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別
- 三花小館
- 要咸不要辣
- 5020字
- 2022-01-12 23:07:40
距離海中兇獸一事過去了兩天,這兩天花漓陷入昏迷,小九則往里忙外,為花漓包扎了額頭,身上的擦傷全都上了藥,連手臂都用木板做了固定,但花漓一醒來還是覺得渾身疼痛不止。
“娃娃,你醒了!”小九用她的身體幫助花漓坐起,見到花漓滿臉痛苦的模樣,小九的聲音都在顫抖,“真的太危險了,你們居然都瞞著我。若不是阿源…”我就要失去你們了。這句話還沒說完,小九就像提到了什么不該說的東西,聲音戛然而止。
小九的反應太奇怪,而且她醒來居然沒看見阿源,花漓四處張望,“阿源呢?”
小九不會撒謊,她這般支支吾吾的模樣,倒讓花漓心中有了不好的想法,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聲音都帶上了哭腔,“阿源呢?我記得他來救我。”
“娃娃,你別哭,三娘和翠翠都在海上找他,會有結果的。”
三娘和翠翠已經來來回回在這片海域上找了數(shù)次,剛開始海面上還漂浮著大量兇獸的斷肢和碎裂的軀干,兩日過去斷肢和軀干也陸陸續(xù)續(xù)沉入海底,但她們除了找到兇獸內丹,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阿源的蹤跡。
三娘坐在小船上,海上浮動的那股濃郁的魚腥味和血腥味爭相鉆進她的鼻腔,然后深入大腦,讓她的思維都變得緩慢。三娘看著身下的大海,大海深處像一個黑洞,那些下沉的斷肢都逐漸被這個黑洞吞噬。三娘盯得越久,越覺得眩暈,好像她也要被這個黑洞吞噬了。
直到夕陽再次將海面染紅,船只劃破夕陽的倒影,她們依舊空手而歸。
聽到三娘親口說出阿源的死訊,花漓用左手捂著胸口,她感覺心如刀割,底下的那顆心好似被人擰做一團,不斷蹂躪,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絞痛。她的眼淚像珍珠一樣落下,完全控制不住,此刻花漓才發(fā)現(xiàn)她是如此喜歡阿源。
花漓不顧身體的疼痛,她想去海邊,想去兇獸死去的地方,想再尋找阿源,卻被三娘阻止了。三娘按住往外跑的花漓,看著她的眼睛,“花漓,你清醒點!我們去找過無數(shù)次了,海面上什么都不剩了,阿源已經落入深海,回不來了。”
三娘再次說了一遍阿源的死訊,花漓好像被抽干了力氣,她靠在三娘懷里哭的停不下來。三娘更希望花漓能徹底放聲大哭一場,這樣一切就能過去,就像當年的她自己一樣。
花漓終究不是三娘,她太過脆弱,每日以淚洗面,讓容娘看了都想哭。眼下又快到昭月節(jié)了,容娘想起他們之前做的天燈,覺得可以一試,或許能安慰花漓。
容娘將花漓做的天燈和阿源做的天燈一起交給了花漓,“我以前也陷入愛人離世的痛苦中,那段時間我就是靠他的遺物挺過來的。你可以留著阿源的天燈,想他時看一看;而你的那盞天燈,若是愿意,可以在昭月節(jié)那天放飛,天燈會引導迷路的靈魂回家。”
花漓點了點頭,她會放飛天燈,她不想阿源迷失在海中。阿源離世后,花漓沉浸在悲傷中,整個人都變得沉默寡言。容娘也不要求她立刻開心起來,把天燈交給她,就把空間留給花漓,讓她一個人靜靜。
看著天燈,那日兩人一起做天燈的情景就歷歷在目,眼淚再次落下,模糊了花漓的眼,也沾濕了干燥的天燈。花漓知道天燈濕了就維持不了原樣,她立刻擦去滴落的淚水,卻無意看到天燈內部寫著一個“漓”字。
這是阿源做的天燈,他什么都沒有留下,只留下了這個寫著花漓名字的天燈。這個“漓”字寫得十分端正,可以看出執(zhí)筆者寫下這字時的專心致志,也讓花漓感受到了他的心意。花漓控制不住地抽泣,她的情緒需要宣泄,但已經太晚了,無論她怎樣痛哭,那個能安慰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花漓拿起自己做的天燈,那上面原先被她畫了一朵代表自己的小花,但如今小花不止是小花,它身旁還有了一汪源泉。
小九不知道花漓為什么哭的那么難受,她想去看看花漓,三娘卻搖了搖頭,“這樣哭過就好了,沒有什么是時間不能撫平的。”
三娘說得對,花漓自大哭一場后,精神好了很多,她不再以淚洗面,還愿意走出門看看,甚至去海邊放天燈。
“娃娃,我陪你去。”
一向會答應帶小九出門的花漓這次卻拒絕了她,花漓摸了摸小九頭頂?shù)慕q毛,說道:“這次就讓我一個人去吧,小九在家療傷,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九認真的看著花漓,花漓的身上的傷在她的治療下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額頭留下了一條疤痕。這條丑陋的疤痕打破了花漓原本美好的面容,讓小九覺得花漓身上發(fā)生了什么改變,但她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來花漓哪里變了,“嗯,晚點回來也沒關系,這是你第一次見到昭月天燈嘛。”
小九最初是想要花漓永遠屬于自己,永遠陪在自己身邊,但此刻小九放手了。小九覺得花漓應該有自由的人生,不應該被任何人拘束,而且,她覺得花漓已經有勇氣、有能力一個人闖蕩了,花漓已經不再時刻需要別人的陪伴了。
“娃娃。”
花漓困惑地回頭看向叫住自己的小九,小九端坐著,搖了搖尾巴,“再見。”
花漓露出久違的笑容,與小九道別,“再見。”隨后她便踏入了黑暗。
小九的心情很好,就像心中的大石頭已經放下,她愉快地找到三娘,向三娘告別,“三娘,我要走了。”
小九得了能治療她自身的海妖內丹,分別也是早晚的事,只是三娘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你想起過去了嗎?”
