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越是盼著白凜好好待在屋子里藏起來,這死狗就越是喜歡招搖過市。
仙山的弟子們,若無外出之事,每日都要去做早課和晚課。
所謂早課,就是大家一起誦念道經(jīng),參悟天機妙法。而后他們會各自找地方練功,苦練南海仙翁布置給自己的課業(yè),到了晚課的時候,弟子們會齊聚在仙山的道堂上比試,相互切磋。
隔日,當荼靡正在上早課,忽而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騷動。她轉頭望去,只見白凜不知什么時候來了,竟蹲在講經(jīng)堂的最后一排。
仙山弟子們都露出驚喜之色,有人扯了扯荼靡的袖子,道:“荼靡,那不就是你的狗?”
另有沒見過白凜的師兄道:“原來這就是你那只狗?嘖嘖,果然漂亮……”
這時,講經(jīng)的大師兄輕鴻敲了敲玉磬,嚴肅道:“肅靜。”
弟子們連忙收斂了神色,繼續(xù)專心聽講。
荼靡心里咬著牙,抑制著回頭的沖動,讓自己冷靜。白凜這唯恐天下不亂的,也不知道抽什么風,專來給她搗亂。輕鴻是南海仙翁座下脾氣最嚴厲的弟子,擾了他的課堂,他較起真來,只怕是要給自己記過……
她心情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捱到了早課間隙,輕鴻敲了一下玉磬,宣布暫休。荼靡忙站起來,打算去向輕鴻解釋,卻見輕鴻從講臺上下來,看了看荼靡,又看了看經(jīng)堂后面被弟子們團團圍住的白凜。
“那便是你的狗?”他問。
“正是。”荼靡忙道,“師兄,是我沒把門關好,還請師兄……”
“罷了。”輕鴻露出微笑,語重心長,“它方才一直坐在后面,專心聽講。我在仙山這么多年,第一次見到這等有慧根的獸物。荼靡,你好好教導它,它日后必可得正道,要好好珍惜。”
荼靡:“……”
*
荼靡一向覺得自己人緣不錯,但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在這仙山之上,白凜比自己受歡迎多了。
她那些師兄師姐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術,在她們眼里,白凜就算臭著一張臉也是可愛無比;他們巴巴地從山下買來的各色菜肴,捧到他面前,他吃一口都能讓他們感到榮幸。
因得白凜,連自在居的生意也被帶了起來。
他尤其青睞自在居的菜色,于是平日里摳門慣了的仙山弟子們,竟爭相破費,到自在居里去買飯菜上山,給白凜做狗糧。
而荼靡懷疑白凜不是靖厄天尊在創(chuàng)造的,而是饕餮生出來的,竟來者不拒,全都吃光。
“我看,你師兄師姐都是對的,你才不對勁。”阿嬈到仙山上來送菜,聽了荼靡的抱怨之后,道,“且不說白凜如何好看,他身為麒麟,世間獸物禽鳥見了他無不頂禮膜拜。凡人們雖然不識他,可對他親近亦是本能,故而無論是山下還是山上,見到他的人個個都傾倒不已,就連我這等精怪和沈戢這等做過魔頭的人也不能例外。倒是你。你雖是半仙,但亦是凡人,何以對他厭惡如此?”
荼靡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從認得白凜以來,確實只有她會跟白凜作對。
“自然是因為我定力好,不易受蠱惑。”荼靡驕傲道,“再說,我哪里厭惡他了。我若厭惡他,怎會讓他留在我的小屋里,還費盡心思給他做窩。”
阿嬈嗤之以鼻:“你又不是自愿的。你既不能將他趕走,除了老老實實給他做窩還能如何?我覺得白凜的脾氣甚好,一個上神,竟愿意委身屈就,住在你那小屋里,也不挑衣食。天底下,你還能遇到比他還好的上神么?”
“當然能。”荼靡斬釘截鐵,“元光就是。”
阿嬈看著她,搖頭嘆氣:“你當真是無藥可救。”
白凜不但跟著荼靡去早課,晚課也去了。
道堂是仙山中最宏偉的建筑,占據(jù)了整個北峰,從下往上依山修建,各式各樣的樓閣飛舞欲舉,鱗次櫛比。這些樓閣之中,都由南海仙翁親自設下法障,任何人在里面都可盡情使用法術而不必擔心傷人毀物。弟子們在這些樓閣中或是自習,或是與人對戰(zhàn)。而南海仙翁不在家的時候,負責教習的師兄師姐們則替他乘云游弋,到各處觀察指點。
荼靡今日要對陣的,是一位名叫碧菡的師姐。
碧菡法術高強,是南海仙翁座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平日里,她對練習頗為一絲不茍,每個弟子都怕她怕得很。但今日,碧菡與荼靡過了幾招,卻發(fā)現(xiàn)她頗是心不在焉。從前,總是她主攻,荼靡主守,被她怒罵這是練習逃跑。現(xiàn)在,她的招式每每打過來,皆不痛不癢,荼靡居然能找到間隙還擊那么一兩招。
“荼靡,我們今日不練法術了。”沒多久,碧菡收了招式,笑瞇瞇地對她說,“鍛煉根骨也同樣重要,當下南山靈氣正盛,我們去南山做一番吸納,如何?”
荼靡乖乖應一聲。
直到去了南山,荼靡才明白碧菡的用意。
南山里有許多南海仙翁種下的果蔬,正值收獲之季,碩果累累。碧菡親自去摘了各種果子來,在白凜面前擺了一堆。
“這些,可都是我們家仙翁到各地精挑細選的種子,辛苦培育長大。”碧菡笑瞇瞇地對白凜道,“我全都給你吃,你讓我摸一摸頭,如何?”
荼靡:“……”
正當她以為白凜會為了吃的會再度讓步,卻見碧菡剛剛伸出手,白凜冷冷瞥著她,突然吼了一聲。
碧菡嚇一跳,忙收回手,哄道:“好了好了,不摸,你吃便是。”
白凜盯著她,好一會,似乎確定她真不會摸了,這才低頭吃起果子來。
“荼靡,”碧菡拉著荼靡的手,目光好奇,“你這狗方才叫起來,當真一點也不像狗,倒有幾分龍吟虎嘯之感,當真威風。”
荼靡干笑一聲。到底還是有人看出來些不一樣了。
“你到底是在哪里撿回來的,我也想去撿一條。”碧菡又道。
荼靡只得照先前應付別人那樣隨便編了個地名,道:“我問當?shù)厝耍麄円舱f不曾見過,想來是雜交的異類。”
這話出口,白凜那邊又飛來眼刀。
碧菡一臉失望:“如此……”
荼靡干笑著,再看看白凜,只見他繼續(xù)吃了起來,毫不客氣。
吃人不嘴軟拿人不手短,這等不要臉,真是連狗都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