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后你們說了什么？”夏啟覺得花漓自見到安先生后就變得很古怪，還無故打翻了他的茶盞。

“若我說安先生是妖族，你信嗎？”

夏啟自然不信，安先生是他父親請來的客人，他父親哪能分不清人族和妖族。但花漓卻說有洵姬為例，證明世間的確有能躲了顯妖符查驗的東西存在。夏啟心中也有些猶豫，他知道花漓是第一次見到安先生，兩人不可能曾結了仇怨，但沒有證據就不能說安先生是妖。

花漓找不出證據，只好癱在椅子上，想起夏啟說過有人要見自己，她問道：“你剛才說有人問見我，是誰？”

要見花漓的人此刻還沒到，詢問夏啟，他居然也不知道，“父親只說有人要見你，讓我帶你回房間，具體是誰要見你，我真不知道。”

夏啟太過遵從他父親的命令，他父親不讓他知道的東西，他也不會去深究。花漓見從他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就讓他離開，準備趁著要見自己的人來之前先休息一會兒。

“娃娃！”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漓在半夢半醒間居然聽到了小九的聲音。一開始花漓還以為她在做夢，但揉眼一看的確是小九。

“小九！你怎么在這？”這里是除妖師的地方，小九在這里太過危險。

小九見花漓醒來，像從前一樣撲進花漓的懷里撒嬌，隨后小九想起正事，立刻跳到桌子上端坐著說道：“三娘找到我說你被壞人帶走了，我是來救你的，你快跟我走。”

小九冒著危險來救花漓，讓花漓很感動，但她還不能離開夏家。夏家之人受那人蒙騙，阿源也被那人控制，花漓絕不能獨自離開，更何況就算花漓此時離開，之后還會有源源不斷的人找上門來。

“小九，我不能走。”花漓將阿源和安先生的事都告訴了小九，并詢問小九有沒有讓阿源擺脫控制的辦法。

海妖內丹治好了小九多年的內傷，但傷好了也僅僅是讓小九能化作人形，她依舊沒有過去的記憶，無法幫助花漓救回阿源。

“噠，噠。”

小九耳聰，突然聽到門外有人的腳步聲，她立刻告訴因想著如何幫阿源而陷入沉思的花漓，然后就藏了起來。

花漓見到來人也是大吃一驚，因為來的不是別人，而是她的母親。

“母親！”花漓覺得胸前已經痊愈的傷口好像裂開了，不然為什么會那么疼？

花夫人細細看了眼前這個半年不見的女兒，想到她來之前與夏家主的交談，千言萬語又都憋回了心中。看著花漓額頭的疤痕，花夫人說道：“你終究還是回來了，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花漓忍著心痛，卻無法抑制對母親的埋怨，“我變成這樣，難道母親你就沒有責任嗎？”

“放肆！”話說出口，花夫人才發覺她的語氣太過嚴厲，但事已至此，兩人關系也難以緩和了，“你當夏家是什么好人嗎？他們帶你回來難道是想救你嗎？你如果知道將來會面對什么，一定會覺得那還不如當初就直接死在錢寧手上。”

“夏家。”花漓苦笑一聲，“是因為我和狐妖白玥有幾分相像嗎？”

聽見花漓說了她與狐妖白玥相像的事，花夫人吃驚的問道：“你怎么知道？”

“我去過青城舊宅了。”花漓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管家爺爺告訴了我過去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為什么他們會找上我，我有什么特殊之處？直到母親你此刻的反應，我才真正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和狐妖白玥有關。”花漓的腦海中冒出了她或許本就不該誕生于世的想法，但這個想法并沒有打擊到她，反而讓她覺得釋然，連心口的疼痛都消失了。

不像花漓那般感覺輕松，花夫人的心中一直壓著塊巨石。花漓的事情就是那場悲劇的開始，此刻揭開了花夫人心中的傷疤，她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你和她沒有關系，你是我的孩子。”

二十三年前，楊好剛懷有身孕，身子不適，又恰好遇到來京都尋她的白玥。兩人重逢甚是歡喜，楊好便約白玥留在府中做她的醫師，為她調養身體。白玥本就為了尋楊好而來，自然很樂意留下。

有白玥為她調養身體，楊好孕期的不適之感全無。于是，楊好便更加親近白玥，她對白玥說：“有你在我真是太安心了，哪像我夫君，他只會干焦急，以后孩子可不能像他那樣。”

白玥好奇楊好想要什么樣的孩子，就詢問了她。白玥是楊好的好姐妹，白玥有問題，楊好自然知無不言，“我希望孩子聰明伶俐，是個有主見的人。”

“好普通的愿望。”白玥撇了撇嘴，“你就沒些更特殊的想法嗎？比如是個武學奇才，或者傾國傾城？而且你懷的是雙生子，你難不成要兩個孩子都這般一模一樣？”

“哈哈。”白玥的想法總是能逗笑楊好，楊好刮了下白玥的鼻子，“你怎么這般異想天開，武學奇才也好，傾國傾城也罷，都是不可求的天命。我倒是想孩子長得有幾分像你就好了，你我曾約定要嫁人也住在隔壁，如今我都要生孩子了，你還是孤身一人。我這兩個孩子呀，要是有一個像你，你也就不再孤單了。”

白玥將耳朵附在楊好的肚子上，聽著楊好腹中胎兒的心跳，她說：“好呀，到時候就讓孩子認我做干娘，我會保護好這個孩子的。”

