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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歌聲帶著思索

——寫競馬

阿堅在世民那里認識競馬,介紹給他當時走動最勤的一圈朋友。這圈朋友到京郊一個水庫去玩。那時候三十啷當歲的人,都和大孩子差不多,一個個意氣風發。夏夜在水里游上一兩個鐘頭上岸,興致更加高昂,也不管競馬是個客人,不管他推辭,硬要他唱。本來在水邊,三三兩兩有說有笑,歌聲一起,湖山一下子靜下來。朋友中并非每個都是美聲鑒賞家,我自己更是外行里靠外的,但兩三曲后,競馬那內涵豐富的歌聲讓每一個都入迷了,越勝更是舞之蹈之,當下斷稱競馬是世不二出的天才。按說,野外,沒有樂隊伴奏,美聲的效果是很有限的。我當然得承認,在聲學專家設計的音樂廳里,由高水平的樂隊伴奏,面對錦衣寶飾的淑女雅士,專業歌唱家才能極盡其一聲一頓之妙。但我常會覺得,在七八友人間,應興而起的歌聲,有一種特別的感染力,知音去領略聲樂本身的精微曼妙,我們閑坐一邊的人,把歌聲混在夜空的深遠,混在友誼的酣暢,混在波影風色里一道聽了。

競馬成了大家的好朋友。我回美國去吭哧功課,只能從朋友們的來信中遙聆那些始終響著歌聲的歡樂聚會。與競馬走近,是幾年后在紐約。紐約人來人往,鬧鬧哄哄,但沒有二三從相近情趣中長出來的老朋友。競馬初到美國,朋友也不多,于是我們自然走動得多些。那時我和S女士同住,她待人厚道,卻不是主動熱情的那一類,惟對競馬格外,愿意燒幾個菜,把競馬請來,看他狼吞虎咽吃干凈。愿意繞個大彎子,接了競馬一同到長島的海濱。綿延無盡頭的沙灘上,入夜幾無游人,我們分散了各自走,各自想天南地北的事情,一會兒聚到一處,競馬講他的童年和少年,講我們共同的朋友,講他們好玩的事情。他的模仿才能是超一流的,把老朋友在酒桌上的情態談吐一個個學出來,生活的場景就變得沒有一個不可笑可喜。也有憂傷的話題:眼下的不得志,未來的渺茫。

那一段聽過幾次競馬唱歌,場合都不對,他唱得也敷衍。只有一次比較正式。住在新澤西的一些豪族輪流在宅第舉辦小型的音樂會,這一次邀請競馬,競馬邀請了我和S女士。三五十聽眾,規模不大,聽得很真切,聽到了不少細節,感覺到一點競馬對幾支名曲的深厚理解。演唱結束后都走到庭院里,貴婦名紳領著干干凈凈的少男少女逐一上前,熱情洋溢,贊不絕口。得閑之后,競馬問我的感覺。我哪敢說什么,胡亂應說前兩首歌好像聲帶沒有完全打開。競馬竟感嘆起來,說他其實投錯了行,因為生的不是表演型的性格。演藝人士一站到臺上,就會涌上表演的沖動。他不是,雖然他對自己的才分有十足的自信,從不感到緊張,但站在臺上,看著臺下的聽眾,會感到迷惑,他似乎是來思索的,不是來表演的。多半要到兩三曲后,自己完全被音樂帶走了,眼前的聽眾消失了,聲音才會完全自如。

我不知道這對競馬的演出有沒有負面影響,但我的確覺得,競馬不是一個典型的演藝界人,他的歌聲,即使在最高亢的音節上,也帶著思索,我甚至想說,也帶著沉思。后來有機會聽到另一些男高音,在最高音部,有的聲音比競馬更強壯堅挺,但沒有再聽到競馬那樣浸透著所思所感的聲音。

好多年沒見到競馬了,也無緣聽到他唱。聽朋友說,他的藝術境界已更臻完美。由幾個新老朋友張羅,由幾個新老朋友贊助,國內近日將為競馬舉辦幾場個人演唱會。那當是一件盛事。盛會之外,不知競馬是否還愿意在幾個友人中間,隨意唱唱,不在意其中有我這樣的牛耳朵。

(本文曾收在朋友們為范競馬回國演出所寫的一些回憶、介紹文章的集子《今夜無人入睡》,中國工商聯合出版社,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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