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千機變,精彩無限:從小兵到集團總司令,從排斥基督到基督治軍,從聯共到反共,再從反共到聯共。即使是死,也是變數難測!
小檔案
姓名字號:名基善,字煥章
籍貫:安徽巢縣
生卒年月:1882年11月6日至1948年9月
最高職務: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
家世:
父親——馮有茂,幕僚。
兄弟姐妹——兄弟七人,長兄基道,其余的皆夭折。
妻子兒女——原配夫人劉德貞,子馮洪志,女馮弗能、馮弗伐、馮弗矜;續弦李德全,子馮洪達,女馮理達、馮穎達、馮曉達。
簡歷
1882年——11月6日(清光緒八年九月二十六日)出生于直隸(今河北?。┣嗫h興集鎮一個下級軍官的家庭。
1896年——入保定五營當兵。
1902年——改投武衛右軍,歷任哨長、隊官、管帶等職。
1911年——參與發動灤州起義,失敗后被革職,遞解保定。
1914年——任陸軍第七師第十四旅旅長,率部在河南、陜西一帶參加鎮壓白朗起義軍。9月任陸軍第十六混成旅旅長。
1915年——奉令率部入川與護國軍作戰,暗中與蔡鍔聯絡,于次年3月議和停戰。
1917年——被免去第十六混成旅旅長職務。7月率舊部參加討伐張勛辮子軍有功,復任第十六混成旅旅長。
1918年——奉命率部南下攻打護法軍,在湖北武穴通電主和,被免職留任。6月率部攻占湖南常德后,被撤銷免職處分,11月任湘西鎮守使。
1921年——任陸軍第十一師師長,旋署陜西督軍。
1922年——率部擊敗河南督軍趙倜部,5月調任河南督軍。10月被派為陸軍檢閱使。
1923年——任河南省政府主席。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中任直軍第三軍總司令,發動北京政變,推翻直系軍閥政府,驅逐清遜帝溥儀出宮,任中華民國國民軍總司令兼第一軍軍長,電邀孫中山赴京共商國是。
1925年——任西北邊防督辦,仍兼西北邊防督辦,12月命令部下張之江劫持并殺害曾收復外蒙的著名愛國將領、民族英雄徐樹錚。
1926年——在奉、直軍聯合進攻下被迫通電下野,旋赴蘇聯考察。8月中旬被廣州國民政府任命為國民政府委員、軍事委員會委員。在蘇聯和中國共產黨幫助下,9月17日就任國民軍聯軍總司令,隨即率部參加北伐戰爭,出師甘、陜,11月解西安之圍。
1927年——任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旋率部東出潼關鏖戰中原,一度附和蔣介石、汪精衛“清黨”反共。
1928年——率部參加第二期北伐。10月任行政院副院長兼軍政部長。
1929年——因軍隊編遣等問題與蔣介石發生利害沖突,爆發蔣馮戰爭。
1930年——中原大戰中失敗下野,所部被蔣收編。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積極主張抗日,反對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
1933年——與方振武、吉鴻昌等在張家口組織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被推舉為總司令,指揮所部將日軍驅逐出察哈爾?。ń穹謱俸颖?、內蒙古)。8月在蔣派重兵威逼下辭職,隱居泰山。
1935年——4月被授為陸軍一級上將。12月以蔣答應實行抗日為條件,在南京出任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
1936年——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第三、第六戰區司令長官。
1937年——任第三、第六戰區司令長官,不久受蔣排擠離職,奔走于鄂、豫、湘、黔、川等省,積極從事抗日救國活動。
1946年——以水利考察專使名義出訪美國,同時被強令退役。
1947年——在美公開抨擊蔣介石的內戰、獨裁政策,積極支持國內人民的愛國民主運動,撰寫《我所認識的蔣介石》一書。
1948年——當選為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常務委員和政治委員會主席,隨即發起組織民革駐美總分會籌備會,7月應中共中央邀請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籌備工作,9月1日在回國途中因輪船失火遇難,享年66歲。
信仰
敬神,如神在。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第四十協(旅)第八十標第三營管帶馮玉祥畏的是君上,想的是忠君。
老佛爺慈禧太后禍國、光緒皇上無能,但太后就是太后,皇上就是皇上,是天下百姓的太后和皇上。太后死、皇上駕崩,馮玉祥連哭幾天,就像死了父母。
馮玉祥小時候雖然沒讀過幾年書,《論語》、《孟子》倒是讀過幾回,忠君的思想深深地印在腦海中。再說了,馮玉祥12歲就當了兵(只拿錢、不上班),扛的是皇上的槍,吃的是皇上飯,睡的是皇上的床,對皇上當然有幾分感情。
1911年,武昌起義槍響,馮玉祥振臂一呼:哥幾個,反了!
馮玉祥喜歡讀書,又是帶兵的管帶,有人就給他送了兩本書——《嘉定屠城記》和《揚州十日記》。書寫的是明朝那些事,清軍入關后對漢人進行大屠殺。
因為信任,抬起頭仰視,簡稱信仰;但如果不信,也許平視,也許就是怒視。馮玉祥心中的神塌了,原來皇上不是漢人的皇上,只是踩著漢人的頭上位的。此仇不報,真小人。
孫諫聲輕笑,革命不是一個人的戰斗,只有激起大眾的積極性才能成功。馮玉祥無疑是革命的潛力股,手中有槍,管著一標人,也沖動。
馮玉祥和兄弟營營長王金銘、施從云等成立了秘密組織“武學研究會”,大家公推馮玉祥為會長,準備有機會就搞他一下子。南方孫中山密派的國民黨員白雅雨也已經和馮玉祥等取得聯系,宣傳革命思想,招人的招人,搞槍的搞搶,相機行事。
起義開始就太平。
武昌起義的消息傳來,馮玉祥大量翻印傳單,暗中散發到各兵棚,宣揚革命成果,上級的目光就盯了上去。
馮玉祥的護兵往馮玉祥家里搬油印機,都統范國璋起了疑心:馮大個復印啥東西,連油印機都往家里搬,軍中最近出現亂黨的傳單。
馮玉祥被從駐地新民府調到海陽鎮,嚴加防范。王金銘倒是有自由,從灤州(今唐山)趕到海陽,秘密會見馮玉祥,兩人商定起義的事。同志王某與煙臺都督商震約定時期,率兵由海道至秦皇島登岸,和馮民及王石清、鄭金聲等三營會合。王金銘為北方大都督,施從云為總司令,而馮玉祥則為參謀長,乘機占領山海關,然后沿京奉路,直搗北京。
計劃很完美,執行卻有困難。各方面還沒有溝通好,白雅雨就覺得形勢一片大好,應該再做點事情。
1912年1月1日,白雅雨大貼反清公告,大有“愛你就要讓你知道,恨你就要讓你明白”的架勢。王金銘想死的心都有:想死,也不用拉著大家一起往火坑里跳。我們起義不是為了尋死,真要尋死,用刀子抹脖子就行,用得著費這么大勁準備。
王金銘倉促宣布灤州獨立,成立北洋軍政府,自己當大都督,施從云為總司令,馮玉祥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參謀總長”。只不過這個參謀總長有點背,通電一出,立馬被人看得死死的,上個廁所都有幾個人扛著槍說“同去同去”。
