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靈原本就在為美善金融背書,只是因為理財產品的特殊性廣告不能植入太多的嬉笑怒罵元素而顯得刻板無趣,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圖靈代言的廣告里還有這么一個。
而現在,這個美善金融的聚會上多了這么一個小插曲,就有意思了。
正反兩面的水軍來回洗地,讓人目不暇接。有的人諷刺酒店方面沒有做好接待工作,五星級大酒店請來的公關團隊就做了足夠的調查,證明了當天的情況不是酒店的鍋。粉絲自己就撕起來了,謾罵站在邊上的那些人沒有照顧好自家愛豆,也有的抓拍到了當時的畫面,一個臉上涂著厚厚的粉的女人奮力一拍,把水上氣球給推到了嵐江里。
真相撲朔迷離,然而所有人都不能否認的是圖靈臨危不懼的能力。
更不能否認的是這件事情的影響力。圖靈被做成了表情包,在各個社交軟件上以“淡定姐”的名號瘋轉。而美善金融也連帶著真正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從宣傳的角度來講,這才是真正的捆綁銷售的典范,互相成就。
很多年輕人原本對理財產品不屑一顧,現在也紛紛加入其中。
也得益于圖靈這幾年費盡心機打造的人設——理財,絕不敗家,在真人秀綜藝節目里,她秀過自己的房租和買的股票。這些現在都是拉動美善金融的加分項。
別的女孩子是不化妝不敢出門,金虞是化了妝不敢出門。她在公交車上都能聽到圖靈的粉絲在討論著把圖靈扔下去的人是多么道德淪喪。
而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麻旦旦看金虞的眼神,可謂一言難盡。他就像是在親媽和老婆中間的夾心餅干兒子,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愁眉苦臉樣。
金虞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結果麻旦旦來了一句:“能和女神近距離接觸的這么好的事,你好歹讓給我呀!我肯定和女神一塊跳到嵐江里去了。那么多的水上摩托、救生艇,穿著救生衣的水上警察和水上保安隊,我還能淹死咋的?三線小明星的握手券都得好幾千呢,摸一下圖靈坐的水上氣球,不得幾萬呀?以后這么好的事,你不能忘了兄弟我呀!哥哥我天天宅在家里,除了倒買倒賣游戲里的槍支彈藥,就是幫著人破譯奸夫淫婦的手機密碼,找回被刪除的聊天記錄……我的人生,可就只有這么點愛好了。”
“你不覺得是我故意想要一腳把圖靈踹進江里去的?”金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嘁,本來就是個炒作,不然哪兒來的話題。你當我不懂呀,電影上映以前,真假離婚懷孕,先來一波。熱門電視劇上映之前,先借殼上市,再跑去股市里撈一波錢。但是這些都不妨礙我吸圖靈小姐姐的盛世美顏呀。”
麻旦旦的胖手,還在空氣里抓了抓。
比麻旦旦還要大一號的屠悅神出鬼沒,朝著麻旦旦的后背心就是一腳:“你洗白技術要是不行,我就去找其他的水軍了!你看看你那技術,現在學校里的那些小孩都比你速度快,還比你便宜。要不是因為認識,我真懶得把這么大的事情交到你手上……”
“我能咋呀,撞庫套出來的那些評論,都是一個ID,全是僵尸粉。你知道現在的社交App有多損嗎?我登錄一個號,要提交一個驗證碼,天天讓區分王珞丹和白百何,我哪知道她們兩個哪個是哪個?一天光輸入驗證碼,我就被累死了好不好?哥的手都累細了!”
