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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是佳辭
  • 阿猛崽
  • 5296字
  • 2021-12-29 18:20:55

6

臺風(fēng)過境后的青溪縣一片青翠,破敗矮平的屋頂隱藏在綠植之下,一片火紅的云從天上壓下來,日光漸弱。

傅佳辭站在賓館陽臺,借著所剩無幾的日光,她給自己的嘴巴上涂了一層鮮紅色的唇彩。

她左手端著鏡子,右手單手將頭發(fā)扎起,然后沖鏡子里一個飛吻。

她的腦海里在這一瞬間出現(xiàn)許多個疑惑。

比如,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好看的人呢?

比如,為什么還沒有星探發(fā)現(xiàn)她邀請她去做明星?

碰到和她外貌相關(guān)的事,她會變得格外浪漫。

在她看來,美就是人生的終極意義。

門鎖從外面打開的聲音把她從顧影自憐的狀態(tài)中解除出來。

趙安陽和老四人手提著兩個裝滿泡面和火腿腸、礦泉水的塑料袋從外面進(jìn)來,趙東陽把東西扔地上,走向陽臺問傅佳辭:“天都黑了你上哪兒去?”

傅佳辭冷言相對:“要你管。”

趙東陽:“怎么不要我管?還跟不跟我走了?”

傅佳辭發(fā)出一聲譏笑,她歪著腦袋仰頭看趙東陽,她的下頜線收得很利落,眼神銳利。

帶刺的玫瑰,正是用來形容傅佳辭的。

“你真的這么舍不得我,干嘛讓我和那個人睡?”

趙安陽早想好了說辭,他好聲好氣道:“不是看你們郎才女貌嗎?那個男孩前途無量,我不能對你以后負(fù)責(zé),總得給你找個好歸宿不是?”

傅佳辭當(dāng)然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爛到不能再爛的爛借口。

趙安陽這個人,就愛做糊涂事。

她都替趙安陽惋惜,如果她是趙安陽,有這一張比韓式花美男還要美的臉,她肯定早就去找富婆包養(yǎng)了,而不是當(dāng)著四處漂泊的詐騙犯。

老四在旁邊看熱鬧,他知道傅佳辭這女的脾氣惹不得。

傅佳辭剛加入他們的時候,他們原本的計劃是讓傅佳辭靠美色去騙人,傅佳辭不肯,趙安陽倒沒強(qiáng)求她,老四多提了兩句,傅佳辭直接拿她小刀朝老四脖子上割了一道。

那道割痕已經(jīng)不在了,但想起當(dāng)天,老四就心有余悸。

他們搞詐騙的,本來就是險中求財,最怕出意外,而傅佳辭的脾氣正是一塊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

趙安陽都摸不透,更別說他了。

這一年傅佳辭跟著他們走南闖北,不出一份力不說,還得趙安陽補(bǔ)貼她買化妝品。

老四知道趙安陽雖走的是歪道,但重情重義,奈何傅佳辭這女的,臉皮太厚了。

老四幸災(zāi)樂禍地等著傅佳辭一巴掌扇向趙安陽,這兩人最好趕緊鬧翻,讓傅佳辭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

可是傅佳辭只是靜靜看著趙安陽,任她神情再冷漠,也不會朝趙安陽動手。

對于那一夜,趙安陽沒有更多的話可說。

確實(shí)是他對不起傅佳辭,他以為那是個能甩掉傅佳辭的方法。

江岷和他的條件相比,孰好孰壞正常人都能分辨出來,更別說精明的傅佳辭。

但誰又知道被傅佳辭反將一軍,拿床照來譴責(zé)他的良心。

說到底,他還是低估了傅佳辭。

老四幫腔說:“小傅,那,趙哥不是心想著給你找個好對象嗎,不是趙哥,你這輩子什么時候還能碰到那么優(yōu)秀的人呢。”

“想我割了你的舌頭嗎?”

老四委屈:“趙哥干的事兒,說的同樣的話,你怎么不割他舌頭去?”

傅佳辭看看趙安陽,又看看老四。

單看老四的時候,還不覺得他有多丑,和趙安陽站一塊兒,老四就仿佛還沒開化的猿猴,一張瘦不拉幾的臉毫無美感。

不論傅佳辭和趙安陽如何發(fā)火,她都舍不得動趙安陽一下。

趙安陽這一張臉,是要被保護(hù)的藝術(shù)品。

有時候趙安陽干一些沒腦子的事,她明明都有拿煙灰缸砸他的沖動了,可怕砸壞趙安陽的臉,她就控制住自己了。

天色不早了,傅佳辭箭步?jīng)_到桌前,拎起背包,對趙安陽說:“我有點(diǎn)事處理,晚九點(diǎn)前回來。”

她走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趙安陽也來不及問她要去干什么,等她甩上門,老四慢悠悠反應(yīng)過來,問趙安陽:“趙哥,她背著包去哪兒?”