灤州(唐山)走到北京不是一般的近,串親訪友很是方便,但一大群拿著槍來要命的人來就太不方便了。朝廷慌了神,一面調遣軍隊防御,一面派直隸省通永鎮總兵王懷慶往灤州勸諭革命軍。
王懷慶被扣留,革命黨人要求他重新站隊,帶著大家鬧革命,當然也不會虧待你,大都督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王懷慶一口答應,我想造反已經好多年了。給我挑匹好馬,咱們打到北京去。
王懷慶打馬就走,馬果然是好馬,子彈都沒有追上,更別說革命黨人死命追。
王懷慶一走,王金銘變了主意,決定從鐵路急攻天津,扼住北方之咽喉,再攻北京。部隊到了雷莊,王懷慶已經拔去軌道。
革命軍下車,大敗王懷慶。王懷慶提出停戰,派代表來請王金銘、施從云到軍中商量,稱一切好說。
王懷慶為人狡猾,首鼠兩端,這方面的知名度極高,有人不贊成到他軍中走一趟。王金銘去,怕什么,不就一個字:死。施從云也去,為革命做事,誰怕死。
同去,同死。不怕死,不是不死,最少王懷慶不相信。
起義軍完敗,馮玉祥也走到了他事業的一大坎:造反有理,那也是要殺頭的。
死了的,政府也就算了;活著的,當然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馮玉祥別無選擇,等著政府報仇,或者說報怨。
青眼
馮玉祥沒有被砍頭。
馮玉祥被削去軍職,押回原籍,交地方看管。
北洋軍第四鎮第七協統領陸建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只要人在,想翻身就有機會。
陸建章不是個善茬。平頭百姓時,陸建章就奪寡婦家產、逼人改嫁,獲罪入獄。后來越獄投軍,當過伙夫,做過哨官、幫帶,跟著袁世凱沾滿山東義和團的血上位。
陸建章百般為馮玉祥作保,案發時馮玉祥不在現場,說不定有人借他的名氣也說不定。陸建章一直跟著袁世凱混,辦事也有幾分能力??巢槐M的人頭,少砍一個也不算什么,袁世凱手一松,馮玉祥腦袋保住了。
陸建章是看著馮玉祥從小兵升到管帶,這家伙是個角色。
軍營生活枯燥無味,士兵們逛街、冶游,抽煙、賭博,哪樣舒服做哪樣。馮玉祥不這樣,一有空閑就練字讀書,勤苦練習摔跤、劈刀、攀杠等武功。
做事有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有股沖勁。部隊十分注重喊操,喊得好的人容易升級。馮玉祥晝夜喊操,走在大街上也是傻頭傻腦地一邊走一邊喊。大街上喊操,回頭率高,白眼也挺多,心兒都跳出來了,能高興嗎?馮玉祥視白眼如糞土,愛怎么地怎么地。同伍的兵士受不了他,送他一個綽號,叫作“外國點心”冥冥意思是說他喜歡喊洋操,最后一定被外國人打死。
馮玉祥剛到自己新軍,副目五藝精通,是個吃喝嫖賭玩的好手,對手下的士兵開口就罵、抬腳就踢。副目管理著每棚的伙食賬目,有一次,同棚有一姓柴的弟兄來營看看哥哥,沒有路費回去。全棚的士兵就提出用盈余的伙食費資助他,副目不肯,反而開口罵人。罵完人以后,心情不好,把所有的伙食錢都輸光了。吃飯沒有菜,士兵們就問他,被劈頭劈頭蓋臉地罵了回去。馮玉祥不管,上去就是一頓狠揍,不請我吃菜,總得請我拳頭吃點東西吧。上級聽了,這副目被新兵蛋子狠揍,棚里是站不住了,副目以后就是你馮玉祥了。
同伍的士兵中有兩個人得了傷寒病,醫生藥也不開了,開也是浪費。同棚的人害怕被傳染,就想把他們趕出去。馮玉祥把這兩人搬到另外一間小屋,死磨著醫生開了藥,煎藥、看護,一直服侍了兩個月,兩個人居然又生龍活虎起來。營中的士兵對馮玉祥心生敬意不說,城里一位姓馬的商人聽說這事,特意跑來和馮玉祥拜了把兄弟。
馮玉祥奉命剿匪,擒獲土匪頭子孫景山。孫景山卻是一名官軍把總,又是張作霖的盟弟,平常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群眾關注度很高。馮玉祥特別慎重一方面呈報協統王化東,一方面自己先行提訊。孫景山自認是把總,職位與隊官相符,即使被抓也不肯下跪,承認搶人錢財、奸人婦女,但不承認是犯法,并且和張作霖攀比,張作霖劫財綁票比我更厲害都當了統領,我這算什么,并提出交3000大洋放人。
孫景山人脈復雜,馮玉祥不敢大意,大洋也不敢要。第二天,標統范國璋和軍法官來提犯人,提是提到了,但已經永遠不能走。馮玉祥背上了擅殺的罪名,有功變無功,上峰極為重視,總督徐世昌電令嘉獎馮玉祥大洋3000元。
有理想,想往上爬;有毅力,晝夜喊操不怕苦;有膽色,不怕死敢揍人;有義氣,肯幫忙已不容易,肯賣命更是難得;有運氣,出事以后總有貴人頂。
陸建章很是欣賞,從棚目到管帶,這小子是連升四級,有潛力。
潛力股很多,陸建章就算欣賞,也未必死力地為馮玉祥作保,只是潛力股在自己手里就不同了。
陸建章不是什么高人,但結人要在未發達之前還是知道的,早在灤州起義之前,陸建章就把侄女嫁給了馮玉祥。
馮玉祥在家閑著,等重新出來的機會。有人,機會是有的。
建軍
袁世凱擴軍。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手中有槍,做事穩當。袁世凱當上了民國總統,立即著手擴充軍隊。
陸建章出任左路備補軍統領,借此機會召回馮玉祥,提拔他為營長。馮玉祥受命后,先后赴直隸景縣和河南郾城一帶招兵,這是他一生建立自己隊伍的開始,前后招募了近兩千人,親自帶回北京,著手編練。
馮玉祥招兵有標準:只招收鄉間質樸精壯的少年,從前當過兵的一概不要。回到軍營,讓新兵排成長隊,忽然大叫“立正”。長官喊立正,混進新兵行列里的兵油子反應迅速,立正,立即被掃地出門。
新兵入伍以后,如果不識字,就要學文化。馮玉祥親自編寫了《六百字課》,士兵要學字,伙夫、馬夫也不放過,每天每頓飯必須學兩個字,要學會講、學會寫,不認識就別吃飯?!读僮终n》學完以后,再學《八百字課》,認識一千四百字,給家里寫信就不用求人了。
1914年10月,馮玉祥部改編為第十六混成旅,他被任命為旅長,晉升陸軍少將,加封煥威將軍,授予一等嘉禾勛章,歸北洋政府直接指揮。
為了把部隊建成勁旅,馮玉祥狠抓下級軍官干部訓練,全旅的干部他自己選配,他選出能識字的百多個骨干士兵編成模范連,以副官李鳴鐘為連長,參謀長蔣鴻遇等為教官,教授學、術兩科。蔣鴻遇是保定軍官協和第一期學生,習騎兵科,曾在云南當騎兵營長,為人機警干練,足智多謀。馮玉祥極其器重他。訓練了一個多月,成績很明顯。不久,第十六混成旅與十五旅在咸陽野外搞學習,一舉而占優勝。
為了提高部隊的向心力,馮玉祥把自己多年的經驗與帶兵心得實施于訓練中。部隊除了正式操練之外,還增設鐵杠、木馬、攔阻等項目,以培養士兵的強健體格。馮玉祥自己編寫《精神書》,內分道德、愛國、軍紀三部分,提高士兵的紀律意識。
當時軍餉經常不到,給養不足。5月份太陽高照,全軍上下還穿著破爛棉襖,單衣都沒得換,身上一掏就是一把虱子。有一天,馮玉祥在營門看見一個軍官坐著捉虱,就問:“有虱子嗎?”軍官起身,立正答道:“不很多,不很多。”
條件艱苦,馮玉祥對士兵的飲食、冷暖、起居親自督查。他曾經讓官兵全體坐在地上,脫掉鞋襪,自己挨個檢查腳丫子是否干凈、有沒有濕氣,甚至有一次替士兵洗腳。碰上士兵家里來信要錢,他就往口袋里摸錢,左邊不夠,再往右邊口袋里摸,交給士兵說:“我身上只有這點,你全拿了去吧!”
