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南城,第一中學,初三·一班,上午第一節語文課,班主任剛三十出頭留著一頭齊肩短發,微微有些發福的女老師鐘慧,沉著一張圓臉,胳膊夾著一大包卷子走了進來,神情比平時嚴肅的多。
上課鈴聲響了后,原本就安靜下來的教室內,五十個學生這下似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張皓然手里拿著這次父親從福建出差帶回來,送給他十四歲生日禮物的電子表,愛不釋手。這是最新款的,目前他們這邊還沒有。
張皓然同位女生,小圓臉上布滿了青春痘,個子中等,微胖,扎著一黑油亮粗馬尾的方可可,此時瞇縫著一雙,她五官中唯一長得還算好看的大眼,正盯著老師手里的一大包卷子,腿上的一雙小胖手突然攥緊,不一會,手心里就捏出一把冷汗。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的整個身體因為緊張正發著顫。父母都是大學文化,機關工作,父親還是一部門的領導,母親也在稅務局上班,兩人都很要面子。別的事都好說,唯獨成績這一項,如果她達不到他們規定的要求,那回家除了挨一輪“男女混合雙打”外,還要跪搓衣板,甚至不給飯吃,所以每次考試之后,對于方可可來說不亞于一次地獄的歷練。盡管這學期她和張皓然坐在一起,沾了一點他的光,各科成績有所提高,但是這會成績沒有公布,方可可心里還是很忐忑。
講臺上的鐘老師開始念名字,喊人上講臺拿卷子。
方可可偷偷看向身邊坐著的俊秀男孩張皓然,看著他額頭上那一縷滑下來,微卷自然的黑發,由于打籃球而被曬成小麥色的皮膚,烏黑深邃的眼眸,濃密的劍眉,高挺的鼻梁,薄厚大小適中的嘴,就連他身上那一套再普通不過的學生裝,都讓她心動不已,一連吞了幾口口水。雖然她不到一米五,有些微圓的體型,比人家矮了一個頭也不止,但是內心卻覺得自己和張皓然是最般配的一對。
張皓然頭也沒抬、突然壓低嗓門說道,“不用緊張,再吞下去,小心被自己口水嗆死。考試前你只要把我畫的重點都復習了,這次你一定能擠進班上前十。”
張皓然的一句話,方可可內心安了許多。是啊!他給自己畫的那些基本上都考了,考完她也對了答案。
老師喊到張皓然上講臺拿卷子,卷子拿回來,隨手放在課桌上,繼續低頭研究新電子表的功能。
輪到方可可上講臺拿卷子時,她變得更加惴惴不安,握著卷子一到座位上就開始一張一張看分數、加分數,加完眼睛突然就亮了起來,這分數如果自己估計不錯的話,前十名是沒有問題的。這一激動有些忘乎所以,一伸手胳膊搭在了弓著腰、正在課桌洞里研究電子表的張皓然肩膀上,搭上后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她過去的同位劉佳云,觸電般的收回了手,微胖的圓臉瞬間羞得通紅。
“我,我,我……”方可可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么和他的同位解釋自己剛剛的舉止。
方可可這一舉動驚了正專注研究電子表的張皓然一跳,斜眼看向羞紅著一張大臉,頭都快拱進桌洞里,平日里膽子不是很小,也算是開朗的同位。還好這會大家都在看卷子,沒人發現他們這邊的動態,原本還想揶揄她幾句呢,讓她不不要得意忘形,可是一看方可可的樣子,覺得自己還是啥都不說的好。
“同學們,各科成績現在都在你們的手上,想是大家也都把成績算好了。這眼看著就要升高中了,我們班有些同學進步很大,有些同學退步很大,我這里也就不一一點名了,算是給你們留點面子。但還是要公開表揚一下,咱們班的方可可,這次成績不但進了班級前十,還排名第六,級部也進了百名……”鐘老師在上面把方可可一頓表揚。
班上一些沒有進前十名的同學都看向低頭不敢抬頭的方可可,一臉的羨慕。
下課鈴一響,方可可箭一般沖出教室。
張皓然的好友姚晉陽湊了過來,一臉訕笑的在張皓然耳邊低語,“哥們,課堂上的那件事,我可是看了個真切喲!你竟然被女孩子非禮了!”說完姚晉陽捂著嘴一陣壞笑。
“姚胖子,你是不是想討打?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是個母的就動心思!”說著話張皓然抬腳踹向姚晉陽,姚晉陽笑著跳了開。
放學,張皓然和姚晉陽推著自行車往外走,路過大門門衛傳達室,張皓然上前拿起窗臺上放著的信箋,一一看了一下,正要走呢,傳達室老張頭喊住了他,“皓然,你的信箋在我這里,是報社發來的。”老張頭之所以認識張皓然,也是源于他的這份工作還是在司法局上班的張皓然父親張文杰幫著找的。
張皓然這些天一直都在等報社的消息,覺得自己的這首小詩,這次是一定會被錄用的。打開信封看完后,張皓然一把擁住了姚晉陽的肩膀,“哥們,我的小詩終于被報社錄用了,這可是我公開發表的第一首處女作!”
“請客!請客!”姚晉陽也替自己的兄弟感到高興。
“好!六根雪糕!外帶街機!”兩人跨上自行車離開了校園大門。
姚晉陽的大嘴巴,班主任鐘老師很快就知道這個消息,立刻把這件事匯報給了校領導。八十年代能在中國少年報上發表一首小詩也是很不容易的,詩歌見刊后,張皓然的這首很有韻味的《課桌分界線》小詩已經傳遍校園,在一中沒有不知道張皓然大名的。馬上就要放暑假了,學校發起周末讀書活動,讓張皓然做組織者。
家長會后,許久都沒有敢和張皓然正面說話的方可可,在教室外堵住了正要離開的張皓然,“張皓然,我可不可以加入你們讀書周活動?”方可可鼓足勇氣說完這些話,已是心跳不已。
張皓然早就忘了課堂上的那件事,方可可想參加讀書活動,立刻就高興的答應下來,“可以啊!如果我們班還有女生要參加,你們可以一起來。”
“皓然,回家了!”張皓然的母親劉麗萍,市歌舞團的臺柱子,雖然已經是快四十的人了,保養得好,看著仍然像個二十幾歲的大姑娘。此時她身著一剪裁得體的淺紫色長裙在身,手里拿著一同色小挎包,還有一頂白色大沿遮陽帽,笑意盈盈的站在教室門口,望著張皓然和方可可這邊喊道。兒子年年都是年級班級第一,劉麗萍見多不怪了,但依舊很享受來自周圍家長羨慕的眼神。
“我媽媽叫我了,我先走了!”張皓然快步向自己母親走去。
母子倆的身影在樓梯口不見了,方可可母親鄭宇佳才一臉笑意的從教室里面走了出來,看見自己女兒立刻招手,“可可,快過來!你不是看好一條裙子嗎?咱們這就去買!”
成績換來母親的和顏悅色,讓方可可也很是開心,那條裙子可是接近四百呢!她想買那條裙子,只是因為日本電視連續劇《血疑》里面的山口百惠有那么一條,就連她原本的一頭長發也因為學電視劇里面的女主角昨天給剪了,只可惜張皓然并沒有發現她的變化。如今她的書包里還有家里的抽屜里,有很多張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在《血疑》里面的劇照卡片。自從這部劇開播后,她就把自己想象成女主,張皓然當做男主,時常一個人偷著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