小九搖頭,“過去已經不重要了,我就是小九,以后也會是小九。分別只是為了走向不同的未來,娃娃已經成長了,我卻不知進取,我想要以人的身份同你們做朋友,才準備離開的。”
三娘不知道小九的過去,連名字也是隨口取的,雖然小九并不在乎自己叫什么名字,但三娘想幫她變回以前的樣子。這些年三娘一直覺得虧欠小九,四處搜尋小九的過去,也只在離島主人那得知小九曾經認識離島主人。離島主人甚至為了表明她與小九不是敵人,還特意告知了海中兇獸的位置,但離島主人不愿出手,也代表她們不是朋友。
“與人族生活在一起的確對修煉無益,海中還有敵友不明的人,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小九用頭蹭了蹭三娘,這也是她最后一次這么蹭三娘了,“那我走了,娃娃已經變堅強了,我還沒有。你幫我同她告別,下次再見我一定能化作人形。”
小九走了沒多久,三花小館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一夜注定不得安寧。
花漓在海邊對著天燈說了許多心里話,如果阿源還在,聽到她說的這些話一定能高興一整天,甚至還會抱著她轉圈圈,可惜阿源已經不在了。
花漓放飛天燈,心中默默許愿,希望天燈能把阿源帶回來,“就算是靈魂,請把他帶回我身邊。”
“漓姑娘?”
黃然帶著夏啟來到漁州,剛好遇到昭月節(jié),他本想同夏啟一起去看昭月天燈,但夏啟卻說任務在身,就直奔三花小館去了,所以黃然只好一個人來海邊看天燈,卻沒想到遇到了花漓。
離近了看清對方的確是花漓,只是額頭多了條疤痕,黃然心知姑娘家最在意容貌,便避開視線,“漓姑娘,你怎么在這,怎么不見源兄弟?”黃然早就注意到阿源不在花漓身邊,如果在,他也不用走這么近,能更快認出花漓。
花漓看向遠處飄走的天燈,一切皆在不言而喻中。
黃然哪知道源兄弟死了,只覺得自己又戳了人家的傷心事,他嘆了一口氣,可憐這位漓姑娘既毀了容貌,又失了愛人。不過,黃然想到此次來漁州的目的,覺得花漓聽到了一定會很高興,于是他立刻說道:“漓姑娘別難過,雖然源兄弟不在了,但這世間還有很多在乎你的人。就像我跟夏啟,特意從京都過來找你,他一來就奔著三花小館去了,你看我們…”多在意你。黃然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花漓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轉身就往三花小館的方向跑去。
花漓聽到京都就覺得不妙,等黃然說到夏啟去了三花小館,花漓只希望三娘她們的身份不要被發(fā)現(xiàn)了。花漓曾在三年前無意見過夏啟一次,她還因此受了母親責罰,后來妹妹告訴她那是夏家父子,所以她是不會忘記夏啟的樣子的。
花漓邊跑邊在心中祈求,希望能在路上就遇到夏啟,希望夏啟無法識破三娘她們身份。幻想終究是幻想,花漓回到三花小館時,只見一片狼藉,看不見夏啟和三娘她們的身影。
黃然是跟著花漓跑回來的,看著滿地狼藉,他不禁懷疑花漓是知道會這樣才立刻跑回來的。
“花漓。”容娘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她抱著暈倒的翠翠躲在角落里,看見花漓回來才敢出聲。
“發(fā)生了什么?”
黃然查看了現(xiàn)場的痕跡,不能普通的打斗,他看向躲在墻角緊緊護住懷里女孩的容娘,“是妖族吧。這些痕跡除了劍痕,其他的可不是普通人能搞出來的。”
聽到黃然的說辭,花漓臉色一變,“你要做什么?”
“唉,漓姑娘,來的路上我聽夏啟講過你的故事。你不入塵世,不知道這世間之人大多是被利益驅動,你與妖族為友,但他們恐怕只想利用你。”
“至少妖族沒有害我,反倒是我當做至親的人還要殺我。”
黃然一時無語,他不知道錢寧殺花漓一事,不知道花漓為什么如此相信妖族。眼前的這個妖族已經失去行動能力,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找到夏啟,夏啟一定是遇到了厲害的妖族,才不在這里。
“你能護住這一個妖族,還能護住所有妖族嗎?”說完黃然就離開去找夏啟了。見他離開,花漓立刻問容娘:“小九和三娘呢?翠翠受傷了嗎?”
