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明白了嗎？”

“嗯，開始吧。”

一一交代清楚后，我睜開雙眼，眼前是倒下的大圣，以及湊在兩邊的天蓬和沙羅漢。

天蓬和沙羅漢對視一眼，又沖我點點頭。我深吸一口氣，從大圣身邊退開。

大圣從地上一躍而起，雙目赤紅，咬牙切齒：“齊天大圣？我呸！還不如一個小姑娘！”

我緊張地上前兩步：“大圣？”

“哈哈哈哈！”大圣狂笑著，伸手指向我，“小丫頭，我還要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和他還不知道要斗上多久！”

我瞪大眼睛，不停搖頭：“不可能！你把他怎么了？大圣在哪兒？”

“大圣？哈哈哈哈，大圣就在這兒！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齊天大圣！這世上唯一的齊天大圣！”大圣死死盯住我，“為了感謝你，我會讓你死個痛快！”

說著，大圣伸手朝我抓來，我躲閃不及，被他擊中頭頂，化為藤蔓吊在他手里。他念動咒語，同時握緊拳頭，我的藤蔓越縮越小，最終消失在他掌心。

“阿紫姑娘！”天蓬大吼一聲，舉起釘耙朝大圣狠狠砸下。

“麻煩！”大圣罵了一聲，抬手掏了掏耳朵，不慌不忙地往后退了一步，躲開了天蓬的攻擊。

我借著大圣掏耳朵的動作，迅速爬上他的耳廓，穩穩掛在他耳后。

“我好了！”我默念咒語，和大圣對話。

“抓穩。”大圣一邊叮囑我，一邊接下沙羅漢的佛珠，然后狠狠甩了回去。

我猜得沒錯，在精神相通的時候，我能看到大圣看見的景象，這感覺簡直和那場做了幾百年的夢一樣。

“哈哈哈哈！就憑你們，也想擋住我？”大圣騰空而起，沖天蓬和沙羅漢大喊著，“念在你們和我也算同門一場，給我老老實實滾開，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呸！”天蓬氣喘吁吁拎起釘耙，“你豬爺爺我給你三分顏面，你還真拿自己當個玩意兒了！誰和你是同門？！你個死猴子，快把我猴哥還來！”

大圣點點頭：“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天蓬雙手舞動釘耙，大吼一聲，氣勢洶洶朝大圣飛來。沙羅漢也跟著揮動頸上佛珠，從另一方向飛身上前，和天蓬成夾擊之勢。

大圣冷笑一聲，喚出金箍棒，雙手握棒舉過頭頂，然后重重揮下。金箍棒一頭被大圣握在手里，另一頭落地之時已有小山般大小，砸在地上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天蓬和沙羅漢都被狂風卷著不停倒退，再沒有還擊之力。而在這一片飛沙走石中，另一個身影掙扎著爬出廢墟，朝大圣走來。

“你個潑猴！你毀了我的洞府！”灰頭土臉的地藏王菩薩氣得渾身發抖。

“喲，菩薩，”大圣背著金箍棒，落在地藏王菩薩對面，“這不是正好嘛，你再也不用費心思管什么無界了，我都替你打理好了。”

不等地藏王開口，大圣湊到他面前，將金箍棒立在地上，盯住地藏王的雙眼，一字一句輕聲說：“我不知道你們佛門打的什么主意，但我既然出來了，就再也不會回到那個鬼地方。你替我轉告如來，這齊天大圣，我當定了。”

地藏王瞇著眼睛看著大圣，點點頭：“這世上阻止你當齊天大圣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但，你確定他不在了？”

大圣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你們干的好事，這家伙這些年來光長力氣了，精神修為不進反退，制住他簡直易如反掌。”

“那就好，那就好，”地藏王連連點頭，“看他之前那樣子，我還以為秘法失效了。”

“什么秘法？”大圣追問。

地藏王揮了揮手：“與你無關，你不是只關心他這身份嗎？給你就是。”

“哼，”大圣捏緊金箍棒，“我不需要你們佛門施舍。”

“你們佛門？”地藏王咧開嘴看著大圣，“你不知道？那猴子還有斗戰勝佛這個身份，你現在也是佛門弟子。”

“哈哈哈哈，”大圣大笑起來，“你以為我是那只蠢猴子？你以為我還能聽你們佛門調遣？”

地藏王眉頭緊鎖，呵斥著：“你個潑猴，你還真想無法無天？你就不怕再回無界？！”

“哈哈哈哈，”大圣一邊笑著一邊舉起金箍棒，“上次是我倉促練就的肉身拼不過那猴子，現在那蠢猴子已經死了，他的肉身被我占了，他的金箍棒在我手里。菩薩，我問你，還有誰能讓我重回無界？！”

