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離開“醉琴臺”后不久，并沒有第一時間自東門而出，而是半路忽然停下，從懷中掏出一幅輿圖瞄了一眼，隨后掉轉(zhuǎn)方向后去了南門一家穆氏小兒專科藥材鋪。

及至門前，他從馬上躍下，疾步入內(nèi)，店掌柜見有客人，連忙上前笑臉相迎，問道：“這位公子，來本店是要給孩子買些什么藥嗎？”

子翃不茍言笑，沉聲說道：“玫瑰花開，香聞七八里。”

那店掌柜一聽，頓時神色一斂，仔細(xì)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警惕地走到門口，探頭向左右望了望，確定無人跟蹤后，將子翃拉至一旁，說道：“梧桐子大，日服五六丸。”

顯然，這是接頭的暗號。

接著，店掌柜又試探著說道：“白頭翁，持大戟，跨海馬，與木賊、草寇戰(zhàn)百合，旋復(fù)回朝，不愧將軍國老。”

子翃聽罷，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紅娘子，插金簪，戴銀花，比牡丹、芍藥勝五倍，蓯蓉出閣，宛若云母天仙。”

店掌柜緊緊注視著子翃，繼續(xù)說道：“一見喜、兩面針、三七粉、四葉參、五倍子、六神曲、七葉蓮、八角茴、九香蟲、十大功勞葉、百草霜、千金子、萬年青。”

子翃不假思索對道：“一金丹、二至丸、三才封髓丹、四逆散、五子衍宗丸、六一散、七寶美髯丹、八仙長壽丸、九制豨薟丸、十全大補膏、周公百歲酒、千金不易丹、萬應(yīng)喉癥散。”

店掌柜又道：“川桂枝、川黃柏、川貝母。”

子翃旋即答道：“廣木香、廣郁金、廣陳皮。”

隨后，兩人各自松了一口氣，從身上分別取出半枚銅錢，完整地拼在了一起。

互相核驗了身份，店掌柜放下心來，遂問道：“有何消息要傳遞？”

子翃略微想了一下，鄭重吩咐道：“即刻通知暗夜使，太昊天刃出現(xiàn)在了成都，麒麟世家有至少兩名大天境修為的長老隨護(hù)左右，持神兵者實力驚人，可力敵至少三名大天境尊使。若取神兵，須盡遣高手，宜智取。”

“是！”店掌柜頷首領(lǐng)命道，“小人立刻安排飛鴿傳書。”

交待完畢后，子翃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迅速出了藥鋪大門，重新翻身上馬，向東門龍泉山的方向奔去。那里，才是去往渝州的方向。

……

彼時，前往劍門關(guān)的路上，吏部侍郎周延壽（字仁學(xué)，亦稱周仁學(xué)）正坐在馬車中閉目養(yǎng)神，他的身子隨著緩緩行進(jìn)的馬車有節(jié)奏的輕輕晃動著。

窗外，左右跟隨著二十多名侍女，前后各有數(shù)百精兵，以及五十名豢養(yǎng)的門客，或騎馬，或步行，放眼望去，約莫有千人。這一行人浩浩蕩蕩，迤邐而行，不緊不慢趕著路。

周延壽忽然睜開了眼睛，大聲喚道：“停——”

馬車隨即停了下來，緊著，整個隊伍也停頓下來。一貼身侍衛(wèi)急忙上前，隔著車窗恭敬地問道：“侍郎有何吩咐？”

“叫羅宋唐和夏欣語來見我。”周延壽平靜地說道。

“是！”侍衛(wèi)頷首領(lǐng)命，隨即快步奔了出去。不久，周府豢養(yǎng)的門客羅宋唐、夏欣語匆匆趕到，恭立在馬車前。

周延壽隨后吩咐道：“你們兩個，上來說話。”車夫聞訊，立刻侍候在旁，掀起了車簾。

羅宋唐、夏欣語對視了一眼，一前一后上了馬車。

周延壽微微閉目，下頜輕輕一揚，示意二人落座。

夏欣語偷偷瞥了周延壽一眼，顯得有些緊張，他又向一旁的羅宋唐使了個眼色，暗示讓他開口。羅宋唐努力將自己的瞇瞇眼睜大了些，鼓起勇氣，試探著問道：“周爺，您喚我二人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你二人即刻帶上四人，先行出發(fā)，快馬趕往成都，打聽一下成都衙署里各主要官員的情況，摸摸他們各自的喜好、家底，以及身邊的一些人際關(guān)系，尤其是身居通判要職的曹仁安。”周延壽緩緩說道。

羅宋唐一聽，原來不是去送死的活兒，立刻松了一口氣，連忙點頭道：“是！屬下二人立刻就去辦！”說著，他眼含笑意與夏欣語對望了一眼，夏欣語也是如釋重負(fù)。

“知道為什么要讓你們?nèi)幔俊敝苁汤珊鋈粏柕溃旖且荒ㄐσ馐幯_來。

羅宋唐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如實答道：“不、不知道。”

