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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性命之憂 (一)

  • 鶯啼序之花神墜
  • 水月靈仙
  • 3590字
  • 2022-02-08 18:03:22

的確是接了二十招,但前十九招是雪清泠接的,最后一招是水天月接的。

這賬該怎么算?

水天月的胸口一起一伏,每一次起伏都給他帶來抽自心底的巨痛。毒發與重傷,讓他每一次呼吸都有停滯的可能,可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屠龍。

二人的目光相撞,一個透著無畏,一個透著冷厲,仿佛也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空氣與時間似乎都同時凝固了。

須臾,終于聽到了屠龍的冷哼。屠龍眼神一閃,說道:“好,水天月,我念你英雄,這個賭,算我輸了。”

雪清泠含著眼淚,一直用袖口拭著水天月唇邊的血。猛聽此言,愕然地抬起了頭。

屠龍身后的田虎,似乎也長舒一口氣,臉上終于露出寬慰之色。

“不過,我實言相告,我手里的雪麒麟,也只余四丸,這次用過,便剩三個月的用量,也就是說,你若眼下不死,也捱不過三個月去。你的命能不能保,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屠龍從懷里掏出一個青色小瓷瓶,扔到了水天月胸前,雪清泠從半空中伸手接過。

“至于這女子,我本也不想要你性命,不過是拿人交差而已。我今不殺你,但他日你遇到別人,想也絕不會輕易放了你。能不能活著,也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屠龍說完,手臂一背,扭身便走。

驀地,雪清泠開口叫道:“等等。”

屠龍一頓,望向雪清泠。

雪清泠抬起眼睛,直直望著屠龍:“你到底對雪月山莊……做了什么?我爹爹媽媽……怎樣了?”

屠龍哼了一聲:“我屠龍絕不邀功,我寶珠山到的時候,靈霄樓、千葉閣他們也早就到了,只是大家誰也沒看到雪凌風和任曉梅,只看到,一片火海。唉,可惜顯赫十數年的雪月山莊,付之一炬啊。”

雪清泠渾身冰冷,表情木然,心中卻如巨浪一樣翻滾著驚駭。

“你們……奉誰的命?”

屠龍似乎很是驚詫,瞧了雪清泠一眼道:“你家雪月山莊負有十余載威名,可是近年北方陡然生出一個神月宮與你分庭抗禮,我不知道你們兩家結下了什么梁子,總之,如今南方數派皆受神月宮的驅使,自然要做些事貢奉。我今天且放了你,可你也小心別著了別人的道。”

屠龍說完,惻然一笑,領著寶珠山的眾人,扭身走去。

田虎猶豫了一下,到底跟著屠龍去了。然而頓了一下,又轉過身來,“哎,那丫頭,我水兄弟救你,你以何為報,不如嫁與我兄弟做個聽話的媳婦的好。”

雪清泠抬眼看著他,目光卻是呆呆的,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田虎搖搖頭,到底嘆息著走了。

雪清泠緊咬著嘴唇,沒有讓自己立時放出悲聲。現下不是哀痛的時候,懷里的水天月已瀕氣竭,雪清泠眼下萬分焦急的是水天月的命。

雪清泠打開瓷瓶,果然只倒出四粒藥丸,她在手心留下一粒,把其余三粒又倒回瓷瓶,把瓷瓶置于懷中放好。

“水大哥,你看可是這藥,先把這粒藥丸服下吧。”水天月睜開雙目,無力地笑了笑。雪清泠把藥丸放在水天月的口邊,示意水天月張口,水天月微一遲疑,到底張了口,含住了藥丸,和著血水吞了下去。

雪清泠豈不知水天月遲疑的是什么,眼下能立時要水天月的命的,恐怕內傷更甚于奇毒吧。只是水天月還是吃下了那枚藥丸,也許只是對雪清泠有個安慰。

雪清泠遽然想到需要立時找醫生為水天月診治內傷,可是憑雪清泠一人之力,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水天月這七尺男兒負起,何況山谷幽深,道路遙遠,即使能走,也要許久才可到達附近城鎮。

正自惶急,卻聽轔轔車響,雪清泠抬首望去,見屠龍等人離去的方向,有人趕著一輛馬車急速行來。山谷之中陡然出現一輛馬車,讓雪清泠不覺凜然。

馬車停駐在不遠處,一個黑衣人從車上跳下,走到了二人身畔。這黑衣人雪清泠認識,整個寶珠山,除了大寨主二寨主和這個被人稱為三寨主的水天月,便數這人最熟了。上寶珠山是他背上來的,進牢寵里是他給負去的,現在,莫非他是來送行的?

沒等雪清泠開言,黑衣人九兒便向水天月施了一禮,說道:“三寨主,二寨主讓我給您送輛馬車來。”說罷從懷中掏出一物遞過來,“還有這止血的傷藥。”

水天月嘴角扯出一絲笑來,對九兒道:“回去替我謝謝二寨主,就說,下輩子我請他喝酒吃肉。”

九兒愣了一下,施禮道:“是,屬下遵命。”

對于九兒的“遵命”,如果不是眼下水天月命在旦夕,雪清泠一定會笑出來。九兒言語不多,溫恭守禮,卻也著實可愛。日光之下,雪清泠才終于看到了暗夜里不曾看清的容貌,九兒其實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當下九兒幫著雪清泠把水天月抬上車,雪清泠在車內跪坐在水天月旁邊,九兒坐車前駕車。雪清泠在車上給水天月喂服田虎送來的傷藥,果然不再嘔血。只是水天月昏昏沉沉,已陷入半昏迷。

車行出山谷,進入大道。九兒跳下車,對雪清泠道:“我已不便相送,姑娘自己駕車前行吧。”

雪清泠接過九兒遞過來的鞭子,聽了九兒簡單教授的駕車之法后,遂自行駕車前行。這一路駕車,不敢太快,怕水天月的傷勢受不了,又不敢太慢,怕耽擱診治。一路擔憂無比,終于在日落前趕到了一處較大的鎮子。

一進鎮子,雪清泠抓著個行人就問:“這里最好的醫生在哪?”

