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拿兵器的原因是,一來她沒有。水天月給她的短劍,早插在了崖壁上。二來,面對強大對手,她即使拿兵器也不見得有多大用處,何況,她現在用來拼命的家伙是自己的輕功,墜上一個兵器,只能是累贅。
但這話在對方看來,卻是托大,而這托大的話出自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有點像笑話。
屠龍果然就笑了。“好吧,你不拿,我也不拿。”屠龍把手中的棍子扔給了后面的隨從。現在雙方均是赤手空拳。水天月心中稍感熨貼,還好,屠龍不使出他的陰陽旋風棍,倒是讓雪清泠占了些許便宜。水天月原本是躺在地上的,為了看到戰況,他已經艱難地翻了身伏在了地上,現在體內寒氣已經侵入他的骨髓,他咬著已全無血色的唇,強挺著撐開眼皮,望著即將開戰的二人。
雪清泠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手,屠龍是不會先出手的,雖然那家伙手段毒辣,比如想讓她和水天月墜到崖下摔死,但是面子還是要做一個的,他先出手的話,必會給人以欺負小姑娘之嫌,所以只好雪清泠先出招了。
雪清泠一旋身,左掌迅即出招擊向對方的面門,這是個虛招,如果對方不躲,這一掌也擊不到對方身上。在出此招之時,雪清泠已經運勢在其后的招術上。果然,對方并沒有躲。屠龍伸臂一格,但是兩臂并未碰撞,眨眼間,雪清泠擊到面前的手掌驀然消失了。眼前的雪清泠便如突然旋起的一股旋風,由下而上,裊裊而動。又如地下忽然生出一股強大之力,把地上的雪清泠驀然彈到了空中,緋衣少女如一支輕羽,隨風而上,姿勢曼妙之極。
四周響起一片贊嘆的驚呼,同時田虎口中吐出兩個字:“一招。”
連雪清泠都不覺在心中為自己驚呼起來,這一招躲得迅捷、瀟灑、漂亮,遠出乎自己的預料,是自己習武以來從未達到的境界。沒想到水天月的口訣,竟然如此神奇!伏在旁邊的水天月仰頭望著騰躍而起的雪清泠,面上的焦灼之色并未因此消減,他知道,這才只是開始。
接下來的幾招,雪清泠在空中接過。又借旁邊斜逸的樹枝之力,在將落之時又躍上幾分,憑此又接了屠龍幾招。屠龍是以長拳見長,輕功并不占優勢,在下方擊空中的雪清泠,雖然氣勢很盛,力道準確,卻畢竟是以下擊上,因此這幾招竟讓雪清泠輕巧地避過了。“踏月行”輕功中的“輕”字訣,便如此讓雪清泠平生第一次做到了。
空中姿態固然瀟灑,也總有下落之時。雪清泠的雙足將要點地,屠龍已豎起二指準備點雪清泠小腿外側的陽陵泉穴,此為足少陽膽經上的重要穴道,以屠龍的力道,若被其點中,腿便不殘也會巨痛難止,雪清泠便不用再想接下面的招術了。
雪清泠斜覷間發現危機,惶急間急提一口氣,將兩腿交錯,靠近屠龍手指的一側腿避讓開來,另一只腳斜踢對方的手指,這也是雪清泠第一次轉守為攻,出招襲擊對方。這一招在半空中的急轉正應了“踏月行”中的“巧”字訣。如果不是水天月傳授她的口訣中有如何使用真氣扭轉空中姿態的法門,雪清泠只怕已經中招了。剛躲過這一狠招,卻不料其后更有危險。屠龍老奸巨滑,已藏有后招,原本指著雪清泠腿部的兩指,竟然轉而指向雪清泠踢過來的腳。雪清泠再撤腳已然來不及,只好扭轉真氣將身子向下一沉,原來豎著落地的身體斜了過來,在躲開對方手指的同時,也因重心不穩而摔落在地。
躍上空中端的曼妙之極,下落在地卻是狼狽之至。兩下比較,真不知讓人該哭該笑。
田虎那邊廂正大力喊出:“……九招!”
田虎余音未落,屠龍已上前一步緊逼過來,一只手掌如猛虎之爪帶著勁風向雪清泠罩過來。雪清泠摔在地上后就勢一滾,堪堪避過了這一掌,饒是如此,也被掌風擊得腰間一痛。
“十招!”田虎的聲音響起。
如果依水天月與對方的賭注,這十招一過,雪清泠的命便算是保住了。但因為雪清泠又加了十招,這場賭局便剛到一半。
雪清泠又向旁滾了兩圈,避開了屠龍的一腳,雙手拍地,一躍而起。
雪清泠必須起身,躺在地上發揮不出輕功的優勢,只有凌空躍起才能掌握先機。但是向上騰躍必得穿過屠龍已經籠罩過來的掌風。雪清泠抗著被屠龍掌風襲擊的危險,騰躍而起之際又調轉氣息腳尖甫一點地即后躍了半步,終是艱難地避開了屠龍的掌風,但也覺出自己的真氣不足,尤其剛才被屠龍的掌風襲到腰部,現在每一用氣便有疼痛之感。恐怕若再接連如此避幾次,定然吃力得緊了。屠龍并沒給雪清泠任何喘息之機,猱身欺近,揮拳迎面一擊,接著另一只手又勾來一拳。雪清泠勉強急步后退,腳步已有踉蹌。
忽然旁邊水天月送來了雖低微卻清晰的聲音:“右后方!”