建軍很累,但也很值。馮玉祥的實力大增,共有步兵兩團、炮兵一營、騎兵一營、機關槍一連,每營300多人,全旅五六千人。軍械共有步槍千余支、山炮18門。
暗傷
建軍,馮玉祥很累。
袁世凱也很累,大總統夠威風,但總讓人不踏實:總統可以連任,不可能一輩子不下崗。
人至賤無敵,袁世凱不想至賤,卻想至尊,玉皇大帝做不成,只好做皇帝。
1915年,袁世凱透出消息,我袁世凱想進步。領導要進步,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領導,為了自己前途也得捧場。鼓掌的人鼓掌,發電報的發電報。
陸軍總長王士珍牽頭,組織北洋軍少將以上的軍官聯名通電擁護袁世凱稱帝,要求一個都不能少。
馮玉祥接到電報,拒絕簽名,怒道:“老子這官不做,也不簽這個字!”電報發出,除了馮玉祥,袁世凱北洋系少將以上的人都簽了名。
太陽都有黑子,馮玉祥不簽名絲毫不影響袁世凱的好心情。
1915年12月13日,袁世凱登基稱帝,改元“洪憲”。百官上朝賀,袁大皇帝也不小氣,爵位一頂一頂地批發出去,也沒有計較馮玉祥對自己的怠慢,封馮玉祥當了男爵。
馮玉祥聽到消息,很是郁悶,戴綠帽子固然難受,這硬扣在頭上的?;拭弊右渤惺懿黄穑寒斈隇粗萜鹆x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就是想打倒皇帝。現在這頂帽子下來,革命黨人不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
牧師劉芳來找馮玉祥,遞給他一封信。信皮上赫然寫著“廣東軍政府孫寄”,內容是:“聽說臺端與馮玉祥將軍熟稔,請勸其相機在華北起義,革命倒袁?!边@封信著實把劉牧師嚇得不輕,因為袁世凱說過,誰反對他做皇帝,他就收拾誰。幸而信是通過日本郵局寄的,沒有被發現。劉牧師把孫中山的信轉達給馮玉祥后,馮玉祥表示只要時機成熟,必將有所動作。
袁世凱稱帝后,蔡鍔等在云南舉義,組織護國軍起兵討袁。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袁世凱特派他的心腹大將陳宦入川指揮,坐鎮西南。陳宦調馮玉祥十六混成旅隨他入川,抵達內江待命,接著又命令他開往瀘州。馮玉祥的處境非常為難,和護國軍作戰,違背他的心意,環顧四周,袁世凱的領兵大將曹錕、吳佩孚、張敬堯等實力雄厚的部隊也都入川,而他兵力單薄,不能公開表示反對袁世凱。經過反復權衡,他密派自己的參謀長蔣鴻遇持信去和蔡鍔接觸,因為蔣鴻遇在云南時就和蔡鍔是棋友。他在信中表明對蔡鍔正大光明的行動非常欽佩,不過自己的隊伍勢單力薄,身處重圍,不能立刻有所動作,但必定竭力設法避免對戰。最后表示“不久的將來,亦必尋求機會和您攜手,共同擔負起打倒帝制的任務”。蔡鍔復信表示對馮玉祥的處境很了解,只要能共同合作,一切都不成問題,并且也希望馮部進駐瀘州。
馮玉祥部開駐瀘州時,護國軍劉云峰部已攻下敘州。陳宦命令馮玉祥出兵收復敘州,十萬火急,馮玉祥按兵不動,曹錕等再三電令,催迫出兵。
馮玉祥不得已緩兵行進,又密派蔣鴻遇去和護國軍師長劉云峰、參謀長張璧接洽,提出:第一,約定彼此不打,萬不得已時只放朝天槍;第二,只要有機可乘,即通電表明態度;第三,說明北洋軍隊在后邊緊逼,無法違抗命令;第四,交代已與蔡鍔接洽的經過。
對方提出馮玉祥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立刻通電討袁,再是立刻繳械。此時陳宦又急令反攻敘州,馮玉祥無奈,倉促出戰,先打了一個敗仗。他考慮只有先攻下敘州才能再和護國軍議和合作,便奮勇迎戰,一戰而勝。護國軍敗退,這才和馮玉祥議和,實現了局部停戰。
馮玉祥入城后,安撫百姓,恢復秩序。護國軍留下的傷兵和官眷百人十分恐懼,馮玉祥派員調查,挨家發給大米,對傷員一一治療,痊愈后各發十元、二十元不等,分遣原籍,人人感激。馮玉祥致電陳宦,勸告他不要和革命的護國軍打仗,而要反對袁世凱稱帝,宣布四川獨立。陳宦舉棋不定,又擔心成都的安全,催令馮玉祥部速赴成都。馮玉祥就把敘州防務交給蔡鍔部隊接收,自己率兵北上,并把第十六混成旅改編為護國軍第五師。
在全國一致聲討的巨大壓力下,袁世凱被迫取消帝制,但仍稱大總統。陳宦在馮玉祥的勸說和壓力下,終于通電宣布四川獨立。四川的獨立以及貴州、廣西、廣東、浙江等省的先后響應,給予袁世凱沉重的打擊,不久袁世凱便猝然而死。
袁世凱死后,黎元洪代理大總統,護國戰爭宣告結束。馮玉祥率部隊回陜,恢復第十六混成旅編制。沒多久,國務總理段祺瑞命他進駐廊坊一帶,于是他又率部由漢中出發,到漢口上火車,北歸河北廊坊。
主和
擊敗張勛之后,馮玉祥對段祺瑞好戰的行為極為不滿。曾經與吳佩孚、商震、張錫元、王汝勤等怨名旅長在北京掌扇胡同軍人俱樂部聚會,相約不再參加內戰。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馮玉祥雖然同情南方的革命行動,但終究自己吃的就是這碗飯,不能公開反抗。
不出兵是不可能,但什么時候出兵、怎么出兵就只有看我馮玉祥了。馮玉祥答應得挺快,緩兵之計用得可是到了極致。
馮玉祥給段祺瑞打報告:出兵遠征,兵力單薄,請求增加一個補充團。段祺瑞不是既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的主,一口答應。
補充團的新兵招來后,馮玉祥仍然遲遲不動,稱津浦線北段被大水沖毀不能通車,等通車以后再發兵。
通車以后再發兵,那個時候黃花菜早就涼了。再說世上樹這么多,不一定非得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段祺瑞氣得不行,再三催促:趕緊換樹換頻道,帶隊出發。
11月中旬,馮玉祥繞道京漢、隴海前往福建。
12月初,馮玉祥駐軍浦口。馮玉祥任命李鳴鐘當團長,大練補充團的新兵,很有煉鐵成鋼的架勢。
福建督軍李厚基早就聽說馮玉祥到了浦口,卻是一直沒有他開往福建的消息,耐不住寂寞,派了海船迎接馮玉祥的部隊到福建去。
到福建和護法軍打仗,想去早就去了,還等到現在?馮玉祥頭直搖:部隊走海路容易受到攻擊,還是走旱路安全,從浙江到福建就不錯。李厚基的使者回到福建,馮玉祥依然沒有去福建的意向。
總統馮國璋向來主張和平統一,聽說馮玉祥貓在浦口不走,美得不行,多次給江蘇督軍李純發電報:要多關心人家馮玉祥,他在浦口一天,咱是要錢給錢、要糧給糧,千萬不能委屈人家。
馮玉祥在浦口煉鋼,護國軍卻是步步進逼。長沙、岳陽先后易幟,武漢的形勢開始緊張。段祺瑞眼見局勢不妙,趕緊調兵遣將大舉南下。1918年2月,馮玉祥接到軍令,命他入湘。
馮玉祥率領部隊乘江輪沿江而上,走到武穴,借口前方黃石港水淺、軍用物資笨重不方便登陸,在武穴上了岸。在武穴停了幾天,馮玉祥發出一封通電,大意是:軍人以服從為天職,總統馮國璋不想開戰,如果有人想開戰,先得踏著我馮玉祥的人頭過去。
過了幾天,馮玉祥又通電全國,矛頭直指段祺瑞:“不與外人較雌雄,只與同胞爭勝負……”
段祺瑞大怒,招集數萬大軍,把馮玉祥一個旅圍了個水泄不通。挑戰權威有勇氣,還得有實力。隨后,段祺瑞免去馮玉祥的旅長職務。
刀架在脖子上,馮玉祥不敢不從。馮玉祥的部下和武穴當地的百姓不干,多次致電政府,請求收回成命。馮玉祥的部下電文尤其激烈,稱如果不肯收回成命,就請將我九千五百五十三人一律槍斃,以謝天下。
萬人抗命,總不能來個萬人坑,一坑了事,段祺瑞頭有點大。
奉命查辦的曹錕想把馮玉祥的部隊收為己有,于是向段祺瑞求情,允許馮玉祥在職察看,戴罪立功。
段祺瑞就坡下驢,任命馮玉祥為湘西鎮守使,駐守常德。
強勢
馮玉祥皺著眉頭進了常德。
日本膏藥旗到處都有,保境安民的告示落著日本兵艦的名字。
常德為兵家必爭之地,各方勢力來來往往,打了敗仗常做的事就是大肆搶劫撈一筆。散兵游勇和土匪強盜也看上這個好地方,揣上桿槍,拿東西時從不把自己當外人。商家誰也得罪不起,生意也虧不起,于是請了日本國旗作門神。有辱國威,馮玉祥立即派人撕毀那些安民告示,并召集商人開會。在會上,馮玉祥給了商人承諾:常德的治安交給我馮玉祥,以后絕不會再有騷擾的事情發生。如果我的士兵動了你們的,你們拿我馮某是問。
馮玉祥特別加強城內治安,派士兵把守城門,嚴查過往的可疑之人。
馮玉祥毀了日本國旗,日軍很是憤怒,琢磨著整點事出來。
一天,幾個日本水兵從南門進城,守城士兵對他們進行檢查。
一個日本兵抬手就打了中國士兵一個耳光,不長眼,你們商家從前都是我們日本人罩著的。打人不打臉,挨打的士兵也不含糊,端起刺刀就給三個日本兵放了血。
常德日本僑民居留會會長高橋新二和日本艦艦長前來問罪,馮玉祥裝熊,問應該怎么處理。
高橋和日本艦掏出《日本海陸軍刑法》的小冊子指指點點,說依照《日本海陸軍刑法》第××條規定處置。
馮玉祥脫下鞋子,用鞋底連抽日本艦長十幾個嘴巴,然后理直氣壯地指出:“用日本軍法來處置中國士兵,這是對中國的侮辱。用鞋底抽你,該!中國士兵在中國執行檢查,違抗就是奸詐之徒。我現在給這個忠于職守的士兵頒獎,二位有時間可以觀摩一下?!?
高橋和日本艦長臉都青了,嚷著要上告日本天皇和段祺瑞總理。馮玉祥輕輕地來了句,說:“我馮某人前不久才在武穴通電痛罵姓段的,我不介意找機會再罵他一回?!?
