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白凜躺在荼靡的床上,一邊翻著她的書,一邊用眼角瞥著門邊那忙碌的身影。
自從回到小屋里,荼靡就沒跟白凜說過話。
她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一塊木料,兀自忙碌起來。她在上面又是用尺子量又是畫墨線,用法術劈開,做成自己想要的形狀。
雷火閃動,屋子里彌漫著一股燒焦的味道。
這等程度的雷術,在白凜眼里屬實低級得很,也只能用來做做木工。
又是一道雷火劈下,木塊被齊整地劈開一片來,白凜瞥著那焦黑的表面,終于看不過眼,把書放下。
“你身上的攻擊之術,就是這么用的?”他鄙夷道,“拿來劈柴?”
“你管我怎么用。”荼靡眼皮也不抬,繼續聚精會神地擺弄那木料。可下一瞬,那木料就被奪了去。
“你要做什么?”白凜出現在她身邊,將那塊被劈得焦黑的木頭拿在手里看著,“做兵器?”
“門閂。”荼靡面無表情,“防著別人再突然推門進來。”
白凜自是明白她說的是那些女弟子為了來看他,總是不打招呼闖進來的事。
他一如既往地毫無內疚之色,看了看那木料:“你要如何做?照著這墨線切開么?”
荼靡“嗯”一聲,不耐煩道:“不用你幫忙,我自己可以……”
話沒說完,卻見白凜的手指在上面輕輕一劃,木料登時沿墨線切割開去,平平整整,宛若天成。
荼靡愣了愣。
就在她錯愕的功夫,白凜已經三下五除二地將木料切割好,交到荼靡手中:“還有什么?”
荼靡抿抿嘴角,不得不承認,他雖然在人間沒什么神力,但死狗還是有死狗的本事。
她想起自己前陣子翻的書,上面說麒麟是仁獸,設武備而不為害。仁不仁,為害不為害,荼靡不知道,但打確實是能打的。不然也不會一掌就將陳老祖那蛹魔拍死。
事到如今,她也不矯情,指了指門上:“按我畫的墨線,將那里鑿出指甲深的開口來。”
白凜看了看門上,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而后,又將手指劃了劃,一條方正的開口便做出來了。荼靡將那木料安上去,拿去錘子叮叮當當一陣敲,榫卯契合,門閂做成了。
她試了幾回,心滿意足地拍拍手。
“你的攻擊之術太弱。”白凜淡淡道,“你大戰蛹魔之時,那金剛法障使得爐火純青;晚課你與碧菡比試,雖是吃力,但她始終也破不了你的法障。你的修為都用在了防御之術上,豈非左右失衡,頭重腳輕。”
相似的話,南海仙翁也曾說過。
荼靡不以為然:“我又不害人,不與人斗法,攻擊之術夠用便是了,學那么精做甚。好死不如賴活,防御之術才是保命的根本,自當更花些心思才是。”
白凜看著她,一臉匪夷所思。
“這仙山上的弟子,你為何每個人都喚師兄師姐?”他忽而問道,“我從不曾聽你喚別人師弟師妹。”
“這是當然。”荼靡道,“自從我來到仙山之后,師父就沒有再收過徒弟,故而所有人都是我的師兄師姐。”
白凜有些詫異。
“伏龍村里,隔些日子便有修真之人遠渡重洋而來,十八年過去,仙翁竟不曾看上一人?”
“不曾。”
“為何?”
“這你便要去問我師父了。”荼靡道,“不過那些人又不是你這等上神,連仙山法障都穿不過去,可見無緣。既然無緣,又如何能見我師父?”
白凜不置可否。
他往身后一躺,臥在床上繼續翻書。
荼靡這小屋里倒是放了許多的書,據說都是從南海仙翁那藏經的玉闕里借來的。不過白凜看了看,正經的講經習法的書很少,大多是各類古今奇事,八卦秘辛。有天上的,也有地上的。
有好些,甚至白凜也不曾聽說過。
比如,他手上這本《巫山集》。名字取得云里霧里,仿佛是詩集之類的東西,其實不然。巫山指代的是天庭,這里面記錄的,都是天庭中仙人們的軼事掌故。比如,誰和誰私交甚篤,誰和誰有嫌隙,還有各種男仙和女仙、男仙和男仙、女仙和女仙的風流韻事,當然,也不乏季賢那等叛下天庭的罪仙故事。
寫書的,應當也是個仙人無疑。白凜掃了一眼作者,只有佚名二字,想來是個又愛蜚短流長又不想被人知道的無聊仙人。
正當白凜翻著書,突然,那書被荼靡抽走。
“這書我還沒看完,”她說,“你看別的。”
白凜不多言,勾勾手指,書架上另一本書就飛到了他手里。
這本書叫《仙途舊事》,記敘的是凡間各大修真門派的野史,以及相互之間的恩怨情仇。
白凜正要翻開,荼靡又將它抽走。
“這是我的床,你回你房里去。”他說。
白凜毫無要動的意思:“為何?你又不曾入睡。”
荼靡知道跟他講什么禮法就是浪費口舌自尋煩惱,直截了當地說:“你不進去,這書便別看了。”
白凜不為所動,書架上的書又飛了過來,一本,兩本,三本……沒多久,在白凜身邊整整齊齊地疊了起來。
“你這床比里面那張舒服多了,我決意日后都睡在此處。”白凜理所當然地說,“至于你。你可進那屋子里睡,若不愿意,我也可許你留下侍寢。”
聽得這沒臉沒皮的話,荼靡怒極反笑。
“這是我的地方,我睡我的床為何要你許可?”她說,“還有,什么侍寢?誰要給你侍寢?”
“我乃上神,凡間之物,都可取用,自然也包括這床。”白凜道,“為我侍寢,在天庭中乃榮耀之事,仙官們爭著求著也得不來一回。”
荼靡目光一閃,狐疑地看著他:“仙官?他們是男是女?”
“男女都有。”
荼靡怔了怔,腦子隨即浮現出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畫面來。
只聽白凜接著淡淡道:“所謂侍寢,便是守在我床邊,為我徹夜焚香舉燭。你莫非不是想到了書中說的那些事去?”
畫面隨即消失。
荼靡隨即道:“沒有。”
“你就是有。”白凜露出鄙夷之色,“猥瑣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