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王、許、田三人的公司開張之后的第一個月。田興把項目端的事情談定了，就啟動王雨的融資團隊，開始進行融資了。

王雨也真是賣力得很，肯放下身段豁得出去，把整個團隊帶了起來。以下是他的個人表演時間。

“來，各位，我們先暖暖場。跟我喊個口號，我問各位好，大家回答：好，很好，非常好！”

“好！很好！非常好！”大多數員工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有少數幾個平時也喜歡出風頭的附和著。

“聲音太小了！大點聲，放開些！”王雨提高嗓門兒道，“大家好！”

“好！很好！非常好！”經過引導，大家的聲音洪亮了很多。

“再大點聲！早上沒吃飯嗎？大家好！”

“好！很好！非常好！”果然大多數人都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王雨很滿意這樣打了雞血般的群情沸騰狀。

“以后喊口號，就照著今天這個狀態，只能比這個聲音高，不能比這個聲音低！”

王雨接著喊話：“如果對客戶不能進行面對面的溝通，而是通過電話，那就只能隔靴搔癢，無法觸及靈魂。所以切記，通話的時候，你們的第一要義是讓對方到公司來，再讓你們的經理去和對方談。我們的經理都是經歷過槍林彈雨，打過無數次仗，經過嚴格篩選出來的，拉到哪里，都可以獨當一面，都可以成為扛大旗的人！”

“你要迎合對方的想法，試想，人是垂頭喪氣的時候容易成交，還是心情愉悅的時候愿意成交呢？當然是后者！那么你就要做好功課，把所有對方能看到的東西都調整成他喜歡看到的，把所有他想聽的話都講給他聽，甚至把禮物都準備好，比如一瓶香水，還可以請他去吃他喜歡的美食，關系再近一些的時候，可以請他去做做SPA。所謂色聲香味觸，所有感官的體驗都給他最佳的，他還能去別的地方成交嗎？他還想去找別的人成交嗎？”

“人都是有慣性的，當一個人心情愉悅的時候，他的思維就容易被帶入。他自我感覺是經過自我判斷做這個決定或做了這件事，但我告訴你，其實是我們給他們刻意營造了氛圍！這些營造氛圍的能力，是咱們每一個人的基本功，大家必須花費心思去好好鉆研！”

“他們想占小便宜，就讓他們占唄！他們自己算不明白，不知道一袋子米多少錢，不知道一瓶子油多少錢，不知道一袋子雞蛋多少錢，不知道幾瓶紅酒能值多少錢，不知道帶他們出去旅游花不了多少錢，不知道他們得到的都是用自己的錢換的，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就讓他們長長知識——我們這是在為他們好！”

“他們想不明白占小便宜吃大虧的道理，我們就教教他們，做人不能去占小便宜！任何看起來很美好、不花錢的事物，背后都是陷阱、都是圈套！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許恒聽到這樣的話，內心很是別扭。他知道王雨所言確實是人之本性，也是人性中的弱點，且很難被改變。可難道正因為此，就要借用外力去摧毀這些人嗎？這未免也太缺德了。

有這樣一句話：“一個國家的落后，在于這個國家精英階層的落后。精英的落后，最大的特征在于他們開始嘲笑民眾階層的落后。”

大多數人當然是后知后覺的，處于高處的人其實承擔的壓力很大，真正的政治家、商業家，一定是洞悉人性的，并會引導人性向善。而犯罪之人，則是利用人性的弱點，去滿足自己的欲望。

這樣的操作很易讓人聯想到傳銷，邏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個人的激情。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里不是說，“在激情中，任何邏輯都沒有存在的必要！”王雨深諳此道。

可是許恒不喜歡這樣，他對現在在做的事情產生了疑惑。

動員會是在田興精心挑選的位于國家會議中心的一間會議室進行的，全體員工參加。王雨站在臺上慷慨激昂地發表演講道：“我經歷過民間借貸血淋淋的原始資本積累，體味過‘流氓假仗義’受傷過后的滋味，也在期貨和外匯交易市場做過杠桿交易，那是一個充滿銅臭味和爾虞我詐的修羅場。痛定思痛，我最終選擇在資本市場的一級市場，對實體經濟進行直接投資，這是性格使然，也是目前金融發展特定階段市場趨勢的必然。”

“投資的英文是investment，本意是賦予一件事情價值。投機是speculation，本意是揣測。我們不做后者，而要把所有的精力傾注于前者。只有專注，才能成就一個人。所有人勁往一處使，我們的團隊必定是所向披靡的！”

“我可以開誠布公地和諸位講，當然，大家也有目共睹，其他同類型的投資公司開項目的推介會，或辦公司年會都選在四、五星級的酒店，可我們呢——是在國內頂級的會議中心，說明我們要比那些公司的格局強太多，也顯示了我們的眼界和抱負！”

“我也知道有的公司給的點位比我們要高，可是靠高成本運營顯然不是長久之計！市場上也有給客戶18%利息的公司，你們看他們能長久嗎？我可以負責任地和各位講，我在這個行業看得很清楚，對這些公司來說，一年一小關，兩年一大關，三年必倒！我們給客戶8%—12%的收益，雖然比他們低，卻是為了可持續發展，我們要看誰笑到最后、誰笑得最好！”

“要始終牢記，我們是狼，我們是一個團隊，我們要講究團隊合作！如果沒有狼群精神，我們就不可能配合好。在和客戶交談的過程中，你要客客氣氣，但要始終銘記如何吃定對方！美國人在外交上有個風格，叫大棒主義。我要求在座的各位，都要搞清楚這件事情，就是如何嘴上掛著微笑，手里拿著大棒，和人去交談！記住，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今天，我站在這里發表演講，感到無比光榮。我希望下次舉辦慶功宴時，幾位總監也能站在這里，感受這份榮譽與輝煌！”王雨的結束語引來了如潮般的掌聲。

王雨的這套野狼精神的說法讓許恒覺得很不安，但下面的員工顯然備受感染，群情激奮。這讓許恒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恍惚之感。

重于外者，則拙于內——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剛入門就被帶入欲望的溝壑中，這些滿心憧憬期待的新員工，是否算是無辜者呢？

許恒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過于單純了，莫非這個世道本身就是如此？他得不到答案，內心更加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