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和平了,于是,鄭國的內部權力斗爭也開始了。
所有的權力斗爭,都是圍繞著利益爭奪而展開的。公元前544年,鄭國六卿中有兩卿駕鶴西去了,一個是執國大夫子展,另一個是排名第三的子西。
按慣例,子展的兒子子皮繼承了父親的職位,晉升為鄭國卿大夫,還擔任了執國大夫。
子西的兒子駟帶則繼承成為鄭國卿大夫。
本來嘛,鄭國七穆有六人為卿大夫,其中一個是相當于候補之卿,即豐氏家族的子石,這便是七穆掌控鄭國的局面。
子石本來很高興,因為六卿死了倆,那自己無論如何是搞一個卿當當的。
結果,由于子承父業制,死了的兩卿都由他們的兒子繼承了,自己半點羹都沒分著。
子石很郁悶。
另外有一個比他更不滿,他便是子西的兄弟子晳。
子晳,上大夫,駟氏家族中人,父親為穆族第一代的公子騑,即子駟。
在子晳看來,哥哥卒了,他的卿位完全可以由自己繼承,怎么非得讓大侄子駟帶給占了呢?
子晳很郁悶。
執國大夫子展卒后,良霄也很高興,他本來是排名第二,他認為自己應該遞補為執國大夫了,而且他是有足夠的理由的!
想當年,正是自己的爺爺子良勸說先君穆公千萬不要放逐群公子,而要善待群公子,甚至以自己也將流亡施壓,迫使鄭穆公最后決定重用這些兒子們,最終形成了七穆。
這樣一來,鄭國政壇上這些個牛人,哪個不是自己的爺爺子良為你們爭取來的?
所有的穆氏家族中人,都得感恩我們良氏家族!
但良霄的排名動不了,因為子皮繼承了父親子展之位,當了正卿,擔任執國大夫。
子展的能力和魄力使大家誰也不敢動,但現在子展卒了,上來的又都是晚輩們,這下子鄭國政壇的一股混水開始動了起來。
哦對了,良霄與子晳還有些小矛盾,當然一開始是小矛盾,只是互相看不起,到后來便發展為大矛盾。
子產當然很清楚這里面的子丑寅卯,他有些傷心。他深知,這些矛盾馬上便會激發,而且一旦激發,影響的是鄭國的國家利益。
子產太了解權力斗爭的奧妙了,就象他一直在研究晉國六卿、魯國三桓一樣,最后總是公室越來越弱,而卿大夫的勢力越來越強。
但這正是大周王朝悲劇在各諸侯國內部的重演,只要是分封制存在,那各國肯定要走向這條路的。
所以,象楚國、秦國這種公室權力高度集中的諸侯國,到后來是越來越強大。相反,晉國這樣的,別看是現在最牛逼,但最后是要玩完的。
但子產的政治實力有限,他只能做到不動聲色,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不選邊,不站隊,不附和強勢,也不打擊弱勢。在激烈的政治斗爭中,保持自己的本色,贏得所有人的尊重!
子產曾經想過退休,或者是退居二線,辦法也曾想了:將自己的封邑都還給公室,自己讀書做學問去。
子產本就是一個大學問家,他要做的事真的很多。
但子產又希望自己能夠為鄭國做些事,只有鄭國好了,自己的國氏家族才會好。
不能逃避,至少現在不是時候。而歷史證明了,鄭國正是需要子產這樣的大牛人,中國歷史文化更是需要子產這樣的牛人!
鄭國如果完了,那國氏家族也完了,自己也完了。這便是子產,看問題看得很通透,國與家的命運,是休戚相關的。
在國際上,子產還有兩個好朋友,一個是晉國賢大夫叔向,一個是吳國公子季札,這兩位都是當世大牛人,我們分別在晉國風云和吳越風云中都有介紹。他們都鼓勵子產別放棄,要為國家而奮斗終身!
