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衣走之前，見不到林菀兒，便讓身邊的小廝侍墨將一封手書的信交與林菀兒，算是有個交待。

林菀兒不見他，像是羞極了的模樣，倒也在趙寒衣的預料之內，他只以為是林菀兒被他那天鬧得太過孟浪了，所以這才躲了，這才留了身邊的近身小廝遞交書信。

林菀兒知道趙寒衣走了，這樣遠著他不去送，倒不是矜持，只是不知道要說什么與他。

又過了半日后，林菀兒叫了拂朱去寧氏那里代為請安，并將自己串的珠串拿錦盒裹了，送了過去。

寧氏見過的好東西自然是不計可數的，這樣的東西雖不是什么名貴之物，倒是林菀兒的一番心意，自是夸了又夸，又格外的親自讓身邊的婆子賞了個成色極好的玉墜子。

“郡主，你看漂亮吧?！?

拂朱雖是穩重，到底是個小丫環，得了這樣難得的物件，自然是心里高興極了。

“是，好看。”

林菀兒才夸了一句，點翠也想去吃戲，但若是林菀兒不去的話，她們自然是出了晚晴苑的，所以，忙是在旁邊也拿話哄著。

“明兒老太太讓過去聽戲，說是幾個小清倌的嗓子不錯，唱得是《花神傳》，郡主若是身上大好了，咱們就去聽聽吧?！?

“是你們想關得快瘋了吧?！?

林菀兒笑了聲，對幾個小丫頭她如何不知道，想著自己這幾天一直閉在屋子里，也是讓她們也關得難受極了，先是笑了笑，穩了穩身子，這才靠著綃金的牡丹大紅軟墊，這才應聲的笑道。

“去準備明兒聽戲的家什吧，再備下些軟濡的小點心，明天一半給老太太帶去。”

四個丫頭都在林菀兒面前立著，聽了后，自然是相互看著都歡喜的笑了，就是林嬤嬤也上前湊了趣的道。

“郡主，老奴明兒也沒什么事，賞老奴半個座，也一并伺候著郡主聽戲去，行嗎？”

“嬤嬤是想看著我吧。”

林菀兒笑道。

“那花神傳是個熱鬧的段子，哄小丫頭們玩的，若是嬤嬤想要聽，也一并去了就罷了，哪兒有什么賞了半個座的道理，難道我要據了凳子給你一個不是？”

“瞧郡主這嘴厲害的。”

林嬤嬤并沒有站著，而是在林菀兒的榻角搭坐著，手里忙活著的是林菀兒的一件牡丹百褶大花攢金絲銀絲羅裙，這件裙子實在是極耗費人工，雖然是現下閨閣里的女孩子最喜歡的裙子，林菀兒卻煩它太過繁鎖，所以，即是有了幾件，也不正兒八景的穿過幾回，只有林嬤嬤卻總是想要讓她上身使用著。

“郡主，這裙子老奴已經照了郡主的意思改過了，明日就穿了它吧，總是個鮮亮的顏色，正襯著郡主?！?

“看，我就想了?！?

林菀兒苦笑，扶了額。

“嬤嬤就饒了我吧，這就是織金的鳳紋裙襕，實在太過招搖了些?！?

林嬤嬤哪兒有這么容易應付過去，先舉了這裙子到林菀兒的面前。

“郡主只想著當今朝下，有幾個閨閣家的女子有這樣的尊榮，能穿這織金鳳裙，郡主這件已經是素至了極處了，連片玉葉都沒有鑲嵌，郡主也不是沒看到公主是怎么樣的打扮的，這便是素極了的。”

拂朱到底是更知道林菀兒些，也上前勸道。

“裙拖六幅湘江水，郡主不是常念叨這兩句嗎，明天穿著鮮亮些，想是那邊的老太太也是歡喜的。”

“可是……”

林菀兒有些遲疑。

“雨晴也不能穿這樣的東西，就是老太太現在也不過是尋常衣飾，我這樣到底是不好，反倒有顯擺的意思，還是算了吧。”

“郡主!”

林嬤嬤還想要再勸，林菀兒已經隨手拿了榻角的《茶經》。

嘆了一聲，林嬤嬤叫拂朱收了裙子，雖是有些舍不得，可是林菀兒這幾日病才好了些，到底林嬤嬤也不敢深勸。

第二日一早，不必林嬤嬤吩咐，還沒到林菀兒起身的時候，四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都已經站到了門前，各是手里執著衣物及一并洗漱銀具。

林嬤嬤見著這幾個小丫頭這般心急，先嘆了聲氣，擺手讓教養嬤嬤退下。

“點翠，去拿郡主的金冠，怎么著也要鮮亮了些，平日太素儉了，倒讓那兩個丫頭越發在郡主面前沒了規矩?！?

說完了以后，林嬤嬤自己開門進了林菀兒的臥房，親自去叫林菀兒。

這幾日林菀兒病著，林嬤嬤才在前面伺候，若是平日倒實在不必折騰林嬤嬤這樣早起。

到了榻前，林嬤嬤輕手掀了帳子，林菀兒這時也朦朦的醒了過來，睜眼便見林嬤嬤。

想著到這個世界，懵懂的醒了以后，第一眼就見到的是林嬤嬤，先是一愣，然后便徹底的醒了。

“嬤嬤，怎么是您？”

“她們都在廊下立著呢，老奴也是著急聽戲，所以自己領了差事?！?