段祺瑞遠在京城,但老段對馮玉祥的恨從不藏著掖著,時不時地叫親信湖南省督軍張敬堯找馮玉祥的茬子。
馮玉祥雖然是湘西鎮守使,但督軍和你過不去,那是完全不需要理由。馮玉祥心中憤懣,把目光轉向基督教,開始尋求精神上的支持。
馮玉祥蓋了一座可以容500人的禮拜堂,名為“思羅堂”。教堂全部用木料建成,可以隨時拆開、搬動,軍隊移在哪,就把這活動禮拜堂搬到哪。
馮玉祥請英國傳教士仁修本為部下講道,鼓勵官兵信上帝,借此牢固軍心。并認定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強盛與信仰基督教很有關系。馮玉祥曾說:“非基督教不能救中國。耶穌是全能全知的,我說一句話,耶穌在天上能聽見;若是對人說話,隔著墻就聽不見了?!?
一時間,馮玉祥軍中信上帝的風氣流行,有人就稱馮玉祥為“基督將軍”。
1920年7月,馮玉祥奉北京政府命令,率十六混成旅離開常德開赴武漢。
馮玉祥信上帝,段祺瑞卻是信奉有仇不報非君子。部隊調防可以,軍餉一分不給。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馮玉祥頓時陷入困境,一萬多人得吃穿住。營房太小,只能大部分搭帳篷。這時正趕上大水之后,天氣奇熱,豬圈似的住處像蒸籠一樣,官兵病死的就近400人。
馮玉祥郁悶得不行,別無他法,只能和官兵同吃同住。老大都和自己一樣,底下人無話可說,對馮玉祥倒是更添幾分尊敬。
段祺瑞關上了馮玉祥開心的大門。營房的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只是不知道馮玉祥的開心之門是否有打開的機會?
督陜
段祺瑞下臺。
1920年7月,段祺瑞在與馮國璋等人的爭斗中落敗,拱手讓出大權。直系軍閥曹錕、吳佩孚控制了北京政府。
曹錕、吳佩孚控制了北京政府以后,立即清場,皖系的人馬能換的換、該撤的撤。
陜西督軍陳樹藩不服:老子這督軍做得舒服,你一張破紙就想打發我,沒門。
破紙不行,我打得你服。北京政府派二十師長閻相文率兵進入陜西,武裝驅陳,又命馮玉祥第十六混成旅協助他。
馮玉祥在臨潼大敗陳樹藩,順利進入西安,閻相文就職陜西督軍成功。
打了勝仗,政府很開心,下令第十六混成旅改編為第十一師,馮玉祥任師長。師長是師長,但都是虛的,既不增餉又不加槍。
槍桿子里出督軍,閻相文這督軍來得不容易。打仗,閻相文不擔心;當督軍,閻相文怕。陜西地窮槍多,各方面的軍隊多達20萬人,軍需是個天文數字。
閻相文心軟,不忍從老百姓口中刨食,又想不到辦法撈錢。絕望之中,服毒自殺,留有遺書:“我本愿救國救民,恐不能統一陜局,無顏對三秦父老之誠。”
馮玉祥接到省城急電,趕過去協同處理后事,調兵維持治安。
閻相文撂了擔子,督軍總得有人當。北京政府來電,任命馮玉祥為陜西督軍。陜西是個難題,馮玉祥請辭不就,并推薦他過去的長官張紹曾任此職。政府不允,馮玉祥只好趕鴨子上架,署理陜西督軍。
當了督軍,馮玉祥的頭等大事就是籌餉養軍。為了籌餉都逼死督軍,這事不重視不行。
搶,那不可能,督軍身份在這;發展經濟,不怕鬧兵變就試試,一天不吃餓得慌。
馮玉祥給中央發電報,我要軍響。
中央不給,曹錕不理,吳佩孚沒錢。
中央不能靠,只能靠自己。馮玉祥把曹錕和吳佩孚派到陜西吃閑飯的800名顧問、參議、咨議全部打發走,別怪我姓馮的有地域歧視,我得先解決本地的就業吃飯問題。
飯碗砸了,吃飯的人不干了,跑到吳佩孚那里吹風:馮玉祥排外,不重視外來人才,手下人不是基督徒,就是革命黨人。
排外、用基督徒,吳佩孚不在意,誰沒個私心和信仰。革命黨人,吳佩孚的眼神凄厲起來。
為了改善窘困的財政,馮玉祥公布了《治陜大綱十條》。馮玉祥做了一些具體的工作:從整頓陳樹藩時濫發紙幣入手,穩定金融;重罰毒販,每月可收入六七萬元;清理鹽務,設鹽務局。每月收支賬目公開,處處節儉。
政府收入大增,軍隊的境況有所改善,但是也只夠維持日常生活,按期發餉做不到。
馮玉祥禁絕鴉片和娼妓,取消苛捐雜稅,勸導放足,提倡清潔,實行種樹,設立平民學校及運動場。
直魯豫巡閱副使吳佩孚在洛陽大擺宴席,慶祝五十大壽。
國人一向喜歡熱鬧,尤其是湊有名望人的熱鬧。吳大帥慶生,各方人士都帶著貴重禮物去祝賀。“牧野鷹揚,百歲功名才半紀;洛陽虎視,八方風雨會中州”,康有為送的賀聯讓吳大帥很有感覺,撫掌大笑。
馮玉祥也送禮,一個壇子,一張紙條。吳佩孚打開一看,不是珠寶,不是美酒,而是清水。吳佩孚再看條子,上面寫著一行小字:君子之交淡如水。
慶生送水,吳佩孚卻不能不收,總不能讓人誤會自己不做君子只愛財,雖然自己不是君子。
吳佩孚收禮,笑著說:“知我者煥章也!”
吳佩孚一生貫徹“不積錢,不納妾,不入租界”的三不主張,很得當時的人稱贊。不過吳佩孚卻是一向自傲自大,有己無人,而且心胸雖然比針眼大,有仇、有怨卻是必報,從不欠賬。
吳佩孚在心中結下對馮玉祥的怨恨。
臥榻
吳佩孚向馮玉祥求救。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一向是吳佩孚的強項,馮玉祥在五十大壽的壽宴上大挫自己的面子,吳佩孚本應該回報,但他已經不能夠。
奉系張作霖發難,入關進攻曹錕、吳佩孚的直系。曹錕、吳佩孚敗。
吳佩孚對馮玉祥不感冒,對馮玉祥部隊卻很感興趣,如果能拉哥們兒一把就好。
馮玉祥欠著曹錕一個人情,武穴主和時曹錕保住了他的旅長職位。
人情是需要還的,馮玉祥派第二十一旅旅長李鳴鐘率孫良誠等兩個步兵團和孫連仲的炮兵團星夜北上,聽吳佩孚指揮。
河南督軍趙倜本來是直系的人,一向被吳佩孚排擠,地位降低。張作霖就散布謠言,說吳佩孚已經戰死。趙倜信,襲擊鄭州。
吳佩孚給馮玉祥發急電,稱河南省后防空虛,還得馮玉祥坐鎮洛陽。人情做到底,送佛到西天。馮玉祥親率張之江、胡景翼兩部和炮、騎兩團,以及輜重、手槍、學兵等營趕到洛陽,布置后防。
馮玉祥,張作霖想過,生日宴會上惹吳佩孚生氣的主兒。馮玉祥出兵,張作霖覺得不可能,感情好,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做那種事。
馮玉祥迎戰趙倜,將趙軍全部擊潰,并乘勝追擊,一舉攻下開封,趙倜化裝潛逃至上海租界。
一著錯,著著錯。直奉戰爭,以奉系失敗而告終。
馮玉祥有功,北京政府免除了趙倜河南督軍職務,特任馮玉祥為河南督軍。
為了補充實力,馮玉祥在吳佩孚不知情的情況下,征得北京陸軍部長張紹曾同意,招募新兵增編第七、八、二十五三個混成旅,任命張之江、李鳴鐘、宋哲元三人為旅長,另把空著番號的十六混成旅重新組建。吳佩孚知道以后,很是不爽。
吳佩孚向馮玉祥索要款項,頭一次就要80萬,并命令以后每月繳20萬。吳佩孚知道馮玉祥手中有錢。趙倜走后,馮玉祥抄沒他的全部財產,得2000余萬元。馮玉祥不給,回復說:“我沒有這個本事,要錢你自己來當河南督軍好了?!?