行人愣了一下,支吾著說:“東邊一個,西邊一個,你要找哪個?”

“哪個治內傷最好?”

“那……該是北城的吧。”

“到底有幾個?”

雪清泠好不耐煩,語氣便有了急躁,那人見雪清泠發怒,倒更是纏雜不清。雪清泠索性不問了。抬頭見路邊有個二層小樓,門楣上寫著什么也沒仔細瞧,只用目光瞬到了“客棧”二字就停了車,跳下來疾奔進去,進門大喊:“快點來人!”

客棧伙計迎上來還未開言,雪清泠便道:“快!抬人,住店,找醫生!”

伙計剛一愣怔,便被雪清泠拽了出來,到了車邊看見車內的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伙計撇撇嘴,向樓內招呼一聲,又出來一個伙計,兩個人把水天月抬著進了客棧。

待伙計們把水天月放在了床上,雪清泠說道:“你們去幫我請醫生,要最好的醫生。”伙計應聲出去。雪清泠坐在床邊,摸摸水天月的額頭,水天月猶自昏昏沉沉,額上卻是滾燙。雪清泠心內焦灼,卻也無他法,想到自己小時發燒母親的做法,便向伙計要了一銅盆清水,把手巾浸濕蒙在水天月額上降溫,另拿帕子擦拭水天月身上的污漬和血跡。

不久,伙計領著醫生來了。據伙計說,這醫生是本鎮的名醫。醫生五旬開外,頷下翹著一綹山羊胡子。進了屋便到水天月床前,診過后,對雪清泠道:“病人病情極重,肋骨斷了兩根,又有嚴重內傷。我看……”

醫生的目光閃了閃,語氣有了片刻猶疑。雪清泠急道:“要怎樣……”

“我是醫生。”醫生道,“只醫生,不醫死。這病人,我看……還是早些為他預備后事吧。”

醫生話音一落,便聽“當”一聲,醫生和伙計都是渾身一震,還沒明白怎么回事,便見雪清泠跨過撞翻了的臉盆,一伸手擒住了醫生胸前的衣裳。

“不把他治好,我先給你預備后事!”雪月山莊大小姐的拗脾氣一使出來,雪清泠便像只小蠻牛,一副不可理喻的暴躁模樣。

醫生揮舞著兩只手,雪清泠也驀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遂放開了手,瞪圓了兩只眼睛望著醫生。

醫生道:“不是我不治他。他的肋骨我是能接好的,他的內傷也不是無藥可治,只是……”

“只是什么?”雪清泠怒沖沖道。

“只是他體內有一股奇毒,我是無法替他解除的,如今他又受了極重內傷,傷了心脈,那毒已經侵入五臟六俯,已然無藥可醫。”

雪清泠面色慘白,她喃喃道:“我是不能讓他死的,不論花多少錢,不管用多好的藥,我一定要救活他……”

醫生嘆了一聲,道:“姑娘既然一定要救他,那我權且試一試,能吊幾日的命就算幾日吧。”

“多謝……”雪清泠忍著淚說道。

醫生走過去,掀開了水天月胸前的衣服。水天月的胸膛之上,赫然是一雙手掌印,那是屠龍所賜的。醫生伸臂過去,將斷了的肋骨接好,又在胸口外敷了傷藥。接著寫了一張藥方子,遞給了雪清泠。

“姑娘,這藥給他內服,但也不曉得有多大效果……呃……”

雪清泠望見醫生言語支吾,遂道:“先生有什么話請直言。”

“毒侵肺腑,大約需要三日的光景,如果他能挺過三日不死,便還能有些許日子可活,只是這三日……唉,姑娘,恕我直言,該預備什么還是早做預備的好,免得……”

“不要說了,”雪清泠一擺手,接過了藥方子,看到醫生盡心診治,雪清泠早已沒有了火氣,現下心中只郁結著滿滿的憂傷,“他不會死的。”

醫生搖了搖頭,對雪清泠的固執也只嘆息了一聲。

雪清泠看到醫生要走,伙計倒是穩如泰山般也不恭送,只直直瞧她。驀然想到,在江湖吃飯是要銀錢的,這請醫生也是要付診金的吧。遂從懷里摸索銀兩想付醫生診金,卻突然怔住了。自己所有的銀錢都扔在了唐鐸的宅子里,現下身上竟是一文不名。雪清泠不覺額上冒了汗。

伙計見雪清泠在身上摸來摸去,摸了許久還掏不出一文錢來,登時氣結。剛才還說“不管花多少錢,不管用多好的藥”呢,口氣倒是不小,現下卻一文診金也掏不出,恐怕這店錢飯錢也是沒有的。伙計撇著嘴,瞪著眼睛,瞧著雪清泠的手上下移動。

雪清泠從伙計的神情里揣摩出其所思所想,登時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她掏了半天,發現身上只一件可以算做值錢的東西,便是楊煦之給她的那枚玉佩。雪清泠別無他法,只好把那枚玉佩拽了出來,對伙計道:“這個,煩勞小哥送到當鋪當得些銀兩回來。”

伙計接過玉佩,看出是個值錢物件,應了聲便去了。這邊雪清泠歉意地對醫生道:“還勞您多等些時候。”

醫生擺擺手:“算了,八成是醫不活,這診金我也不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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