既然我們要講鄭國的權力斗爭了,那我們就先把大致情況擺一擺。當然,這些前面基本已經說過了,這里只是簡單梳理一下。
罕氏、駟氏、豐氏應該是最團結的,因為他們的祖上,即穆氏第一代的子罕、子駟、子豐是同母兄弟,一直以來關系最好。
現在這三族有兩名是鄭國卿大夫,即罕氏家族的子皮和駟氏家族的駟帶,其中子皮是正卿,執國大夫。
另外還有兩位上大夫,一位是豐氏家族的子石,一位是駟氏家族的子晳。
游氏家族的游吉、印氏家族的印段老老實實的,他們不想參加什么權力斗爭,甚至也不想關心權力斗爭。
國氏家族的是子產,他不想參加什么權力斗爭,但他必須關心權力斗爭,必要時他也不得不參與權力斗爭。
只是他知道,最高明的權力斗爭,并不是在前臺揮著大刀叫著跳著,子產有子產的智慧。
在前臺矛盾著的雙方正是良氏家族的良霄和駟氏家族的子晳。一個是執政大臣,一個是上大夫。執政大臣的輩份是侄子,上大夫的輩份是叔叔。
作為執政大夫,良霄當然負責外交事務。而這一次,根據世界和平協議精神,鄭國必須赴楚國朝見。
楚國總是令鄭國人心怵的,前前后后投了又叛,叛了又投,鄭國與楚國不知鬧了多少回。
出使這樣的國家,當然是一個苦差事。
“那就由子晳去吧,他位居上大夫,經驗豐富,定能完成使命。”良霄的決定貌似很公道,但其實就是公報私仇。
“放屁?論出使楚國的經驗,你比老子多了去了,要去,你自己去,老子不去。”子晳當場便發飚了。
子晳也有道理,曾經良霄出使過楚國,還被扣留當過人質。
但良霄是執政大夫,國務卿級別的,你一個某部部長級別的子晳居然公然違抗命令,這還得了?
良霄當場就發了更大的飚:“什么?你不去是吧?那國家養你做什么?你敢不去,那便收了你的封邑!”
“啊?小樣,居然敢在叔叔面前抖威風?老子倒要看看,你敢動動老子的封邑試試?”子晳發的飚明顯比良霄的高了八度以上。
“好,那我便收了你封邑!”良霄把嗓門提得最大,整個朝堂都貌似震了起來。
“你敢?兔崽子,居然敢對我咆哮,你等著!”子晳的聲音更大,比良霄的至少要多八個分貝。
子晳氣呼呼跑到自己家,把家臣家丁都召集起來,直接下了命令:“打開武庫,分發兵器甲衣,通知子皮、駟帶、子石,要打仗了。”
“啊?世界不是和平了嗎,還打仗?跟哪個國家打?”家臣們都呆了。
“打良霄這個王八蛋!”子晳怒喝道。
駟帶一向對子晳這位親叔叔比較好,關系也密切。聽說子晳要進攻良霄,二話沒說,分發兵器,組成人馬,準備合兵進攻良霄。
子皮是當時的執國大夫,沉穩老到,他見子晳昏了頭了,立即親自跑到駟家,好言相勸,總算把子晳的怒火壓了下來。
“叔,我讓良霄向你道歉。”子皮說。
良霄此時方知子晳差點組織人馬來打自己了,如果駟家、罕家、豐家聯合起來,自己良家還不被滅?
頓時嚇了一身冷汗,見子皮來調解,良霄立即便服了軟。
于是,當天晚上,良霄與子晳在鄭國所有卿大夫們的見證下,握手言和,共同盟誓,宣布和解。
酒喝了,盟誓了,真的和解了嗎?
沒有。
子晳在這次交鋒中可謂大獲全勝:哼,老子面前,你執政大夫算個屁!
從此,子晳對良霄更加無禮,而良霄則更要想方設法搞一下子晳。
子產則輕輕嘆了口氣,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