屠悅又踹一腳:“懶驢。”
現在真的沒有閑人。屠悅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麻旦旦的伯樂,于千萬人之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發現了他神乎其神的電腦技術,然后把麻旦旦特聘成了美善金融技術部的程序員之一。因為技術部的人滿了,所以他作為候補,要緊急處理堆積起來的任務。
比如雇水軍一塊兒洗白。
好處就是不用天天打卡上班,能在自己家里把事情給做了。
但是麻旦旦進了一次總部,就挪不開窩了。茶水都是星巴克的,依云水隨便喝,屁股底下坐著阿瑪尼的椅子,電腦都是外星人的。
這待遇,誰還想在家里玩老破小呀。
不過屠悅表示,可以走內部渠道給麻旦旦弄點原始股,麻旦旦揉著包子一樣的肥臉:“不要啦。你說這美善金融的老板官文利,到底有多喜歡強人所難,想想都讓人滿頭大汗。”
氣得屠悅七竅生煙。
金虞只是把明日催給盤了出去,但是她的團隊沒有變呀,主要工作還是繼續收賬。客戶就是美善金融的違約客戶們,她掂量著手里的鈔票,這也算是有了穩定工作。
屠悅還真不是專門來找麻旦旦麻煩的,而是給金虞拿了份客戶資料。藍色的文件夾往桌子上一甩,里面整整齊齊的一沓資料。
這是金虞從業以來,遇到的最大宗欠款糾紛。
這個數額,比她之前要過的賬的總額,還要多得多。金虞甚至在拿起文件之后,在資料上來來回回按著數了一下,只怕是自己多數了一個零。
沒錯,就是一千八百萬。
女老賴,賈長云,欠了美善一千八百萬。近期得到消息,這人在入海口的豪華游輪上,日子過得相當逍遙。
嵐梧市地面上已經沒有能打的流氓了,高三爛這種人被扔到了局子里,沒個三年五載出不來。娛樂城那片兒的保安和服務員領班們,也因為兼職暴力收賬,被三千多名警察肅清了一遍,短期內嵐梧市地面上已經沒有成氣候的收債流氓團體了。
矮子里拔高個兒,金虞就成了最優秀的那一撥。她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客戶的質量上了不止一個檔次。
聽說過大老板和大明星身價漲的,沒想到流氓也能成了搶手貨。
甚至有些飯店開門,還會把金虞請過去鎮宅,表示這家店是金虞這個女流氓罩著的,其他人不要過來搗亂。
金虞的臉,比當地派出所的那身衣服還好使。
“這么多錢,就算是嵐梧市金融案件頻發,這個數額也夠得上法院的強制性執行,足夠立案偵查,把和她有關的財產全部凍結起來,再把她本人給拘留起來吧。這不是幾萬十幾萬的小案子可以比的。以我的身份介入,無論如何,都不太好吧?萬一警察也在辦,順帶著把我也辦了咋辦?”
金虞是拒絕的。
一千八百萬,得多大的胃口?
“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你怕啥?這消息也是我們先得到的,警察還不知道。你去吧,你可以先一個人上去探探風,然后再做計劃。實在不行再撤,合同先不簽。”
屠悅放過了麻旦旦,把個奢侈品牌的椅子坐得咔嚓咔嚓響,一伸手露出一手的鉆戒。就這個重量,金虞是服氣的。
“我必須去嗎?”金虞還是有些遲疑。
“這案子,官總挺在乎的。雖然一千八百萬,對于美善金融的投資而言,連九牛一毛都不太算得上,但是這關乎投資者的信心呀。如果大家看到我們募集來的資金,投給了皮包項目,那多不好?就算是打水漂,也應該是悲壯的,有故事的,能讓人看到希望的,你明白嗎?只有這樣,才方便讓下一波的投資者有十足的信心掏錢。”
屠悅之前之所以會和燕卓爾混在一塊,就是來做前期市場考察了。
人不可貌相,人家是帶著任務來的高層,和金虞這么一幫流氓混在一塊,有點太屈才了。這么一個大佬坐在椅子上,貴氣逼人,隨便拍一張照片,就能配文“聽說有小伙子想少奮斗二十年”,來當個表情包。
“確實是我必須去嗎?”金虞已經把文件夾放在了會議室的桌子上。
這地方,按照燕卓爾的要求,除了衛生間,四面都是透光的玻璃,折射率賊高,絕對比得上一千塊錢兩片的樹脂眼鏡片。
官文利只需要進門再走樓梯,就能把他的商業帝國巡視一遍。
誰在偷懶,誰在發呆,一目了然。
喝過洋墨水的人,更懂得怎么從規章制度上去卡人。
“官總想讓你去。”屠悅挑了挑一對刀子一樣的大眉毛,再次表明,她不是靠顏值上位的,是靠實力。
“OK。”再扯皮,可就沒意思了。
金虞拿過資料,推開玻璃門,揚長而去。屠悅揉了揉眼睛,一口喝了半瓶依云水。麻旦旦之前的感覺又上來了:“不太對吧?”