趙安陽想起來了。

傅佳辭曾隨口提過,她母親是青溪人。

他沒怎么放在心上,這次來青溪,傅佳辭自己也沒有主動提起,所以趙安陽沒想到這件事。

她的包看起來沉甸甸的,趙安陽和老四很快反應(yīng)那里裝著的是鈔票,他跑去隔壁屋檢查他們放在保險箱里的現(xiàn)金,錢還在。

沒偷錢就好。

老四跑回來問趙安陽:“要跟著她嗎?”

趙安陽說:“不用了,趕緊收拾了,明天上路。”

傅佳辭母親還在的時候,每逢假期,就會帶她來青溪。

青溪是個一小時能走遍的小鎮(zhèn),她閉著眼就能從街頭走到巷尾。

夜里青溪僻靜潮濕,臺風(fēng)過后,街燈失修,只有從家家戶戶窗戶里透出的燈光照明傅佳辭的路。

孫叔白天把江岷送去城里,回來時高速上交警查車,耽擱了時間,他開著白色貨車回到家門口,傅佳辭正好走到。

傅佳辭沖他燦爛地笑道:“孫叔!人送到了?”

孫叔比劃了個收拾,說:“不辱使命!”

江岷那樣的人,但凡經(jīng)過身邊,路人都會多看兩眼。

孫叔雖是個樸實(shí)的人,但也有一顆八卦的心,他問傅佳辭:“你跟那小伙子什么關(guān)系吶。”

傅佳辭不想孫叔多問,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就你想的那種關(guān)系唄。”

“孫叔。”傅佳辭正色,她把黑色書包扔上孫叔的車,“這里是兩萬塊,給婆婆做手術(shù)的。這是我學(xué)校的獎學(xué)金,我信不過別人,你幫我交給她。”

“這孩子,你怎么不親自去看你婆婆呢!”

傅佳辭搖搖頭:“不了不了,我怕她見到我會氣死,你知道她有不待見我媽的。”

孫叔沉默片刻,“這事你婆婆也不是全錯,你媽也沒錯。”

兩年前,傅佳辭母親患癌,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乖順了一輩子的女人,她在生命最后的日子出軌,還鬧得人盡皆知。

傅佳辭在那段日子里看透了人性冷暖。

沒人記得她母親失去了生命,大家只記得她出軌的丑聞。

不過,傅佳辭不愿意去見她外婆,并不全是因為她母親。

她雖然不參與趙安陽他們詐騙的事,但畢竟是其中的一份子,要怎么跟她外婆交代?

她外婆當(dāng)了一輩子清廉的知識分子,如果知道她混成現(xiàn)在的鬼樣子,肯定得直接氣死了。

倒不如不見,從源頭杜絕麻煩。

傅佳辭叮囑孫叔:“這錢你就說是你自己出的,千萬別讓我舅舅舅媽知道是我給婆婆的,要不然他們肯定得拿去賭的。”

孫叔說:“你放心,有我在,你舅他別想動你外婆半毛錢。”

時間不早了,傅佳辭要趕回去了。

“孫叔,我明早坐大巴去省城,得回去收拾行李了。”

孫叔說:“要不我明早送你去省城。”

傅佳辭不敢讓孫叔知道她和趙安陽那些人待在一起,他會打斷自己的腿。

她立馬回絕:“不用,不用,票買了,退不了。反正都一樣的。”

孫叔沒有懷疑傅佳辭的話。

傅佳辭講她在外面念大學(xué),在他看來完全不值得懷疑。

傅佳辭這孩子從小聰明,又努力,上大學(xué)拿獎學(xué)金都是順理成章的。

不過他有點(diǎn)兒欣賞不來傅佳辭的妝容。

見傅佳辭嘴巴抹的這么紅,怕她在外面學(xué)壞,孫叔囑咐說:“小辭,外面人都復(fù)雜,你不要跟別人學(xué)壞。”

傅佳辭挑眉:“怎么會學(xué)壞呢!今天你送我去省城的那朋友,是今年高考省狀元!你看他那樣子,像是壞人嗎?”

江岷像是壞人嗎?