雪清泠余光一瞥,見右后方有一棵大樹,距自己僅兩步之遙,驀地靈光一現,已然明了水天月的用意。自己剛才借騰躍空中躲過了對方數招,眼下這棵樹也可以派上用場。自己沒有拿兵器,這棵樹倒是可以作為兵器一用。
雪清泠借躲避屠龍揮來的一拳之機,向右后閃去,兩步便到樹下,車轉身子在樹上一蹬,即騰躍到了樹椏之上。屠龍居然亦不示弱,也抖身躥到了樹上,同時一掌又逼了過去。雪清泠憑借輕盈身姿與纖巧步伐,拈著“巧”字訣,在樹枝間閃來閃去,偶爾使出一招半式,但并不襲向屠龍本人,只擊向屠龍面前的樹枝,樹枝受力向屠龍壓去,屠龍在追趕雪清泠之時還要躲避突然襲來的樹枝,而屠龍高大的身軀并不適合在樹上作戰,兼且他也并沒有以輕盈靈巧見長的輕功,這下倒把自己的長處變作了短處,把雪清泠的短處變作了長處。
待屠龍失悔于自己貿然上樹之時,已然又過去了六七招。聽得下面田虎報出“十八招”之時,屠龍老羞成怒,將真氣灌注于雙掌,也不管面前有多少枝杈,只向雪清泠的方向全力擊去。與雪清泠的輕柔招術不同,屠龍所長正是剛硬力道,這番強勁壓來,半個樹冠都向一側傾去,逼向雪清泠的不止是剛勁的掌風,還有無數斜逸旁出纏纏繞繞樹枝。雪清泠把持不住,被這股力道逼下樹去。
雪清泠被屠龍的掌力斜擲出去,姿勢不可謂不狼狽,情勢不可謂不險惡。下落之勢迅速而強勁,雪清泠沒有任何機會再運用真氣扭轉身軀。墜在地上,不死也要半殘。雪清泠絕望地閉上眼睛,咬緊了牙關。將要落地之時,忽覺后背撞在了一個物體之上,這物體不算堅硬也不甚柔軟,堪可抗住雪清泠的身軀使她不至于直接墜地,雪清泠睜開眼睛,還沒等她借勢擰身滾到一旁,便望見屠龍的雙掌裹挾著勁風已追蹤而至。
屠龍雙掌掌風將雪清泠擊落后,自己前躍一步,點著樹椏,又運起雙掌,直追雪清泠而來,如果雪清泠摔死便罷,摔不死,這緊隨的雙掌也會把雪清泠置于死地,雪清泠摔得利落,這屠龍的雙掌也是干凈利落之極,分毫不差地將要擊到雪清泠的身上。
千鈞一發之際,雪清泠只覺后背的物體翻轉了過來,像一堵墻似的橫在了雪清泠眼前,雪清泠反倒被置于那物體之下。
一片暗影現于雪清泠眼前,被遮擋住的雪清泠幾乎要驚叫出來,她已然看清,眼前出現的物體、那把自己擋在身后的,分明便是水天月!
此時便聽“砰”一聲悶響,水天月的病軀,生生受了屠龍集結了全身之力的兩掌!
雪清泠從水天月的背后鉆出來翻過身把水天月抱于懷中之時,看到的是大口的鮮血從水天月的口中噴涌而出,染滿了水天月胸前的衣裳。
雪清泠心中已了,水天月定是擔憂自己,從遠處爬了過來候在樹下,并在自己遇險之時以后背接住了自己,而且在更大的危險來臨之時,翻過身把自己壓在身下,用胸口替自己迎了那致命的一掌。
水天月已然身負巨毒,氣力將竭,卻仍艱難爬行數步并用盡全力承接雪清泠的身體和扭轉身體接了屠龍的一擊,這一切,必須以損耗自己巨大的體力為代價去做,并需要難以想象的意志力來支撐。水天月做到了,但受了雪清泠的重壓和屠龍的一掌,已然命懸一線。
雪清泠看著滿眼的鮮血,心內巨痛難當。
屠龍早已穩穩落地,正向水、雪二人走來。
水天月強睜開雙眼,目光迎向屠龍陰冷的眼睛。他唇中吐出一口長氣,竭力帶出幾個字:“二十招……”
屠龍的步子定住了,目光森嚴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