“閉嘴,哪有不太對的?”屠悅沉聲道,也扭著比麻旦旦還粗的腰出門了。出門前,她還惡狠狠地回過身來警告:“旦旦呀,注意下你的效率呀。人有多大膽,工作拖多晚,這就不好了。”
麻旦旦遠遠地嗯了一聲。
然而下一刻,他的電話響起來,那邊的女聲清清泠泠:“幫我找幾個人,要特別能打的,是你能找到的范圍內最厲害的。錢,根本不是問題。”
麻旦旦兩眼放光:“沒問題。”
他以執行圣旨的標準去執行找人的工作,比給圖靈洗白還上心。
在不同人的眼里,嵐梧市是不一樣的。
在金融街的高級白領眼里,嵐梧市就是精致的小資風格,從咖啡廳到日料店,盡顯低調奢華,盛滿了對生活的夢想。在凌晨四點的環衛工人眼里,嵐梧市就是長得沒有盡頭的街道,是沾著秋天露水的清晨,是路燈下飄著雪花的冬日。在真正的資本家的眼里,嵐梧市就是遠超二三線城市的房價,是資本的融合,是遍地的黃金和機遇風口。在家境殷實的小孩子的眼里,嵐梧市就是滿街林立從興趣班到補習班的教育機構,是游樂場和科技館,是眾星拱月緊緊張張的每一天。
金虞從來沒有登上過港口的游輪。
這種奢華的頂級郵輪,就是海上的星級大酒店,并不是一直在港口停靠,定期有航線,比住星級大酒店更貴。因為星級大酒店交錢按天交,這游輪按月交。
當然,根據近幾年的經濟形勢,也有其他的套餐可以選擇,想在游輪靠港的時候參觀一下,也有專門的票價。
這票也不便宜,得自己掏錢買。
只不過,離著游輪幾步遠,金虞被人叫住了:“圖小姐在右邊第一家咖啡廳等您。”
入海口大大小小的碼頭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停泊著海量的船只。碼頭的質量參差不齊,經常會需要修繕。右邊的碼頭,遠遠地能看到建筑工地圍起來的鐵皮和綠色的紗網,從中間一道窄窄的地方穿過去,有沒有鋪子還不一定呢。更何況,和此處熱熱鬧鬧的人群比起來,那里幾乎沒有人走動。
金虞還真的就過去了。
這道路一共一百來米,兩邊的建筑鐵架子,幾乎要把路占滿了。就算是騎著電瓶車過來,如果不走直線,可能都要和邊上的鋼管架子撞一塊了。
金虞剛一露頭,就被人用鋼管從后背上狠狠敲了一下。在她還沒有回過味的時候,就被揍趴下了。這里是一片垃圾場,大袋大袋的臭烘烘的垃圾接踵而來,狠狠地砸到了金虞身上。碼頭外面有個爛尾樓,爛尾樓后面是個垃圾場,稍微抬頭一看,曠野里空無一人,目之所及都是垃圾。
爛尾樓把黃金窟和貧民窟分開了。
金虞兩眼冒著金星,只覺得耳朵里都在過著飛機。
她剛要抬頭,頭頂就被一只高跟鞋踹到了腦門。她使勁地把手伸出來,快速地拖了一把,原本身高腿長的人底盤就不穩,加上十厘米的高跟鞋,就更不穩了。這一甩,女孩子也直接撲到了地上,兩只手抓了一大把的垃圾,驚聲尖叫道:“你他媽的知道我的臉保價多少錢嗎?你賠得起嗎?”
另外幾個保鏢手忙腳亂,趕緊上去揍金虞,硬是把她給摁了個結結實實。
他們哪兒知道都被垃圾埋了,這妞還能有那么兇猛的戰斗力。
尖尖細細的高跟底,只差一點就戳到了金虞的眼里,尖銳惡心的疼痛從腦門直穿到四肢百骸。鞋子前面腳掌部分,壓在了她的頭上,狠狠地把她又踩了下去。
金虞半張著嘴,門牙在石頭上磕了一下,發出一陣脆響。
真疼呀。
“你什么東西,居然敢把我扔到江里去?金虞?我看你就是條爛泥鰍。”女孩子的聲音原本就甜美清純,哪怕現在口出惡言,也像是在撒嬌。
“我先把你扔海里去!”