“屬下亦不知，還望周爺賜教。”夏欣語見狀，拱了拱手，欠身問道。

“因為你二人身上的江湖氣最輕，更像是身無半點功夫的平民，不容易被識破。”周延壽淡淡說道。

羅宋唐拍著胸脯說道：“周爺，您放心，此事包在我兄弟二人身上！”言罷，嘿嘿一笑，又試探著問道：“只是不知要探查哪些人的背景呢？”

周延壽從腰間摸出一張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募垪l，遞了過去，吩咐道：“就按照上面的名字一個一個給我查過來。”

羅宋唐接過那張紙條，展開來后一瞧，隨后點頭道：“明白了，周爺敬請放心，此行定不辱使命！”

夏欣語趁機大表忠心：“為了周爺，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兄弟二人眉頭都不皺一下！”

周延壽抬起手來，輕輕揮了揮，道：“去吧！”

于是，羅宋唐、夏欣語兩人領(lǐng)命下了車，隨后翻身上馬，帶了四人，朝著劍門關(guān)的方向揚鞭策馬，急急馳去。

……

杭州，西子湖畔，鎮(zhèn)國公府邸。

鮮衣怒馬的上將軍萬俟甲帶著二十名精衛(wèi)，策馬應(yīng)邀來到鎮(zhèn)國公宅邸。至門前，翻身下馬，萬俟甲將自己佩戴的兵刃交于府邸守衛(wèi)，與一名貼身護(hù)衛(wèi)入內(nèi)，由一名府中仆從引往東花廳，其余人則被攔在了門外。

今日，老謀深算的鎮(zhèn)國公南宮羽在府中設(shè)宴，特邀上將軍萬俟甲前來，有要事相商。

上將軍萬俟甲自然不敢怠慢，聞訊后立即趕來赴宴。

及至東花廳，見鎮(zhèn)國公南宮羽端坐于廳事之上，酒菜皆備，侍婢肅然靜立兩旁，上將軍萬俟甲欠身拱手道：“末將參見國公！”

南宮羽惺惺作態(tài)，假意急忙起身，上前相迎，拉著萬俟甲的手臂說道：“將軍來得正好，這酒菜剛剛備妥，還熱乎著呢。來來來，快快請坐，快快請坐！”說著，將手一伸，示意萬俟甲落座。

萬俟甲在一桃木山水屏風(fēng)前落了座，南宮羽復(fù)歸原位，隨后對侍立在旁的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會意，立刻上前為萬俟甲滿滿斟上了一杯酒。南宮羽的酒杯也被旁邊的侍女斟滿了。

接著，南宮羽舉起酒杯，對萬俟甲說道：“來，嘗嘗這中山園子正店的千日春，我先干為敬！”言罷，仰頭一飲而盡。

“多謝國公！末將恭敬不如從命，也干了！”萬俟甲也很爽快，一仰頭，豪飲而盡。飲罷，萬俟甲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國公，明州海賊邊患暫時已不足為懼，不知接下來，國公有何吩咐？”

“明州海患已平，多虧了萬俟將軍親自出馬啊。”南宮羽捋了捋唇上精心修剪的美髭，眼神中充滿了笑意。

上將軍萬俟甲很識趣，急忙拱手道：“哪里哪里！是國公安排得當(dāng)，末將不過是按照國公既定策略執(zhí)行而已。”

南宮羽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些海寇邊患其實都是扯倭人或外邦大旗，不過就是為了走私貿(mào)易，從中漁利，內(nèi)外勾結(jié)而已。長此以往，若不打擊的話，商貿(mào)損失巨大，朝廷府庫開支難以為繼啊。”說罷，語重心長地嘆了一口氣。

萬俟甲奉承道：“國公洞若觀火，直切要害，是以要末將從內(nèi)、從貪腐查起，而后雙管齊下，順藤摸瓜，清理了當(dāng)?shù)匮瞄T的一部分蛀蟲，接著打擊海寇補給的各個停泊港口，肅清勾連之輩，故此成效斐然。”

“不過，這也只是一時風(fēng)平浪靜而已，假以時日，必死灰復(fù)燃。”南宮羽若有所思，幽幽說道，“無他，利益驅(qū)使?fàn)枴５棵看驌糁猓Ｒ欢螘r間是必然的，趁著這東邊消停，也該騰出手來，管管其他地方了。”

“國公英明。朝廷能有國公坐鎮(zhèn)，實乃國家之大幸也！”

“我朝歷來子嗣不旺，僅有的兩位皇子尚且年幼，太后臨朝稱制不久，又身體抱恙，前又?jǐn)?shù)出奸相，無奈，為江山社稷著想，為天下黎明著想，我們這些原本就安食朝廷俸祿的外戚，也該發(fā)揮發(fā)揮作用了。總不能眼看著江山飄搖，國朝毀于一旦吧？”

“國公體恤萬民，殫精竭慮，末將感佩，愿為國公分憂！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來，你我共飲一杯！干！”