說著，大圣揮棒打向地藏王，地藏王慌張之間來不及抵擋，只得就地一滾，險而又險地躲過了一棒。

大圣見一擊不中，抬手又是一棒落下。地藏王連忙念動咒語，喚出諦聽，讓這四腳獸附身替他受了這一棒。

諦聽背部受創，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低聲嗚咽不停。

大圣抬頭再找地藏王，那菩薩卻早已蹤影全無，冥府里只剩下殘磚片瓦和漫天灰塵。

“他們走了？”大圣問我。

我敲了敲他耳朵：“應該是。咱們也走吧？”

“走。”大圣點點頭，抬腳出了冥府。

再次回到人間，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卻又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人形，根本不需要呼吸，只得悻悻然耷拉下來。

“他們已經進去了。”大圣看著前方，肯定地說。

前方是一片平原，視線盡頭隱隱約約有一片樹林。這就是我們出長安城進冥府的地方，位于長安城的正南方，離慈恩寺并不太遠。

“接下來怎么辦？”我問。

大圣把拳頭捏得喀拉拉響：“打了再說。”說著，他一手拎起金箍棒，重重捶在地上。

“土地！給我滾出來！”大圣一邊敲擊地面，一邊怒吼著。

“來了來了，”一陣白煙升騰，煙霧中那個白胡子小老頭又出現了，“莫急莫急，小老兒我來了。”

慢吞吞捋著胡子，小老頭斜眼看了看大圣，拱手行禮：“佛爺，找小老兒何事？”

“誰是你佛爺！”大圣抬手就將金箍棒架在小老頭肩上，“喚我大圣爺！”

小老頭哆嗦個不停，偏偏還不敢躲，只得苦笑著點頭：“大圣爺，找我何事啊？”

“嘿嘿，”大圣湊到小老頭面前，“問你，這是何處？”

“這里？大圣爺您看，”小老頭用手點指，“往北走，不遠即是長安城，往南走，片刻可到終南山。”

“哦？”大圣點點頭，“那剛才走過的兩個人，往哪里去了？”

小老頭眉頭皺成一團：“這，路經此地的過客無數，不知大圣爺您指的是哪兩位？”

“嘿！”大圣將金箍棒往下壓，“跟我裝傻？”

小老頭捂著肩膀吱呀亂叫：“哎呀哎呀，大圣爺手下留情！我我我，我想起來了，此地確實來過兩位佛爺，可他們都往北進長安城去了！”

大圣抬起金箍棒，輕輕敲著小老頭的肩膀：“進城搬救兵去了？這長安城有何蹊蹺？”

小老頭又開始捋胡子：“大圣爺，你有所不知，這長安城四面皆有法術天幕。進城者需先卸去渾身修為，方可步行前往。”

“呸！”大圣一棒將小老頭橫掃在地，“我許久不來人間，倒不知道如今土地也敢信口開河，我這就進城，看誰敢攔我？！”

說完，也不去管地上哼哼唧唧的小老頭，大圣背著金箍棒就大步往北走。

“大圣，”我忍不住開口，“我怎么覺得，你扮那猴子扮得太拿手了？”

大圣撓了撓耳朵：“俺老孫就是看那土地不順眼。”

我還想笑他幾句，卻聽得前面一聲悶響，緊接著是大圣捂著鼻子連連倒退。

“嘿，到了。”大圣拿著金箍棒往前揮，金箍棒輕輕敲在一面看不見的墻上，又重重反彈回來。

“我今天倒要試試這天幕的厲害！”大圣騰空而起，雙手握緊金箍棒，高高揮起，又狠狠落下。

“砰！”金箍棒帶著大圣飛了出去。

大圣在空中轉了好幾圈，才終于立住腳跟。

“大圣，”我暈頭轉向，“這法子真行得通嗎？為什么我們不直接找如來，騙他再拍你一遍？”

“因為那老東西從來不上當。如果被他看出來我有心與他比試，那他就永遠都不會出手了。不，我們現在不能找他，得讓他來找我們。”大圣甩了甩頭，又飛回天幕前，重復揮起金箍棒，再次狠狠落下。

“砰！”又飛了出去。

“砰！”這次飛得近一點。

“砰！”這次一個轉身就回來了。

“砰！砰！砰！”金箍棒一次次落下，我只剩緊緊抓住大圣耳朵的力氣，根本無暇他顧。

“有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圣砸完之后大叫一聲，停了下來。

“什么？”我晃悠悠努力往前看。

“你看。”大圣指著前方，洋洋得意。

前方草地之上藍天以下，依舊無影無形的天幕中央，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條裂痕，正幽然閃著金光。