此番閑聊過后數月，楊好肚子越來越大，日日都要喝白玥熬的藥。就偏偏這一天，楊好提前去了白玥的藥房，也這正是這一次提前讓她發現了白玥的妖族身份。

想到剛才看到的一幕，楊好只覺得惡心反胃，“你是妖族！你給我喝的藥里都摻了你的血。嘔！”白玥見楊好扶著墻壁干嘔，她立即上前想去幫楊好，卻被楊好一把推開了。

“你不要碰我，你藏我身邊究竟是想做什么？”楊好想到白玥曾對她肚子里的孩子感興趣，她立即抱住了肚子，“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交給你的。”

“阿好，你聽我說！”

最終，楊好并沒有聽白玥解釋，而是將白玥妖族的身份告訴了京都的除妖師。那場圍剿妖王白玥的戰役也由此開頭，直至花漓她們誕生的那日結束。

說起過去的事情，花夫人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花夫人曾怨恨她自己，如果不是她說出了白玥的身份，她的夫君就不會因圍剿白玥而死，她的孩子也不會因為長得幾分像白玥而失去自由。

“我想保護你的，我想保護你的。”痛哭的花夫人來來回回說著這一句話。

花漓第一次見到母親流露出這樣的真情實感，她靠在掩面哭泣的母親肩上，說道：“嗯，我知道，若不是母親藏起了我，我可能早就被夏家或是別人抓去了，更別說活到今日了。”

躲在屋檐上的小九聽到了花漓母女倆的談話內容，過去和現在在她腦海中交替，她看著那個哭泣的背影，突然記起了三十年前第一次遇到那人的時候。

那人當時也是在這么哭泣，與現在不同的是，那人當時是在為遇妖禍而死的人哭泣。

年輕的楊好第一次出門除妖卻遇到了會散播瘟疫的妖族，她能解決蜚，但處理不了蜚造成的妖禍，只能看著瘟疫慢慢侵蝕掉整個村莊。

楊好看著被瘟疫折磨的村民，她痛恨她的無能為力，不在乎她自己也被傳染了瘟疫，每一日都會跪在被瘟疫折磨至死的人前哭泣。白玥作為妖王本應該與人族水火不容，但她舍不得這個小姑娘。

為了楊好，白玥不僅治好了村民和她的瘟疫，還幫助楊好治好了蜚造成的傷勢，更是在同一個地方待了數年。

“阿好。”小九也就是白玥，她化作人形站在門前看著那個掩面哭泣的人。

花漓的確和白玥有幾分相像，但把她倆放一起看，卻又覺得她們并不很像。花漓曾被約束自由，她的臉上總有一些憂慮；而白玥則是自由的風，即便此刻被故人影響了情緒，天真爛漫也早已刻進了她的骨子里。

聽到熟悉的聲音，花夫人來不及擦去臉上的淚痕，她掩嘴無聲地看著門口的白玥。

“阿好，當年的話我還沒有向你說完。我從未想過害你，也從未想要你的孩子。”

當年楊好懷了雙生子，但因為年輕時候受過蜚的傷、感染過蜚的瘟疫，在后幾個月她的身體就無法供給孩子足夠的養分，甚至會出現母體和胎兒一同死亡的慘狀。白玥擅長醫術，她想救楊好，便用她自己的血為楊好腹中的孩子提供養分。白玥自知妖族身份不能外泄，所以從未告訴過楊好藥中加血的事。

妖王的血被孩子當做養分吸收，對這個孩子的確有些影響，但白玥控制過，不會讓這個孩子感染妖毒，甚至變成怪物。

以血做養分是白玥的無奈之舉，但偏偏這舉動，也讓白玥和花漓聯系起來。就在花漓誕生的那一日，白玥因殺了楊好的夫君而陷入自責，她引來天劫既是懲罰那些害死三娘孩子的村民，也是她的自我懲罰。這世間能抗過天劫的妖族只有一人，白玥本應當死在天劫之下，但恰巧同時花漓出生，她們倆因血相連，激發了初生那一刻才會存在的生命力，就給了白玥重新活一次的機會。

重活的白玥就是失去記憶的小九，她雖仍然是妖王，但實力大不如前，身體內還留著天劫留下的傷，若非找來海中兇手的內丹，她此刻都無法化作人形。

“我不信！”花夫人情緒激動，“若不是你，花漓就不會遇到那么多危險！”

“他們為了找你，要我孩子的血，要我孩子的肉。你既然還活著，就去找他們，讓他們放過我的孩子！”

花漓從未聽說他們找自己是為了尋找白玥，此刻聽到了也是倒吸一口涼氣，“他們要我的血肉？”

花夫人更是痛哭流涕，她抱住花漓，“夏知杰為了找狐妖已經瘋了，他什么都做得出來。我雖舍不得，可我沒有辦法，我也想過長痛不如短痛，就這么讓我的漓兒去了。”

白玥一腳踏出門外，“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孩子，這件由我而起，我不會讓別人傷害娃娃的。”

白玥說完就要去找夏知杰，花漓卻沖過去一把拉住了她，“別去，夏知杰不是主謀，一切都是那個安先生搞的鬼，他想要你的內丹，他想成為雪域之主。”

白玥知道花漓口中的安先生，她喜歡云游四方，曾在涉水與安先生相識。但白玥與安先生都是妖王，妖王之間有互不傷害的契約，因此，即便白玥此刻很弱，安先生也是無法對白玥動手的。

花漓再次將阿源受到安先生操控的事告訴了白玥，恢復記憶的白玥想起曾聽說過藏月仙的事，她只知道若想解除安先生對阿源的控制，除非控制者身亡，不然就只有被控制者身亡才能脫離控制。按照妖王之間互不傷害的契約，白玥無法對安先生動手；再看如今白玥的實力，她根本不是阿源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