林菀兒自然不信，就著林嬤嬤的手起了身后，外間的丫頭們魚貫般的無聲的進來。

紅芳和粉香跪在林菀兒的榻角，捧著粉色荷花紋樣的繡鞋。紫云上前給林菀兒披了家用的披風，小丫頭綠綺已經遞了一碗濃茶，并捧了銀盆待林菀兒漱口。

待四個小丫頭服侍著林菀兒從榻上起了身，拂朱為林菀兒梳起了烏發，冠上點翠捧來的碧玉金冠，極小心的替林菀兒冠上了金冠。

“怎么是這個勞什子，又不用出去見外客?！?

林菀兒才往上抬眼要看，林嬤嬤已經上前，捧了幾對鐲子，對林菀兒面上賠著笑。

“郡主，平日里如何玩耍都是要得的，只是前些日子那兩個姑娘鬧得越發的不像話了，到底沒了尊卑規矩，雖然是她們眼力淺了些，也是郡主平日太不在意了些，以前還小，這些倒是其次，只是日后郡主要習慣起來才好，這年歲大了，便要常到宮里去了，可不能讓那些主子奴才瞧著咱們文侯府里沒什么規矩，辱了侯爺和世子的臉面?！?

林菀兒也知道這些規矩，只是平日她本就自己就不耐煩這些，林嬤嬤說的倒也是在情在理，便也不說話了，任憑林嬤嬤給她妝扮。

林嬤嬤見林菀兒不再開口，這才滿意的抬起頭來，掃了掃刻意里的幾個丫頭。

“正巧是你們都在，郡主年歲也大了，你們也要收斂著些，若是讓我知道誰再攛掇了郡主淘氣，仔細你們的皮，知道嗎？”

“是?！?

八個丫頭都低聲下氣的應了。

待到林菀兒梳妝妥當，寧氏那邊也早就派了四個老嬤嬤來接人。

林菀兒坐了軟轎，直接到了別苑后園的清涼臺。

才下了軟轎，坐在上手的寧氏眼前略略一亮，滿面的笑道。

“這樣才端莊持重了些，也越發的好看了?！?

“是嗎，那倒是不枉費菀兒耐了這么長的性子了，原就是為了哄老太太開心，才打扮的，真的好看？”

林菀兒自己先有些不自在，悄眼去打量趙雨晴。

其它的兩個姑娘，林菀兒倒不是十分放在心上，只是趙雨晴是林菀兒真心放在心里的朋友，怕趙雨晴不自在，臉上的笑也就有幾分的勉強。

“當然是極好的，只是這裙子清素了些。”

趙雨晴上前，作了個福身施禮的模樣，林菀兒忙親手扶了。

趙雅蘭雖然剛才略有恍惚，到底是個聰明知禮的，在王月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兩步上前，規規矩矩的給林菀兒施禮。

“民女見過郡主。”

王月英縱使心中不情愿，這樣的時候，趙雨晴都做了樣子，她也不得不上前，絞著手里的帕子，格外有些身子僵硬的往下福禮。

“都起來吧，不過是一時穿著玩的，倒讓你們不自了。”

林菀兒手拉著趙雨晴一起坐在寧氏的右手，倒是沒有親手去扶她們二人。

兩個人被各自的丫環扶了起來，各自懷了些心思落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林菀兒本就沒有什么規矩的模樣，現下也沒有擺什么郡主的款出來，仍舊和趙雨晴兩個人擠在一處，咯咯的笑著說話。

寧氏看了兩眼林菀兒頭頂的寶冠，心中略嘆，轉而想到林菀兒素日里對自己的親近，又是心里覺得甚有安慰的模樣。

這戲是開了鑼了，可是，林菀兒對這些丫頭們唱的戲一向不怎么感興趣，不用心聽，便聽得不甚清楚，所以，等到王月英問林菀兒，那句唱文的出處時，林菀兒稍愣了愣，又仔細聽了一句唱文，正巧唱戲的戲倌正拖了個尾音，像是不到了頭似的。

“倒是不知道是哪兒出的，只覺得這嗓子還好。”

“這倒是奇了，這原是咱家院里掛著的，想是姐姐好長時間沒回府了，所以，才不記得了。”

王月英捏著帕子那里笑著，又對林菀兒說道。

“這本是芙蓉詞里的一句嘆詞，取的正是前朝大詩人的那句‘正似美人初醉著，強抬青鏡欲妝慵’。”

”是句好詞。“

林菀兒應了聲，仍不作意。

王月英這時有意在幾個人面前賣弄，自己起了身，到了寧氏的面前，屈身福禮，面上笑得格外的端莊，儀態倒是真的挑不出來難看的模樣。

”老太太今兒興致好，月英也獻丑寫了這首詞哄老太太一笑?！?

”這倒是好，我也知道你家是世代冠纓，實實在在的書香門第。”

寧氏揮手叫了自己身邊伺候的嬤嬤在旁邊的花亭下擺了長案筆墨及文房用具。

林菀兒見著王月英抬步過去，林月英今天穿的衣服是一襲鵝黃色的滿繡荷葉蓮襦裙，肩披紅帛，外罩著一件黃色窄袖短衫、腰垂紅色腰帶，粉白的頸上冠著黃金的項圈，下配纓絡，手上是碧玉臂釧，腰掛鏤空金質半球香囊，看著王月英一路的走到亭下，當真是繁復華麗，衣著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