孫叔想起今天送江岷去津州那一路。

他話不多,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wěn),但既然是高考狀元,自然是不像壞人。

可傅佳辭卻想到了三天前那個夜晚她在津州的酒吧第一次見江岷,他的眼鏡背后是一雙極其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

那天晚上趙安陽和老四都喝醉了,沒把江岷當(dāng)一回事,只有她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是個壞人。

江岷有一雙狹長的眼睛,單眼皮,在她的印象里,單眼皮的人多出壞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想起江岷,他人雖然走了,卻陰魂不散。

也不知道他填報志愿填去了哪里。

從孫叔家回去的路上,傅佳辭難得思考了一下她的未來。

她不能跟著趙安陽行騙一輩子,趙安陽也不能行騙一輩子。

回到賓館,正好老四又去賭錢了,就趙安陽一個人在,他們兩個難得分開。

趙安陽坐在沙發(fā)上抽煙,見傅佳辭回來,他立馬掐滅煙。

傅佳辭:“抽煙還躲著我?你在許月面前可不是這樣吧。”

趙安陽:“你是我妹,我不能帶壞你。”

“那我正好有個不讓你帶壞我的機(jī)會。”

趙安陽一頭霧水。

傅佳辭說:“咱們離開這,換個地方,咱倆去當(dāng)平面模特吧。”

這不是傅佳辭第一次跟趙安陽說起去做模特的事。趙安陽也知道,換一條路,肯定是更安全的。這個社會,一不會為難有錢人,二不會為難外貌出眾的人。

趙安陽說:“你要相當(dāng)模特,我給你找門路。”

傅佳辭:“要當(dāng)一起當(dāng),你干什么我干什么。”

趙安陽:“..……”

傅佳辭認(rèn)真道:“要不然你把老四踹了,繼續(xù)干這行也行,咱倆當(dāng)神雕俠侶,我看不慣老四。”

趙安陽:“你看不慣他的人,還是看不慣他的臉啊?”

傅佳辭理直氣壯道:“當(dāng)然看不慣他的臉,丑死了。”

趙安陽翻個白眼:“傅佳辭,你趙哥我行走江湖這么多年,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鹽都多,可沒見過比你更好色的女孩子。”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執(zhí)著的事情,傅佳辭則是對外表這件事分外執(zhí)著,甚至執(zhí)著成病了。

傅佳辭:“相由心生,沒聽過嗎?老四長得丑,還一肚子小聰明,你早晚被他拖累。”

趙安陽嘖了聲:“你說話注意點(diǎn),小心他聽見。”

傅佳辭:“聽見就聽見,我會怕他?”

趙安陽:“你不怕,我怕行了嘛?傅佳辭,你要還想跟著我,就別再提讓老四走的事。當(dāng)初他跟我一起出來,跟我跟到現(xiàn)在,他沒在我最難的時候拋下我,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拋下他的。咱們都是命不好的人,就別互相嫌棄。”

傅佳辭聽趙安陽這么講,情緒動蕩了起來:“別別別,誰和他是一類人,我長得比他好看不知道幾千倍,你別把我和丑人相提并論。”

趙安陽:“反正你別再提這事。”

傅佳辭心道,想自己當(dāng)初真是豬油蒙了心,被趙安陽這一張臉給騙了。這人除了長得好看,真是沒有分毫的優(yōu)點(diǎn):不識善惡、不分好歹。

但她偏偏對好看的事物都有極強(qiáng)的容忍性。

趙安陽用全部的智商換了那張得天獨(dú)厚的臉,他就是博物館里的藝術(shù)品,是陶瓷,是名畫,是要被保護(hù)的。

她還是堅持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和趙安陽是同類人。

趙安陽見傅佳辭無話可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小辭,等咱們干夠一百萬,老大送咱們出國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騙子的話你也信?”

“你也知道我是詐騙的,為什么還跟著我?”

趙安陽想到他和傅佳辭剛剛相識時。

他用工作做誘餌,先在QQ上和傅佳辭認(rèn)識,聊了幾次,他感覺傅佳辭快要上鉤時,傅佳辭突然說要見面給他現(xiàn)金。那幾天網(wǎng)上嚴(yán)查,線下交易不易留證據(jù),在確認(rèn)了傅佳辭不是警方釣魚執(zhí)法以后,趙安陽同意了線下見面。