“干！”

兩人在侍婢重新斟滿酒后，同舉杯盞，又一飲而盡。

“來，吃菜！吃菜！”南宮羽又熱情地招呼起來，萬俟甲不便推辭，遂動起筷子，夾菜吃肉，顯得甚是高興，還不忘時不時夸贊幾句食材新鮮、廚藝火候恰到好處。

南宮羽面帶微笑，朝旁邊靜候的數(shù)名樂工微微頷首，那些樂師會意，隨即吹拉彈唱，奏了歌樂。此時，東花廳外早已等候多時的五名身著石榴裙的歌姬魚貫而入，翩翩而來，載歌載舞，將會客的氣氛推至高潮。

盡管南宮羽位高權(quán)重，但他并沒有立即向萬俟甲安排任務(wù)。他為人處事圓滑世故，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合適的時機。

不久，舞畢、曲罷，南宮羽和萬俟甲相談甚歡，又對飲數(shù)杯。

此時，南宮羽有些微醺之意，覺著時候差不多了，便摒退左右，對萬俟甲說道：“最近老夫有些心神不寧，恐有世家大族勾連當(dāng)?shù)毓俑诮舷破鹦蕊L(fēng)血雨，又行大肆吞并之風(fēng)，危及我朝根基啊。”

“前些年，這些世家大族不是一直都規(guī)規(guī)矩矩，相安無事么？怎么，最近有人蠢蠢欲動了？”萬俟甲不解地問道。

南宮羽微微頷首。

萬俟甲又道：“國公，這四大世家，九大豪門，手中無兵無權(quán)，想來也翻不出什么風(fēng)浪來。若真有異心，敢不聽從朝廷號令，抄家滅族便是，何懼之有？”

“以前的確從不擔(dān)心。”南宮羽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不過，近來聽聞江湖上‘四畫仙境’開啟后，有麒麟世家弟子從中覓得一把神兵，名曰‘太昊天刃’。據(jù)說，這太昊天刃還有另外一個名頭，更為有名，時人謂之‘暴風(fēng)之怒，毀滅雷神’。聽起來，就令人聞風(fēng)喪膽吶。”

萬俟甲沉默了一下，進(jìn)言道：“國公統(tǒng)御天下，有朝廷百萬雄獅在手，區(qū)區(qū)一把神兵而已，又何足掛齒？再厲害的修行者，畢竟也是肉身之軀，縱然他能敵得過千軍萬馬，可是數(shù)萬大軍源源不斷沖殺，根本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又能抵擋得了多久？修行者是人，不是神。”

“哎，話雖如此，但聽聞此神兵有個秘密，悟出了其中的秘密，可調(diào)動潛伏在各國的暗影力量，從而號令天下。”南宮羽憂心忡忡地說道，“老夫擔(dān)心的是，此等力量一旦激活，可能會超越國朝的秘密組織紫宸繡衣，也會超越西涼奉騎府，或大齊的太微天指啊。”

“國公的意思是……”萬俟甲投石問路，欲言又止。

南宮羽繼續(xù)說道：“即使無法參透這上古神兵的玄機，無法調(diào)動暗影力量，但誰擁有了太昊天刃，利用神兵的威力，也會一家獨大，其他世家、宗門恐有不敵，可能會被暗中收服，自然而然地，許多產(chǎn)業(yè)也會受到影響。所以，這把神兵不能落在他人之手，只能由朝廷來保管。”

萬俟甲故作恍然頓悟狀，拱手道：“末將明白了，若有差遣，但憑國公吩咐。”

南宮羽瞟了萬俟甲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敘說道：“據(jù)探子來報，這太昊天刃在渝州現(xiàn)世后，曾有各路人馬搶奪，混戰(zhàn)廝殺，場面極為慘烈。據(jù)說，麒麟世家的弟子得到太昊天刃后，剛從‘四畫仙境’出來，便遭遇天剎門四大兇神雷煞、云煞、風(fēng)煞、金煞與渝州分舵舵主冷大柱的圍攻，但令人意外的是，交戰(zhàn)中天剎門眾多高手竟絲毫不占上風(fēng)，一時半會兒無法將那麒麟世家的弟子拿下。

不久，七殺團天字一等殺手‘水云蛟’、‘巫師王’、‘召魂將’、‘煞命算星’，以及諸多金牌殺手又突然殺至，頓時多方廝殺，開始了大混戰(zhàn)，各自死傷無數(shù)，折損諸多高手。

花神宮的人坐山觀虎斗，本欲坐收漁翁之利，豈料，半路又殺出白虎派、青龍派，以及玄月世家、麒麟世家的人，結(jié)果各方混戰(zhàn)中，竟被那麒麟世家的弟子趁機逃脫了。不但逃脫了，還將追殺他的七殺團天字一等殺手‘召魂將’、‘煞命算星’斬殺于半途，天剎門兩大兇神雷煞、云煞也被他打成了廢人，真是英雄出少年，手段了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