金虞手摳著泥,起來就被壓下去。圖靈找的這幾個保鏢,打架的手藝都是經過了千錘百煉的,足以保證有人過來的時候“沾衣十八跌”地保護好圖靈。
“你扔,趕緊的。”金虞一張嘴說話,又吃了一嘴泥。
“你別以為我不敢!”圖靈也是個狠人,把金虞的臉抬了起來,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金虞左邊的耳朵一下子就聽不清了。
“記者馬上就到,你殺我呀!”
金虞噴出一口血水來,笑得陰惻惻的,圖靈揪著金虞的領口,往兩邊不信邪地看了一眼,臉上陰晴不定,原本要落下去的手收了回去。
這點錢太難掙了,動不動就要挨打。
圖靈呀,在娛樂圈里爬到了現在的位置,能是一朵白蓮花才怪呢。自己差點毀了圖靈的演唱,圖靈肯定會在其他的地方找補回來。
對于美善金融而言,金虞只是一個好用的打手,這種人只要開得起價格,就能繼續換。
但是圖靈是招牌呀,招牌這種東西,可從來沒有見人三天兩頭換的。
“你為什么針對我?”圖靈的大眼睛里盛滿了水,無辜得很。
“因為我后來喝的有一杯酒是你請的,里面加了東西。”燕卓爾給她發了短信,說里面加了東西。圖靈在的時間里,他一直在玩手機,而定時發送的短信恰好在酒送過來時發到了金虞的手機上。
那杯酒她沒喝,就那么放在了桌子上。
“我想請你開心開心,還有錯了?”圖靈笑,她已經看到拐角的地方有人影出現,“別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圖靈,人精里的戲精。
她對著幾個保鏢使了個眼色,低聲耳語了兩句,然后從地上拿起鋼管來,大喊了一聲:“救命呀!”幾個身強力壯的保鏢立刻把金虞扔到了地上,然后往相反方向跑遠了。
圖靈蹲下,把金虞攙起來,一只手撐著鋼管,一只手扶著金虞,整個人像是一個血戰歸來的女戰士,但是她楚楚可憐地喊著:“救命。”看上去更我見猶憐了。
金虞的心里有千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你要是敢胡說八道,我就把燕卓爾從金融民工擼成搬磚的民工。”圖靈威脅。
她這么一喊,真的就有幾個人聚過來了。那些人是麻旦旦找的自媒體大V,還有小報的記者。他們從另一個地方繞過來,速度慢,所以沒能拍到金虞被打的畫面,拍到的是圖靈救人的畫面。
當然,說圖靈打人,這種寫出來也沒人信,還會被圖靈的粉絲撕得再也不能露頭。
所以接下來這里就成了圖靈的小型粉絲見面會,還有人開了一輛車來幫著圖靈把金虞送到醫院去。而這個當紅的大明星,一點架子都沒有,差點就要認了金虞當妹妹。
她還和金虞招招手:“人呢,一定要說好話做善事,不能戾氣太重。姐姐呀,你的路還長呢,千萬不要一時想不開毀了自己。”
金虞心里有千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誰他媽的是你姐姐?
“風水輪流轉,互相積德吧。”站在垃圾場跟前,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纏綿的話來。
有些關系,已經清晰了。
這頓打,相當值。呵,也不能白白挨打呀,誰知道這個圖靈居然是個暴力分子。誰說現在的演藝圈里流量小花們都沒有演技,這不就是一個嗎?演技杠杠的。
金虞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下了車。
此行不止一個任務,而是有兩個任務。
賈長云的款子,必須追回來。金虞買了一瓶礦泉水把臉洗干凈,毅然決然地登上了這艘奢華巨大的游輪。而這筆金額巨大的款子,在專案組有備案。
因為賈長云這個人,就像是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根本找不到她在哪兒。
失蹤時間,已達三年。
而這筆數額巨大的欠款,和一筆投資相關,是美善金融最早開始投的項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