傅佳辭連夜坐火車前往他當(dāng)時在的城市,他等待的是一個傻白甜女高中生和她的全部身家,卻等來一個一無所有的傅佳辭。

那天晚上線下見面時,傅佳辭的說辭是她的錢在火車上被偷了。

后來趙安陽一直懷疑,也許傅佳辭根本就沒錢。

她是個人精,怎么可能被別人偷錢。

與其說是他詐騙傅佳辭,倒不如說是他被傅佳辭訛上了。

傅佳辭剛開始的時候時常裝傻,正如每一個初出社會的學(xué)生,趙安陽沒告訴傅佳辭他們到底是做什么勾當(dāng)?shù)模导艳o也從不問,只是跟著他四處漂。

直到半年前趙安陽和許月認(rèn)識,趙安陽產(chǎn)生了想要停在許月身邊的想法,傅佳辭第一次和趙安陽攤牌,其實(shí)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趙安陽他們是做什么的。

要么丟下她,她立馬去報警,要么就一起繼續(xù)行走江湖,要么殺了她,毀尸滅跡。

趙安陽是重感情的人,他一面后悔自己認(rèn)識了傅佳辭,同時又慶幸傅佳辭碰到的是他,而不是那些天生就壞的人。

傅佳辭這人,說簡單其實(shí)很簡單,她喜歡一切美麗的事物,喜歡看好看的臉,喜歡新衣服、化妝品,面對好看的東西,她可以單純的像個智障。

但面對那些和美麗無緣的事物,她總是格外殘忍與現(xiàn)實(shí)。

清晨六點(diǎn),趙安陽一伙人開車離開青溪,前往津州火車南站,離開本省。

老四開車,趙安陽坐在副坐上,傅佳辭和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坐在后座。

她撕開一包雞爪,吃了兩口辣得胃受不了,又在包里翻水去喝。

路過服務(wù)區(qū),三人各吃碗泡面,趙安陽和老四交換開車。

傅佳辭把老四攆到后座去睡覺,她坐上副駕駛,等車開過服務(wù)區(qū),她醞釀夠了,才開口對趙安陽說:“趙安陽,你對不起我。”

“哥不是跟你說了,哥是好意的,要是真對不起你,早就把你賣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

趙安陽險些開車撞向護(hù)欄。

他從后視鏡里看到傅佳辭的臉,今天很早出發(fā),傅佳辭來不及化妝,她的臉?biāo)厝绨准垼嘀蔁o辜,一雙黑瞳含著水霧,似所有人都虧欠于她。

趙安陽也很久沒見過傅佳辭這么簡單樸素的樣子,幾日前被壓抑的愧疚突然爆發(fā),他幾乎要給傅佳辭認(rèn)錯。

傅佳辭說的沒錯,他就是為了甩掉傅佳辭,又利用傅佳辭對他的癡迷,才隨便找人跟她睡。

是不是江岷,都無所謂。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有多害怕?”

趙安陽悔死了,本來應(yīng)該是一舉兩得的:勒索了江岷,擺脫了傅佳辭,還成就一段姻緣佳話。

哪知現(xiàn)在的孩子都看起來都人模狗樣,實(shí)際上都是殺人不見血的狐貍精?傅佳辭如此,江岷也如此。

不過他倒是真沒從傅佳辭的神情中讀到“害怕”二字。

“小辭,那件事,哥肯定不會讓你受半點(diǎn)委屈的。”

傅佳辭冷笑了聲,“我整夜都在擔(dān)心我要是懷孕了,生個單眼皮的孩子怎么辦,你知道我不喜歡單眼皮的人。”

趙安陽哪能想到她怕的是這一出。

他眉頭皺得更緊,仿佛在使勁回想著什么,半天后,他語氣不確定道:“江岷……好像是個內(nèi)雙吧。”

傅佳辭恨不得立馬把趙安陽踹下車去。

她那夜盯著那張臉看了一夜,可沒看出來是個內(nèi)雙。

那一夜,她是真的很委屈,她怕趙安陽真的把她丟在了青溪,怕她不小心懷了那個人的孩子,她不想這么早就當(dāng)媽,更不想生一個單眼皮的丑孩子。

她極其不喜歡江岷那一雙藏著城府的眼睛。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總是那么從容。

因為傅佳辭良久不說話,趙安陽有些擔(dān)心,他試圖緩解氣氛:“小辭,都結(jié)束了。只要江岷在津州一天,咱們就不能再來津州。”

趙安陽相信江岷短時間之內(nèi)是不會報警的,可以后呢?

他說不準(zhǔn)。

他正在走的這一條路,其實(shí)是沒有以后的。

而那個男學(xué)生……他的未來,無限光明。

正在津州的江岷,收到了周瑤的電話。

周瑤在電話里先道了謝,然后吞吞吐吐,最后問:“江岷,你是不是要去參加今晚的班級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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