吳佩孚拿不到錢,就推薦人到開封找馮玉祥求職,馮玉祥沒給安排。
要錢不給,索職被拒,吳佩孚很受傷。
受傷是小事,要命卻是大事。從北京到漢口,沿線都處在自己勢力控制之下,除了河南。
河南離北京不遠,馮玉祥的部隊強悍,如果是自己人,北京有個風吹草動,星夜趕到不是夢。
馮玉祥現在不是敵人,但絕對不是自己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北洋政府發布命令,馮玉祥進京,改任陸軍檢閱使,授予揚武上將軍銜。
1922年11月,馮玉祥離開河南,準備將所屬一個師和三個混成旅的全部人馬帶到北京。
全部人馬進京,吳佩孚不肯,升你做陸軍檢閱使就是讓魚兒離開水。吳佩孚只許他帶走第十一師,其余新兵留在原地,并扣留鐵路局準備的六列運兵的火車,軍費照例不給。
有條件,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得上。沒有軍餉,馮玉祥從財政廳籌得3萬多元。車皮被扣,大槍一揚,車站湊了五列。
馮玉祥仍然不放心,多了個心眼:讓新兵打著老兵的旗號先走,走完后,老兵打著第十一師的旗子全數開走。
等到吳佩孚接到消息,馮玉祥已經到達北京,駐兵南苑。
兵變
騙過吳佩孚,馮玉祥還是不開心。
馮玉祥不開心,實在是有原因:進京,吳佩孚刁難;發槍,總統曹錕敲詐。
曹錕是個敢想敢做的人。當直魯豫巡閱使的時候,一些想巴結他的奉承他:“大帥威風,可以當總統?!辈苠K口中不說,心里卻是惦記上了總統的寶座。
1923年6月,直系軍閥把黎元洪逼下臺,曹錕的心就活泛起來:參選,一定要參選。
為了實現票房保證,曹錕在北京甘石橋設立議員俱樂部,為進行選舉的活動機關,只要選我曹錕就贊助出場費,下線五千,上不封頂,視個人能力和影響力開價,絕不委屈人才。
曹錕當選。
曹錕與馮玉祥有分香火情,曹錕幫馮玉祥求過情,馮玉祥救過曹錕的急。政府買了一批舊軍械,曹錕念在香火的份兒上,指定撥給馮軍一部分——槍兩千支、炮十八門,及子彈幾百萬發。
馮玉祥很開心,多次派人去領,不能到手。
著急,上火,云深不知處。有人就私下點他:唐太宗為什么要送唐僧紫金缽,無他,料到取經后要交好處費。
馮玉祥湊了10萬大洋送入總統府,錢到,心到,槍到。
第二天,曹錕見到馮玉祥,歡歡喜喜地說:“煥章,您真是客氣,還要送禮來!”
鈔票大把地送了出去,馮玉祥已無心和他客氣。
近年來,國民黨黨員徐謙奉孫中山的命令多次接近馮玉祥,勸說馮玉祥實行革命,希望一舉克復首都。馮玉祥考慮到孤立北方、實力不夠,不想孤注一擲。曹錕賄選總統,馮玉祥雖然不高興,但沒有站出來反對。
曹錕賄選總統,對很多人是恨事,對馮玉祥卻是一個試金石。察言觀行,馮玉祥找到了一個同盟者?,F任第十五混成旅旅長的孫岳對曹錕賄選總統深惡痛絕,與自己關系一向不錯。馮玉祥把孫岳請到南苑的“昭忠祠”,二人密議。
1924年9月,張作霖進兵山海關,威逼北京。曹錕北京政府發布了對張作霖的討伐令,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曹錕下令對張作霖開戰。
馮玉祥并不想戰,多次當面勸說曹錕,無功而退。
馮玉祥寫了一封長信給吳佩孚,要求謹慎考慮,不可輕易開戰。吳佩孚直接把原信退回,在信封寫了三個字:少說話。
少說話,不等于少做事,或者不做事。戰爭一爆發,吳佩孚強行任命馮玉祥為第三軍總司令,開赴熱河。
到熱河一路,道遠地險,防守不易,吳佩孚義不容辭地交給馮玉祥,能者多勞。至于軍餉、糧秣、子彈、服裝(塞外御寒,皮衣尤要)之類的供給,老吳絕口不提。
馮玉祥找到吳佩孚詢問供給的事,吳佩孚回答很輕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打奉軍也是為了當地百姓,你就地征取就行,回來給你報銷。”說完,吳佩孚只發給士兵每人銅錢一串,單褲褂一身。
馮玉祥汗不敢出。熱河一路人跡稀少,拿著錢都沒處買去,何況手中沒錢。塞外的奉軍都已經穿上數寸厚的老羊皮軍服,自己部下沒有皮衣,提著火爐打沖鋒不是個事。
凍死人,吳佩孚不在乎,部隊是馮玉祥的,如果和奉軍拼得精光,這大結局更不錯。吳佩孚對馮玉祥依然不放心,又命令王承斌和胡景翼監視馮玉祥。
曹錕對張作霖宣戰,孫中山則在廣州發表“北伐宣言”,討伐曹錕、吳佩孚,并派孔祥熙給馮玉祥送來他親筆書寫的《建國大綱》。馮玉祥心中一動,與其自己死,不如他亡。聯手南方,勝算應該很大。
張作霖壓力也很大,兩派相爭,說不定就把老本賠了。他派出代表馬丙南面見馮玉祥,提出強強合作,一致對付曹、吳。
張作霖表示“奉軍不愿與馮為敵,只要推翻曹、吳,奉軍不向關內進兵?!瘪T向奉方提出兩條:一是請孫中山先生北上,二是奉軍不得入關。
直奉開戰,吳佩孚在山海關出戰失利,于是命令馮玉祥火速增援。
馮玉祥退兵,劍指北京城。
10月22日午夜12點,守城的孫岳打開城門。
馮玉祥進城,繳了曹錕總統府衛隊的槍,囚禁曹錕于延慶樓上。
對于清朝末代皇帝溥儀,馮玉祥也一直惦記得緊。張勛復辟失敗以后,馮玉祥就提出廢除對清王室的優待,但被段祺瑞阻止。
馮玉祥派部下北京警備總司令鹿鐘麟將溥儀驅逐出紫禁城,張勛早敗,段祺瑞已走,無人可以阻止我。
溥儀出了紫禁城,兩個馮玉祥不想見到的人卻施施然進了北京城。
張作霖違背不入關的協定,率奉軍大舉入關,占領了秦皇島、昌黎、灤州、蘆臺、塘沽等地。
吳佩孚垮臺后,南北各省直、皖兩系督軍群龍無首,擔心馮玉祥、張作霖聯手坐大,紛紛表示擁戴段祺瑞為臨時執政。
段祺瑞和張作霖相繼率軍開進北京,段祺瑞宣布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執政,政權又落入了他們的手中。
新仇、舊恨聯手,馮玉祥知道在段祺瑞、張作霖融洽的情況下,自己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于是堅決辭去陸軍檢閱使的職務,取消國民軍組織,隱居天臺山。
赤化
馮玉祥辭職,段祺瑞深為惋惜。
馮玉祥雖然看著有點不順眼,卻也多少抵消了張作霖一家獨大的勢頭。三國鼎立變成兩國爭雄,自己有的只是臨時執政的空架子,想和槍多人眾的張作霖掰手腕,分量絕對不夠。
段祺瑞要求馮玉祥出任西北邊防督辦,分擔一下張作霖的壓力,當然這種事情只能天知、地知、己知。
馮玉祥不想出山,夾心餅的滋味不是太好受。
徐謙又來找馮玉祥,要求他出任西北邊防督辦,給他吃定心丸:察哈爾、綏遠接近外蒙,如果接受西北邊防督辦一職,統轄這些地域,如果他贊成國民革命,蘇聯的援助物資運進來是和過家家一樣。
馮玉祥的日子不好過:奉軍掌握天津,日本好像把西北軍當作殺你仇人,實行門戶封鎖,軍需物資飛都飛不過去。馮玉祥想搞些汽車跑單拉些私貨,李景林只收錢不發貨。
關鍵時候,有人鐵頂,而且是蘇聯這樣的強援,馮玉祥立即下天臺山,走馬上任西北邊防督辦之職。
在徐謙的陪同下,李大釗來到張家口和馮玉祥商談蘇聯給予軍事援助的問題。這些軍用物資約值4000萬元,這樣的武器裝備,使馮玉祥的軍事實力僅次于東北軍,位居第二。
為了加強部隊的戰斗力,他請蘇聯方面派遣軍事顧問協助訓練部隊,幫助士兵掌握蘇式武器。選派團以上軍官組成代表團赴莫斯科,考察蘇聯的軍事和教育,他自己也聽蘇聯政治顧問講政治課。
馮玉祥的思想和政治方面的見解開始起了變化,決心為實現孫中山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而努力。他的勢力也如日中天:察哈爾、綏遠、甘肅三省控制得密不透風,部下鹿鐘麟當了北京警備司令,西苑、南苑以至張家口以外都是馮軍駐防區;全軍已擴充至步兵十二師、騎兵兩個師、炮兵兩旅、衛隊一旅、交通兵一團,統稱西北陸軍。到了1925年夏,兵力已達10多萬人了。
兵多,地廣,北方軍閥眼中已經是紅通通,不安、恐懼寫滿心頭。蘇聯支援,更讓他們疑慮大增:馮玉祥是想借蘇聯的勢,革我們的命。
命是寶貴的,當然僅限于自己。吳佩孚與張作霖握手言和,準備聯合攻打馮玉祥,后發制人不如先動手為快。
廣東的革命政府還沒有出師北伐,即使打過來也得一些時間,只能從同情上支持;西北軍勢力雖然見長,想和吳、張聯軍對決,自己相信,上帝也不相信。
馮玉祥宣布下野:想打我,哥哥我不和你玩了,找不到正角,你張作霖還能唱獨角戲?