容娘簡略回答了花漓的問題,三娘將人引走,現(xiàn)在生死未卜,容娘她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花漓身上,“三娘怎么辦?她一定很危險。”
花漓一定會去救三娘,她讓容娘帶翠翠趕緊離開,如果這兩個除妖師回來,必定不會再放過翠翠了。只有翠翠和容娘安全,花漓才能避免分心。
花漓出門沒多遠就遇到停在路邊等她的黃然,黃然再三保證不會對翠翠出手,“她那么弱,根本不用擔心她會造成妖禍,何況是你朋友,我自然是能給她一次機會的。”
“那你為何還在這里?”
“為了等你。”
黃然沒有忘記這次來漁州的任務,有沒有妖族不重要,畢竟多干一份活,不會多給他一份報酬,只要能帶花漓回京都就行了。只是夏啟作為夏家少主,身負重擔,要除盡天下妖族,不然他們已經可以啟程返回京都了。
花漓跟著黃然去尋找夏啟,通過黃然輕松的神情,花漓能看出他一點也不擔心夏啟,甚至是對夏啟充滿了信心。但黃然越是相信夏啟處理妖族游刃有余,花漓就越是擔心三娘安危。
他們跟隨夏啟留下的痕跡一路到了漁州城外的樹林里,這是花漓剛來漁州時走過的地方,也是她和阿源初遇的地方。花漓突然停下步伐,她覺得心又在疼了。黃然看她不太舒服的樣子,正要靠近她,卻見一個黑影撲了過來。
黃然閃身避開黑影,黑影直直朝著花漓撲去,黃然暗道一聲,“不好,它不是沖我來的。”
黑影欲將花漓帶走,卻被躲在樹后的夏啟用符紙擊中,黑影落地化作三娘的樣子。原來是三娘在躲避夏啟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花漓,誤以為她被這些除妖師挾持,便化作獸身,想趁黑夜救下花漓。
“三娘!”
三娘被符咒所傷,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眼見三娘要落入夏啟手中,花漓張開雙臂護住三娘,對樹后走出來的夏啟說:“不要過來!”
天太黑,夏啟沒有立刻認出花漓,見到好友,他才仔細看了剛才妖族要襲擊的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人居然就是花漓,“漓姑娘?居然是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既抓住了妖族,又找到了你,真是太好了。”
“她是我的朋友!”花漓堅定的聲音在樹林間響起。
夏啟看了一眼好友,只見好友聳了聳肩,示意他已經勸過了,沒有辦法。夏啟看向花漓,嘆了口氣,說道:“唉,漓姑娘,你可知,現(xiàn)妖禍四起都是因為妖族,人妖兩族矛盾已經無法化解。若是今日放過了這一個妖族,日后就會有千千萬萬的人族受難。”
花漓知道人妖兩族矛盾激烈,她也不覺得自己會成為緩解兩族矛盾的關鍵人物,但人族、妖族,其實大多相似,花漓今日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想保下三娘,“朋友有難,我絕不會撒手不管。”
花漓一個人絕對不是這兩個身手這么好的人的對手,她想起來的路上黃然說過的話,心中便有了打算,“我是不會自愿和你們回京都的,除非你們放過三娘。”
夏啟與黃然互相對視一眼,黃然便看出夏啟并不同意,于是他拉過夏啟,小聲對他說:“這個妖族受了傷,掀不起風浪的。反倒是這位漓姑娘,我們雖然可以敲暈她,強行帶走,但這種行徑非君子所為,還會引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你不如就答應她。何況人家剛失了所愛,又毀了容貌,太可憐了。”
夏啟本不想答應,但借著月光看清花漓額頭的確有條疤痕,確定黃然所言非虛,可憐花漓前半生被囚禁,后半生要頂著張毀容的臉,他才勉強同意。
花漓見夏啟背過身去,黃然又沖她點頭,她才確信他們放過三娘了。符咒入體得等時間過了才能解開,花漓只能為她留下一些隨身攜帶的傷藥。
三娘見她把藥都留下,阻止她說:“我不要,小九說你要一直上藥,這疤痕才會消失。”
花漓自海邊回來還沒見過小九,容娘也說一直沒見到,見三娘提醒,花漓有些擔心,“小九呢?”
“在你去海邊后,小九就離開了,她還讓我同你告別。”三娘看了看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心中十分愧疚,“都怪我不是那人的對手。”
花漓搖了搖頭并不怪三娘,妹妹說過夏啟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更何況他們還有兩人,若是聯(lián)手,三娘更不是對手。眼下知道了小九早已經離開,花漓也放下心了,“三娘,我走了,你們好好保重。”
花漓不喜歡離別,但人們從相聚那一刻起,就已經朝著離別的方向走去,只是這次離別,花漓失去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