絕處逢生了,但事急從權……
你看,這一排排黑子,就是海外諸國,咱登基之后,他們還以為建文在當皇帝,咱這次下西洋,就是順帶告訴他們一聲,讓他們變成白子! ”朱棣翻動著棋子,隨后點明其中黑子說道:
“而這一黑子,那就厲害了,居然混入了咱的蘇州府,太子在今日午朝的時候,說接到了蘇州知府密報,疑有建文線索,咱已經讓紀綱趕赴蘇州城。
少師,咱這樣說你聽明白了吧?”
“南無觀世音菩薩……”姚廣孝面向廟內白玉觀音靜誦佛號,這才打消心中剛起的嗔念。“陛下,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蹊蹺,建文怎么會跑去海外呢?又怎么會與蘇州海商有聯系呢?”
“咱倒是寧可信其有……”朱棣微嘆一聲說道。
“陛下的意思是?”
“咱今天想了又想,琢磨著下西洋怎地也該有個自己人。咱也琢磨著讓老二有一點制衡,你看讓這人帶著咱的密旨如何?另外讓福建、廣東、云南三地錦衣衛哨所隨時注意西洋消息……”
雞鳴山下,姚廣孝目送走朱棣儀仗,卻是喃喃自語的說道:“漢王啊漢王,你這一年的做派還真是令貧僧刮目相看啊!
所幸你是一年前就說要下西洋,這要是突然走了,還真讓陛下與貧僧措手不及。
但老衲可是一直盯著你呢,林姓海商真有建文的消息?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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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后花園
太子朱高熾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時常還端起滾滾的茶,小嘖一口:“老二,嘛呢,你倒是動啊!”
“別急啊!”朱高煦一抹頭上的汗水,更是毫無形象的脫起外面袞服。
農歷六月的應天府確實已經像個火爐。
兩人這是在對弈,但朱高煦卻從未想過朱高熾的象棋功力也會如此高超。
本以為自己曾在當海員時琢磨的幾招妙手、套路已然夠用,但連下兩局皆敗,這讓他頭疼起來。
怪不得這胖子答應的這么爽快!
夠陰險啊!
兩人在剛剛有君子之約,誰贏三局,便為對方解惑一次。
“欸欸欸!”
朱高熾正端著茶,卻猛然看見朱高煦的卒子起飛,狠狠“殺”了他的老帥。
“老大,你這是想問的咱為什么把找到建文的功勞給你?對吧?”
“這個……”朱高熾并沒有明面上表示確認,而是說道:“玩不起?”他直接激將。
“去你鳥的玩不起,咱認輸,你說,是不是想知道這事兒吧?”朱高煦也耍起了無賴。
“倒也可……”
“行。”朱高煦一搬腳,打從有了下西洋的旨意,他算是徹底放松了下來:“咱在蘇州呆了快小一年的時間,一次偶然,打聽到蘇州林家,到現在都有建文親旨,我懷疑京城火災之后,建文便逃亡海外……”
“這事兒我已經給爹上奏了!我想問你為什么告訴我?”
“交換!”
“蛤?”
“老大,咱往后就公平交換,我給你建文的功勞,你幫我弄個人一起下西洋……”
“你想要誰?”
要輜重給輜重,要人給人,要火銃給火銃,朱高熾其實為了將朱高煦送出去,已經算是讓步太多了,如今聽見公平交換,整個人也算是長舒一口氣。
“鄭和!他必須跟著我下西洋。”
可能是迷信,但朱高煦認定了,鄭和必須跟著他下西洋,有他在,七下西洋都可堪無虞,更別說一次了。
有時候航海的人就是這么迷信。
“這個……”朱高熾盤算半天,一副為難的樣子,“如果今天我再去找爹,咱今天就是三進宮了!”
“去唄!”
“一個宦官,至于你這個親王如此掛念?”
或許在海上絲綢之路的歷史上鄭和舉手投足間便占了絕大部分,但在這明王朝,朱高煦真算是高估了鄭和的位置。
“罷了,你等咱爹下的旨意吧!再來三局?”
朱高熾開始擺弄車馬!
“不下了!”朱高煦一扔棋子,開始收拾東西打算回漢王府。
也不知道他那個漢王妃將王府折騰成了什么樣子?
朱高煦在京城漢王府的日子痛并快樂著,隨著下西洋的時間臨近,朱高煦也算是在永樂帝朱棣的目光下,策馬駛離京城……
只是此時劉家港的棧橋之上。
夕陽西下,一個身披寬大披風的人正眺望著不遠處一座座如巨大海礁一般的寶船艦隊,他的手中還捧著一個紅木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