通電以后,馮玉祥把指揮權交給了多年生死相從的部將,委任張之江為西北邊防督辦,李鳴鐘、鹿鐘麟、宋哲元分掌軍權,命張之江、鹿鐘麟將所有軍隊開駐平地泉以西,以此表示和中原無爭。
計劃很完美,張之江、鹿鐘麟執行力跟不上思維。兩人稍一遲疑,后果很嚴重。吳佩孚、張作霖聯合山東的張宗昌組成“討赤軍”共同向馮軍撲來,山西的閻錫山加入奉、直聯軍陣線,出兵威脅馮軍后方。
馮軍四面受敵,馮軍孤軍難擋。鹿鐘麟反應過來,一夜之間把天津的部隊完全撤到北京附近,想和各方議和。
吳佩孚首先不干,拆我的臺,就得付出代價,在復電里發出了“恨不能食汝之肉,寢汝之皮”的高調,提出要鹿鐘麟交出軍隊。張作霖也反對議和,男人就得對自己狠點,對別人就不要狠了,干死人家就得了。奉、直的“討赤軍”繼續進逼,鹿鐘麟為保持實力,退兵南口。
張作霖、吳佩孚和直魯聯軍李景林等人再進軍南口,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絕,馮玉祥跑了,廟跑不了。
國民黨的要員徐謙、于右任等和蘇聯顧問鮑羅廷從北平取道海參崴到廣東去,途經庫倫與馮玉祥相遇。在徐謙的介紹下,馮玉祥在抵達蘇聯的次日,就加入了國民黨,并令國民軍全軍將士一律加入國民黨,以實現孫中山主義。
馮玉祥找到黨組織,國內的部隊在南口卻是無依無靠,老大躲難了,和人干架一個幫手也沒有,只能堅守在南口山道的堡壘里。
張作霖信心十足,奉軍強大不說,吳佩孚的直軍、閻錫山的晉軍又聯合作戰,三打一的局面,想輸都難。
三個月后,西北軍沒有能力再苦撐,以敗退告終。
西北軍敗退,廣東革命政府卻已經正式北伐。政府發表《北伐宣言》,國民革命軍在廣州舉行北伐誓師典禮。
敗局需要人收拾,北伐得有人支持。將領們電請馮玉祥盡快回國,于右任到達蘇聯,敦促馮玉祥早點動身。
馮玉祥回國。
北伐
馮玉祥舉行誓師大會。
1926年9月17日,馮玉祥宣誓就任國民軍聯軍總司令。國民軍全體官兵遵照馮玉祥的命令,已經集體加入國民黨,今日都是以黨員的身份來參加大會的。
國民黨中央委員會任馮玉祥為西北軍的國民黨黨代表、國民政府委員會及軍事委員會委員等職。
馮玉祥改五原縣為義旗縣,又頒布治軍新條令:“煙酒必戒,嫖賭必戒。除去驕惰,除去奢侈。實行勤儉,為黨犧牲。國民革命,方能成功?!睏l令名為“九一七新生命”。
馮玉祥在軍隊中開展政治工作,委任薛篤弼為政治部長,劉伯堅為副部長主持工作,烏斯馬諾夫為政治、軍事顧問。馮玉祥提出“全軍政治化”,也就是“全軍革命化”。國民軍人人右臂上佩戴一塊小紅布,中有青天白日;胸前佩一長方形小白布,上面有紅字“我們為取消不平等條約誓死拼命”。全軍都要能背誦孫中山總理遺訓,中下級軍官須為士兵一字一句地講解,務使大家都能理解其意義。
聯俄聯共,馮玉祥對于俄軍事顧問烏斯曼諾夫等人向來只作禮貌的優待,信任不是難,而是太難,尤其是西北軍的秘密。
烏斯馬諾夫有一次詢問行政的人事安排,馮玉祥很不高興地說:“顧問先生,你知道在我們中國顧問是什么意思嗎?”烏斯馬諾夫搖了搖頭:“不知道。”馮玉祥告訴:“顧者看也,問者問話也。顧問者,就是當我看著你,有話問你的時候,你答復就是了?!?
五原誓師后,馮玉祥立即著手召集回南口大戰后四散各地的舊部。在認真分析了當時的敵我形勢后,他接受李大釗的建議,確定了“固甘援陜、聯晉圖豫”的方針,準備在取得陜西后,出潼關,沿隴海路南下河南,與北伐軍聯成一氣,夾擊奉軍。
甘肅和陜西兩省以前就是馮玉祥的地盤,這時甘肅已成為國民軍的后方,而陜西則受到了地方軍閥劉鎮華的侵擾。從1926年2月起,在受吳佩孚的支持下,劉鎮華以十萬重兵圍攻西安,城內國民軍李虎臣和楊虎城所部被困已有八個月之久,不斷致電五原求援。
10月,馮玉祥率領部隊進軍陜西,擊潰了奉吳佩孚之令圍困西安長達八個月之久的劉鎮華的軍隊,解了西安之圍。解圍西安,國民軍取得了五原誓師以來的一次重大勝利,不僅在陜西站穩腳跟,還有了一塊鞏固的后方基地。
同時,馮玉祥故意在大余臺、石嘴子等地布置設防,用虛虛實實的戰術吸引了部分奉系兵力西進,以減輕南方北伐軍的壓力。西安解圍后,馮玉祥指揮部隊乘勝追擊,攻下潼關、商雒、同州等地。
1927年1月26日,馮玉祥進駐西安,命令各部陸續向東開拔,在關中集中,準備出師潼關,聲援豫鄂。3月上旬,國民軍聯軍各部陸續集中關中。當時,奉軍已進入河南許昌、郾城一帶;在長江中下游蘇、皖兩省,北伐軍與直魯軍閥聯軍以及孫傳芳的軍隊,激戰正酣;而同時,直系殘部于學忠正勾結四川的楊森和湖北北部的反動軍閥,陰謀偷襲由廣州遷至武漢的國民政府,革命形勢十分危急。
3月19日,馮玉祥發布出師文告:于右任、劉郁芬分任駐陜、駐甘軍總司令,鎮守后方;劉鎮華為東路軍總司令,進軍河北,其余部隊分三路向鄂、豫、晉、綏四省出擊。
北伐即將勝利,國共合作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共產黨人李大釗在北京被張作霖殺害,蔣介石已經動手搶革命的果實。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大肆屠殺共產黨和革命群眾。
隨后,蔣介石在南京另立國民政府。
晴天,霹靂,天變,人又如何?