“待我將它劈開！”大圣大吼一聲，舉起金箍棒就要往下砸。

“住手！”一聲厲喝炸響在耳邊，一個身影出現在城池上空。遠看只見此人一身金裝鐵甲，如離弦之箭一般朝我們飛來，瞬間到了眼前。

“砰！”來人手持尖槍撞向大圣，大圣倉促用金箍棒抵擋，雙方兵器相交，一擊之下各自都站立不穩，被迫后退幾步。

“什么人？”我緊張地問大圣。

大圣將金箍棒扛在肩上，盯著對面那人：“楊戩，二郎神，天庭的。”

“孫悟空！”楊戩雙手舉著尖槍，橫眉怒目，眼中沸騰著一片白色火焰，“你如何在此鬧事！？你家佛祖呢？他管不了你了？！”

“我不過是要進那長安城，”大圣懶洋洋，“不過你小子怎么在這兒？天庭不要你這只看家犬了？”

楊戩惡狠狠地轉著手里的長槍，好像下一刻就要再次沖上來。我死死盯著他的腳步，只等他一動就出聲提醒。

“進長安城，卸去修為即可！”等了好一會兒，這家伙竟然紋絲不動，只一邊瞇著眼盯著大圣，一邊從牙縫里發出聲音。

大圣呵呵笑了幾聲，搖搖頭：“我偏不。憑什么我進城就要卸去修為？”

“其他人都如此，憑什么你就不行？”楊戩的牙咬得更緊了。

大圣收起金箍棒，撓撓耳朵：“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吧？你呢？”

“我？”楊戩將尖槍立在身側，“我乃圣人密令的護國衛隊，當然和別人不同。”

“哦？”大圣咧開嘴，“二郎真君給人間天子當護衛？你這是當看家犬當上癮了？天庭知道這事嗎？”

不等楊戩開口，大圣接著說：“不，天庭當然知道。不光知道，我猜，這一定是你那好舅舅的旨意吧？我就說這天幕來得蹊蹺，果然。”

說著，大圣突然往前躥了幾步，湊到楊戩面前，不顧對方滿臉戒備，直接伸手搭上對方肩膀，笑嘻嘻說：“哎，楊戩，咱倆也算老交情了，要么你替我引薦引薦，我也來個護國衛隊，怎么樣？”

楊戩斜眼看著大圣：“你什么意思？”

大圣咂嘴：“不瞞你說，你哥哥我最近總想起當初在天庭當齊天大圣的日子，每天吃仙桃喝美酒，沒事還能找你和哪吒打一架，那才叫快活似神仙！不像現在，佛門中清規戒律太多，我哪受得了！”

楊戩開口還是冷冰冰地，話卻逐漸多了起來：“你這猴頭！不愿意當齊天大圣要推翻天庭的是你，下決心入佛門去西天取經的也是你，怎么，你以為佛門這么輕易就能放你回來？”

“唉，”大圣嘆氣，“千金難買早知道嘛。不過要是玉帝開口要人，如來總要給他幾分面子吧？”

“玉帝？”楊戩摸著下巴，“玉帝倒不一定行，但太上老君應該可以。”

“老君？”大圣扭頭呸了一聲，“他何曾出面管過這些事。”

楊戩收起尖槍背在身后，雙手抱胸看著大圣：“你取完經跑到哪里去了？真的一心鉆研佛學去了？”

大圣嘿嘿笑著，不停撓頭：“差不多吧，差不多。”

楊戩搖搖頭：“我可不信。哪吒說你肯定是回花果山躲起來了，過不了幾天就得出來鬧事。那小子跟著他師尊學了占卜術，你別說，還真算得挺準。”

大圣翻了個白眼，轉回話題：“你剛說老君，怎么，他現在不搞那套煉丹的障眼法啦？”

楊戩哼了一聲：“可不是。我聽他殿里道童說，他那煉丹爐都十多個時辰沒生火了。他現在忙著發展道門，行事風格大變。你要是找他幫忙，他為了打壓佛門，或許真會出手。”

大圣點點頭，并不說話。

“嗨，”楊戩用力拍了拍大圣肩膀，“正好我要回天庭復命，你就跟我一起走一趟，行不行的都試試再說。”

大圣看了眼遠處的長安城，點點頭：“好。老君和他的煉丹爐，我總該去看看。”

透過大圣的眼睛，夜色下的長安城燈火通明，幽幽的火光照在天幕上，印成一片金色波浪，隨風浮動，浪潮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