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幸得圣上信任，編著《五經正義》，引導世人向善而行，恪守禮儀尊卑。”

“但見晉王殿下，卻反其道而行。”

“作為皇子，萬人之表率，不學圣人之學，反而倡導世人研究歪門邪道、奇技淫巧。”

“身為先圣子孫，老夫不得不出來說兩句。”

“勸殿下莫要再誤入歧途，誤人子弟！”

孔穎達的一番話，說得是激情高亢，振振有詞。

高亢的聲音傳揚開來，把民眾們的視線，從裝卸機轉移到他的身上。

一時間，孔穎達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和他相對而立的李治，也被囊括在大家的視線當中。

聽到孔穎達說的話，人群中出現小小的騷動。

這話說得太有攻擊性了，就好像是在教訓晚輩弟子一樣，語氣中充斥著居高臨下的盛氣！

讓人一看就知道，這老頭就是來找茬的。

“怎么回事？殿下剛剛不還在給大家介紹裝卸機嗎？怎么轉眼就被人盯上了？”

“孔穎達？他好像是山東孔家的大儒，殿下是跟他有什么矛盾嗎？怎么好像吵起來了啊？”

“奇技淫巧，但凡是和儒學無關的就是奇技淫巧，這些個大儒真是太討厭了！”

“就是啊，殿下展示裝卸機，又不是給他看的，這人跑出來瞎喊什么啊？”

……

人群中有不明所以的圍觀群眾，也有一些前來看熱鬧的世家子弟。

但更多的，還是前來長見識的民間工匠。

沒人會希望自己經營的行當，被人說成是歪門邪道、奇技淫巧。

現場的工匠們也是如此！

“喂！你倒是說清楚，什么叫邪門歪道！沒有我們工匠給你們蓋房，你們住什么？！”

“就是！沒有木匠，你就只能睡在地上，然后現在說我們是邪門歪道，這算什么道理？”

“住著我們蓋的房子，我們造出來的床，用著我們做的器物，還把我們說得如此不堪，真是氣煞我也！”

……

一聽孔穎達把李治做的事說得如此不堪，不等李治做出反應，人群就開始激憤起來了。

但很顯然，孔穎達壓根就沒把激動起來的民眾當一回事。

高高在上的士族老爺，又怎么會在乎工匠們的言論呢？

都是一群沒上過學的無知之輩，他壓根就不會把工匠們的討論聲放在眼里。

這個時候，李治已經從最初的驚訝中回過味兒來。

看著群情激奮的工匠團體，還有神態傲慢的孔穎達，嘴角忍不住微微勾了起來。

“孔先生！至圣先師的子孫，沒想到您的見解如此獨到，話一出口就引來民眾的不滿，您還真是了不起啊！”

一出口就把自己頂到風口浪尖，別人服不服李治不知道，反正他是服了氣了。

但看孔穎達就好像沒有聽出李治的諷刺一樣，傲然道：“民眾？他們算不得民眾，殿下可不要搞錯了身份！”

士族嘴里的民，指的通常是他們自己。

至于普通百姓，那算個屁。

這事是所有高層都默認的現狀，是大家私底下達成的共識。

只是像他這么直白的表達出來，在場民眾的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尤其是工匠，原本已經被激起憤怒的他們，頓時炸了鍋。

一個個向前擁擠過來，揚言要給孔穎達好看。

但因為現場有足夠多的護衛，守衛在李治身邊，這些工匠們全部被阻攔在外。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房玄齡看到一幕，氣得是破口大罵！

他讓孔穎達過來，是為了讓孔穎達用至圣先師的身份，朝李治施壓！

當著眾人的面，好好挫敗一下李治的氣焰。

結果這下可好。

且不說這番話會不會讓民眾對晉王的所作所為造成不好的印象。

孔穎達自己卻是造成了對自己極其不利的影響。

現在再想朝李治發難，怕是有點難了。

房玄齡、顏相時等人一臉無語地看著激起民憤的孔穎達，心里后悔不迭。

他們早就該知道孔家的這群蠢貨，干不出什么人事。

就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孔穎達身上。

孔家早就被上千年前的榮耀迷失了雙眼，他們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尊重。

但凡稍微有點敬畏之心，就該明白有些話不能在大眾面前說出來。

這下好了，他自己陷入眾矢之的，別人就算想幫也幫不了了。

……

“殿下，你讓這些護衛讓開，我們替你教訓教訓這個老頭子！”

“我們不是平民百姓，那又能是什么？你敢不敢把沒有說出來的話，說出來！”

“讀兩本破書了不起是嗎？你信不信，我一拳就能打爆你的狗頭？”

暴怒的工匠嘴里說著恐嚇的話，紛紛涌過來，沖擊護衛們的防線。

孔穎達傲然一身，眼中絲毫沒有恐懼。

讀書人的氣節這個時候體現出來，看得李治是哭笑不得。

眼看人群越發的不受控制，李治不得不站出來說一句。

“諸位稍安勿躁，這人是朝廷命官，不要為了一時之氣，誤了自己的性命。”

憤怒的人群，隨著李治的一番話，逐漸冷靜下來。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現實，一聽別人是官，激起的情緒也會被壓制下去。

人們還在罵罵咧咧地說著，但沒有人敢繼續沖擊護衛們的防線了。

畢竟沒有人能擔當得起攻擊朝廷命官的罪名。

民不與官斗，這是底層百姓總結出來的至理名言。

眼下只是一些口舌之爭罷了，沒必要為了這點沖突，影響到自己的人生。

看到現場重新被控制起來，李治沒再關注那些民眾，而是把視線鎖定在了孔穎達身上。

他看著這個瘦弱的身影，淡淡地問：“你是想說，本王所做的這一切，毫無用處是嗎？”

看到李治深邃的眼眸，之前還很硬氣的孔穎達，不知怎的，氣勢反而弱了下來。

“老夫并非是說殿下的所作所為無用。”

“而是想勸導殿下，要把心用在正途上！”

“相比于這些旁門左道，先圣的經綸濟世之學，更有利于殿下日后治理天下。”

“而不是將有限的精力，放在這些沒多少用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