待價
4月18日,蔣記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南京國民政府的建立,標志著武漢國民政府的分裂。這樣,在中國南方的大地上,出現了兩個國民政府,兩個國民黨中央。寧(南京)與漢(武漢)對立局面形成了。
南京政府成立后,武漢與南京雙方之間堅持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口水白泡滿天飛,也不知道是張飛打贏了岳飛,還是岳飛打贏了張飛。菊花茶雖然可以去火,嘴仗打久了也會起泡,所以兩邊都在北方撒了一把野,武漢方面北伐軍攻占了河南,南京方面北伐軍深入到江蘇北部。
撒野放了火氣,卻解決不了寧漢之間的矛盾,該正視的還得正視,該斜視的還得斜視。武漢方面正視的是馮玉祥,斜視的是南京方面;南京方面斜視的是武漢方面,正視的是馮玉祥。馮玉祥贊成革命,最重要的是這家伙擁兵十萬,在寧漢雙方半斤對八兩面的情況下,他站在哪邊,哪邊就贏。
對于馮玉祥,民國總統徐永昌曾批評馮玉祥歷來是“論變不論常”。
1922年,直奉戰爭爆發,吳佩孚欲將馮玉祥推舉為“庫侖都護使”,借此將他逐出京城。
馮玉祥和吳佩孚一向不合:一是因為馮玉祥槍殺了吳佩孚的親信鮑德全;一是因為他在河南任上將趙倜的財產全部充公,并拒絕了吳佩孚見者有份的要求;最重要的是,馮玉祥練兵有方,手下戰斗力特別強,因此成了吳佩孚的眼中釘、肉中刺。
馮玉祥也知道這次恐怕是肉包子打狗,眼珠一轉先去保定見曹錕。馮玉祥就說:“吳玉帥對我毫不體諒,動不動就找我的岔子、揪我的小辮。”曹錕看到他視黃金如糞土,深為佩服,向他再三保證不讓這種事情發生,馮玉祥才平靜離開。
1923年,曹錕賄選總統,作為曹錕一派,馮玉祥沒有直接參與賄選操作,但是以“索餉”、辭職等舉動逼得黎元洪出走、張紹曾內閣總辭職。
1924年9月,直奉戰爭爆發,在喜峰口與張作霖義戰的馮玉祥回師北京,請大總統曹錕整天喝茶。據張作霖的親信副官馬炳南透露,馮玉祥反曹,只不過是他給馮玉祥帶了一份厚重的結婚賀禮——一批軍火和150萬的軍餉。
馮玉祥知道寧漢雙方都很正視自己,愈發顯得端莊,越不容易得到越珍貴。
1927年6月10日,武漢方面道行淺,先沉不住氣,和馮玉祥在鄭州舉行了相親會。為了得到馮美人的青睞,武漢方面決定把唐生智部隊拼了老本占領的河南省全部讓給馮玉祥。
眼看著武漢就要抱得美人歸,蔣介石不肯干,這事不僅是面子問題,還是人身安全的大事,率領文武大臣親友團就往徐州趕,為了贏得馮美人的好感,蔣介石提前三天就到了徐州,恭候馮玉祥的芳駕。
胡漢民大打反共牌,對馮玉祥講共產黨的種種,如“共產黨在學理上主義上的不對,在革命事業上的不對,在兩湖盤踞巢穴,各種情形的不對,以及最近也打官話,辦清黨,一班共產黨和跨黨的分子,仍舊戴起假面具來,進行他們工作的不對。”
共產黨的對不對馮玉祥不關心,馮玉祥關心的是蘇俄方面援助的數目對不對、有沒有后繼的跟進。胡漢民也知道馮玉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想法,想了又想,要想美人動心,還得加強她的危機意識,也不和她說八大紀律、五項注意,就和馮美人說了兩點:
一、共產黨在國民黨內部,目的是借國民黨的力量一統中國,這是他們基礎的計劃。
二、共產黨想借北伐損耗國民黨的實力,他們現在是怎樣對付蔣介石,將來就會怎么樣對付你馮玉祥。
蔣介石在一旁插不上話,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一個勁地往馮玉祥褲袋里塞紅包,五十萬、一百萬、一百五十萬、二百萬。不知道是胡漢民的危機意識起作用了,還是每月給西北軍二百萬元的包月費起作用了,反正馮美人的心動了。
相親成功,蔣介石和馮玉祥聯合發表愛的宣言,聲明:“中正、玉祥與數十萬將士為三民主義信徒。謹偕全國革命軍誓為三民主義而奮斗……必期盡掃帝國主義之工具,以完成國民革命之使命而后已。”
6月19日,馮玉祥與蔣介石、胡漢民等南京方面要人召開徐州會議,鼓吹“寧漢合流,聯蔣反共”。23日,馮玉祥致電汪精衛、譚廷闿等人,“力促他們與蔣介石合作,制裁工農群眾過火行為,并建議武漢國民政府命令鄧演達出洋,鮑羅廷立即回國。”
蔣馮謀面和徐州會議,加速了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最后破裂。
回到河南后,馮玉祥按照徐州會議達成的協議,在自己所轄的地區開始了“清黨”。
馮玉祥命令部下寫標語、撒傳單,并把劉伯堅等共產黨員“禮送”出境。蘇聯顧問鮑羅廷回國途經鄭州時,他不但沒有按汪精衛的密電予以殺害,而且以禮相待,饋贈禮品,派員一直送到庫倫,使鮑羅廷一行平安返回蘇聯。
血腥屠殺也好,“禮送”出境也好,馮玉祥一手參與了對國民革命最后的毀滅。
風云起,世事變。寧漢相爭,蔣介石雖然曾經下野,最后成功復出。
在馮玉祥等人的堅持下,1928年4月,蔣介石在徐州再次誓師,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四大集團一致北伐。
奉軍退入關外,張學良東北易幟,中國形式上統一。蛋糕已經做好,一個人吃怎么也不會有爭端,麻煩的是四家都不是善茬。
裁兵
蔣介石不想有人和自己爭,現實也不允許四家相爭。
軍隊太多,國家太窮,老百姓飽受戰亂之苦,也渴望和平。借勢裁兵,既可以減輕財政負擔,又可以去削去一些心中的刺。
其實,在北伐結束之后、借勢裁兵之前,蔣介石就有意識地壓制成長。
馮玉祥的第二集團軍北伐表現最突出,論功行賞,蔣介石對第二集團就很是照顧。第二集團打垮張作霖的安國軍、奪取平津地區以后,蔣介石把平津地區劃給參戰最晚、功勞最小的閻錫山,蔣介石自己則占據了江浙和南京、上海地區,把最貧瘠的陜甘寧地區劃給馮玉祥。
蔣介石的解釋是馮玉祥在國際上影響不好,不受日本人待見,駐防平津地區恐怕引起國際爭端。臺面下的理由則是老馮槍多人壯,再放在富得流油的地方,到時捅天自己也得看著。
蔣介石想要裁兵,配戲的人極多。國民政府發表“對內宣言”,稱北伐成功之日即應為兵工政策實施之時。
在上海召開的全國經濟會議上,有人提出了《請政府克期裁兵從事建設案》,要求政府從國家的財政考慮裁軍,全國只保留五十個師,每師一萬人。
群眾的呼聲要注意,合理的需要得滿足,蔣介石不敢怠慢,趕緊向國民政府提出設立“裁兵委員會”。兩天以后,國民政府召開國民政府委員會議,設立裁兵善后委員會。上海商會也很關心國家大事,成立了“國民裁兵促成會”,督促政府裁兵。
民意難違背,蔣介石開始了實施裁兵的具體行動。
碧云寺祭典孫中山總理的時候,各軍政要員當然都得到場。蔣介石向在座各位講了人民群眾的要求裁兵的心聲以后,提出了裁兵的要求,隨后拿出早已準備的《軍事善后案》:全國三百個師中要裁汰下去二百五十個師,留下五十個師,每師一萬五千人,全國共留八十萬軍隊;全國劃分為十二個軍區,每個軍區按比例保留軍隊;各集團軍分頭辦理。
國家財政困難,民眾心聲,桂系、馮玉祥、閻錫山當然不敢反對,眾怒難惹,用腳趾頭想都能想明白。桂系、馮玉祥、閻錫山一致同意,裁軍很容易,這兩個字師娘教過,也都會寫。但他們都不同意蔣介石提出的裁兵方案,他們提出了自己的裁兵方案。
馮玉祥建議中央應組織裁兵委員會,明定裁兵條例為:“槍支不全者裁,老弱不堪用者裁,紀律不佳者裁,訓練太乏者裁。而且他強調,不可令各集團軍平均或按比例裁汰,在裁兵之前應嚴禁招兵及收編敵軍殘部為擴充一己實力之用?!?
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則鼓吹實行兵工政策,化兵為工,平時在工廠當工人,一有戰事,操起家伙就是軍人。諸葛亮在四川的時候就是這樣干的,很有成效,既不誤了做農活,也不降低戰斗力,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一有機會,向北向南都可以打。
閻錫山是山西人出身,饑餓銷售法用得極是順手,好東西就得珍惜,要限價、限量、限購,所以提出限定兵額、分期裁減的辦法,然后頭痛難忍、先走一步,養病去了。
1929年1月1日,全國編遣會議召開,要求各位大佬以人民為重裁兵。
人民的幸福是重要的,但總不能就此幸福著你的幸福、郁悶著我的郁悶。編遣會議熱鬧了20多天,各位老大離開了南京城,打一打飽嗝,不帶走一片云彩。
編遣會議以后,桂系李宗仁非但不縮編,反而不斷擴兵,成為擁兵十萬的軍事集團。成為蔣介石的心腹之患,再加上蔣桂矛盾較深,遠有桂系逼蔣介石回家種田之仇,近有桂系將領對蔣介石不敬之恨,所以桂系很幸福地被雷擊。
蔣介石動了手,胡漢民跟著動了口:邀請李濟深到南京來調節蔣桂之間的矛盾。李濟深是廣西梧州人,與桂系的老大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很有交情,在政治上傾向于桂系。李濟深雄霸廣東,財力充裕,但士兵的戰斗力不強;廣西士兵勇敢驍戰,但廣西窮得響叮鐺。蔣介石生怕李濟深做了李宗仁的送財童子。
李濟深進了南京城,蔣介石歡呼:“孟德兄,燕人張翼德在此恭候多時了。”
李宗仁??!漁翁是做不成了。
李宗仁獨斗蔣介石,馮玉祥作壁上觀,想坐收漁翁之利。馮玉祥獨釣寒江雪,再不出手,李宗仁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1929年5月19日,馮玉祥召集重要將領在華陰開會,宣布對蔣開戰,并部署了作戰計劃。
馮玉祥命令山東的孫良誠部、河南的韓復榘、石友三、馬鴻逵、龐炳勛等部一律撤退至潼關以西,沿途且將洛陽以東之的隴海路軌破壞,以防止中央軍的進攻,軍隊陸續退至豫西且深入陜西。
二集團軍將領二十八人則聯名致電中央,請蔣主席下野,催馮氏揮兵進攻。同月15日,馮氏成立“護黨救國軍西北路軍總司令部”,希望和蔣介石一決死戰。
馮玉祥一心死戰,卻忘了戰爭不是一個人的戰爭。
多年來,馮軍在陜、甘那雞不下蛋的地方過著無衣、無食、無餉還得苦戰的生活,沒見過大場面,苦就成了一種習慣??勺詮淖叱鲋性?,才知道同樣是當兵,南方的同行生活多姿多彩,腰中有錢,袋中有糧,下雨時南方將領身披雨衣款款而行,自己則只能撐破傘。
一夜回到解放前,馮玉祥愿意,部下有人不愿意。
一直與蔣介石保持秘密聯系的韓復榘、石友三率部投靠蔣介石。韓復榘、石友三都是馮玉祥手下的著名猛將,名牌就是名牌,影響不是一般的好,馮玉祥的軍心大亂。馮玉祥在此打擊下,只好宣布下野。
單兵作戰不行,只能抱團取暖,閻錫山積極聯系桂系、馮玉祥以及汪精衛派、西山會議派,組成以他為中心的反蔣聯盟,與蔣介石開戰。
1930年2月10日,閻錫山首先發難,提出“禮讓為國”,要求蔣介石與自己同時下野。3月15日,馮玉祥部鹿鐘麟等人通電,擁護閻錫山為陸??哲娍偹玖睢D暇﹪裾暣藶榕涯嫦铝钔ň冮愬a山,并于5月1日發布討伐令,持續6個月的中原大戰由此展開。
東北的張學良出手,反蔣勢力敗走。馮玉祥的西北軍集團土崩瓦解,馮玉祥僅帶著一個團和西北軍官學校的殘部隱居在山西汾陽的峪道河。
隱居無事,馮玉祥讀書、寫字、著作、繪畫打發時光,尤其喜歡作白話詩,自稱“丘八詩”。
抗日
隱居的生活很快打破。
1931年,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九·一八事變。蔣介石執行不抵抗政策,東北三千里江山落入日本人手里。
聽到九·一八事變的消息,馮玉祥發表通電譴責蔣介石媚外誤國,并指責蔣介石政府企圖依靠國聯來解決日本侵略中國問題的做法是“與虎謀皮,自欺欺人”,是“甘為帝國主義之工具而不悔”,提出13項抗日救亡的具體主張,并向正在南京召開的國民黨四屆一中全會提出了“以武力恢復東北失地”等3個提案。
1932年1月28日事變發生以后,駐守上海的十九路軍奮起抗戰日軍。消息傳來,馮玉祥向南京政府提出迅速增援上海、從沿??诎杜趽羧张?、同時集中北方軍隊反攻東北等建議。蔣介石、汪精衛一口拒絕。
南京政府決定和日本侵略者簽訂淞滬協定后,馮玉祥借口有病離開南京,前往泰山居住。馮玉祥在泰山五賢祠旁的石亭內寫了一條標語:“你忘了沒有,東三省被日本占了去。有硬骨的人,應當去拼命奪回來!”
1933年1月2日,日軍攻陷熱河以后,又向平、津及察哈爾進兵。蔣介石政府仍然采取不抵抗政策,駐長城一線的官兵和長城內外的義勇軍奮起抗擊。馮玉祥出錢購買了1萬件皮衣贈給長城抗日將士。
蔣介石對日本不抵抗,馮玉祥決心自己出山拉隊伍和日本人干。
老部下宋哲元在察哈爾省擔任主席,馮玉祥在察哈爾樹起抗日的大旗。馮玉祥與共產黨派來的代表宣俠父、張慕陶等人開始商討抗日的具體計劃,同時派人去天津和兩廣、上海等地與吉鴻昌、石友三等聯絡。
脫離中央和日本人作對,蔣介石心中不安:抗日和日本人鬧僵不說,馮玉祥就此東山再起,威脅自己不是不可能。汪精衛知道馮玉祥準備抗日后,十分驚慌,在南京發表談話,公開罵云:“察哈爾的共產黨,又在多倫鬧出事來”。
1933年5月26日,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成立,大家共同推舉馮玉祥為同盟軍總司令。馮玉祥當即就職,同時通電全國譴責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罪行和蔣介石政府的妥協政策,表示自己決心“率領志同道合之戰士及民眾,結成團結戰線,武裝保衛察省,進而收復失地,求爭取中國之獨立自由?!?
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的成立后,接連收復康保、寶昌、沽源等地。
7月初,同盟軍大軍直指察北名城多倫。多倫城外有32座炮臺和各項堅固的工事,易守難攻。駐扎多倫城的敵軍是日寇茂木騎兵旅團和偽軍李守信部,共計有日軍3000余人、偽軍數千。日軍武器精良,并且有飛機助戰。
吉鴻昌、鄧文、李忠義等親臨前線率領同盟軍攻城,馮玉祥則發電報激勵將士們英勇。7月12日,同盟軍攻克多倫,斃敵1000余人,察哈爾東北各縣完全光復。
抗日有成效,馮玉祥決心乘勝收復東北四省。7月27日,馮玉祥在張家口成立“收復東北四省計劃委員會”,任委員長。
馮玉祥干得歡,蔣介石心中沒底,老虎一旦長了翅膀,想再摁下去就困難。蔣介石、何應欽調集重兵包圍張家口,封鎖了平綏線的交通,同時用糖衣炮彈瓦解同盟軍。
蔣介石壓制,日軍當然不放過這種好時機,大舉進攻同盟軍。同盟軍敗,馮玉祥離開張家口,重新回到泰山。
親共
同盟軍敗,日軍侵華的腳步更加迅速,華北幾乎全是日本人的勢力范圍。1935年,中國共產黨提出了“停止內戰,共同抗日”的正確主張,將全國的抗日救亡運動進一步推向高潮。
迫于全國抗日呼聲日高的壓力,蔣介石不得不做出姿態,發電報邀請主戰的馮玉祥去南京共商大計。
馮玉祥抵達南京后,多次發表講演,呼吁停止內戰、一致對外。他積極與宋慶齡、何香凝、沈鈞儒等著名民主人士取得聯系,多方營救被拘捕的青年學生和進步人士。1936年11月,七君子事件發生,沈鈞儒、章乃器、王造時、李公樸、史良、鄒韜奮、沙千里因宣傳抗日被蔣介石下令逮捕入獄,馮玉祥竭力參與營救,親自致電蔣介石為七君子的抗日行為辯護。
馮玉祥在身邊叫喊著要抗日,蔣介石聽著心煩,就打發馮玉祥到平漢線南段以及豫西、豫東、鄂東各地視察國防工事。馮玉祥正合心意,沿途進行抗日宣傳,動員人民群眾送子弟參軍抗日,發動各縣收容安置從前線退下來的傷兵,甚至組織基督教會的力量來做抗日宣傳及救護傷員和難民的工作。
蔣介石抗日不積極,馮玉祥漸漸地向共產黨靠近??谷?,只有依靠共產黨才行。
1931年年底,馮玉祥在武漢與共產黨合作創辦了“三戶印刷所”?!叭龖簟敝侨 俺m三戶,亡秦必楚”的意思,表示了抗戰必勝的信心?!叭龖粲∷⑺眲摿⒑?,大量印刷了《列寧全集》、毛澤東的《論持久戰》和《新華日報》社論的單行本等進步書刊。
馮玉祥寫信給當時在河北擔任冀察戰區司令長官的老部下鹿鐘麟,囑咐他與八路軍精誠合作,共同抗日。他說,不管什么黨什么派,只要是主張抗日的,就是朋友。大家唯一的敵人是日本帝國主義,不應該自己人打自己人。
國民黨掀起反共高潮后,馮玉祥利用各種機會宣傳八路軍英勇抗日的事跡,向大眾公布蘇聯援助中國的實情,說明在國際上只有蘇聯是真誠可靠的。
1946年春,馮玉祥聽到國民黨企圖在潢川平原誘殲李先念、鄭位三率領的新四軍第五師和中原軍區的第一縱隊,立即通知周恩來,并提醒中共千萬不要相信蔣介石的和談。周恩來立即通知部隊轉移,國民黨的陰謀就此落空。
毛澤東到重慶與蔣介石談判,馮玉祥派夫人李德全前往機場歡迎。后來在家中熱情款待毛澤東、周恩來、董必武,并親自喝酒陪客,打破了自己幾十年不喝酒的習慣。
大肆宣傳,只是耳根不清靜。親近共產黨,蔣介石對馮玉祥的想法就多了,親日的何應欽等人更是看馮玉祥不爽。上頭不高興,下面人的動作就多了:特務監視,限制言行,封鎖消息,誹謗中傷,送子彈。
馮玉祥不得不考慮暫時出國,以避迫害。1946年9月2日,馮玉祥以考察水利為名,遠赴美國。
1948年5月11日,中共中央在紀念“五一”勞動節時,向全國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發出了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的號召。馮玉祥聞訊立即響應,毅然決定返回祖國,參加新政治協商會議,加入建設新中國的行列。
7月31日,馮玉祥帶領全家從紐約乘蘇聯“勝利”號客輪橫渡大西洋,準備繞道蘇聯回國。9月1日,“勝利”號客輪在黑海航行,客艙突然無端起火,馮玉祥不幸罹難,終年6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