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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南境觴(8)

  • 炎夏時代
  • 畢十三
  • 4868字
  • 2021-12-01 13:29:41

吳其用領著大軍悄然駐在邯郡以南十里開外,賬外秋意濃重,涼風習習,讓他背部的老傷隱隱作痛,他也一直忍住,并且抬首望著那邯郡的天空。

除了一團濃重的黑色,什么都沒有。

沒有期待當中的煙火,只等來了快馬斥候。

“將軍,陳氏父子二人已經回營。”斥候說道。

“帶人來見!”

“是。”

那陳氏父子二人見到吳其用的時候也是頗為尷尬,陳老大只好信口說道:“吳將軍,不是我父子二人技不如人,實在是那韓恭事先早有準備。我三人剛進那臥房,我兒便被一埋伏的甲兵刺傷。”說著陳老大扯開了陳少左臉的黑布,那左臉確實已傷口凸張,血肉模糊。

“那……那位……”吳其用實在不知如何稱呼老者,“那位老前輩呢?”

“那老前輩確實仗義,當時燕兵四起,我三人突被包圍,老前輩為我二人開出血路,而后又為我二人斷后,如今,怕是已成刀下亡魂!”陳老大做默哀狀,后又嘆息一聲:“我等二人茍且偷生,實在有愧難當!”

“可行刺韓恭是我突生之計,難道他還能未卜先知不成?”吳其用到底是行伍出生,習慣直來直去。

“吳將軍,卻不盡然,我觀韓恭此人詭計多端,先前讓劉參將吃的大虧便是如是。”陳老大如此說道。

“也罷,既然韓恭未死,我等還需從長計議。”然后吳其用招來身邊一參將,“你挑選幾人,潛入邯郡城中,聯系細作,定要查明老前輩是生是死!”

吳其用想起那蒙面老者,也是十分膽寒,那老者劍術高超,暗地里與晉文君關系也十分密切,如他就此死去,那晉文君定會勃然大怒。

“遵命。”那位參將答道。

“等了一晚上,真他媽累!叫廚師準備幾碗寬面。”吳其用手一揮,“鳴金,收兵!”

老者押著二狗子和孝珠出了南城,那身后舉著火把的數百親兵只敢遠遠跟著。

又往南走了近十里,老者腹部血流不止,身體已是難以驅馳,本來在這邯郡以南十里之遠應該有辰軍才對,為何如今,這里空無一人。

老者仔細看了眼地面,才發現,這里的確曾有軍隊集結,可現在,他們難道撤退了?

老者突然想起吳其用說的以煙火為號,方才自己忙于打斗,實在是忘了這茬兒,而那煙火,卻在陳少身上。

自己乃南辰卓絕劍客,實在不愿做這蠅狗之事,而那陳老大也自視甚高,于是這煙火之事便被交予了那愚兒陳少,可他們卻先行遁走了。

老者想到這里,不由怒意大增,但又看著地面新鮮的馬蹄印記還有馬糞,心想辰軍應該離開未久,也許自己還能跟上。

二狗子見老者在此地行得頗為緩慢,以為老者傷勢不支,便動了搏殺之心,可也就是片刻,老者突然裹挾二人,加速往前,二狗子不由得心驚:此人重傷如此,竟還有此能耐。那搏殺之心,也不由得蒙塵半分。

又往南十里,老者額上已是虛汗直冒,剛才裹挾二人加速奔走,實在是窮途末路,巧借精力而已,于是又強行十里,可仍然未見南辰大軍。

老者心下駭然,當然不知那吳其用實如餓鬼附身,早盼著快馬加鞭回營,以便吃上那大碗寬面而已。

要趕往辰軍大營,還需再行三十里,可現在的老者,哪怕再行十里,便已支撐不住。

身后馬蹄聲漸進,應是韓家軍追來,老者這時突然想起,邯郡以東二十多里有群山,那主峰喚做穿山峰,山路難行,馬隊不利,也許能夠擺脫這群韓家騎兵。

老者這樣想著,便裹挾著二人往東而去,很快,三人便走上山路。

月時隱時現,山路難行,三人來到一處山坳,老者環視四周,突然兩樣放光,因為在那山坳處,竟有一只穿山巨獸的尸身。

那穿山巨獸看上去被殺多日,一些鱗片和爪子已被剜走,但還是留下了一些東西。

老者大喜,押著二人走了過去,然后舉手撿起兩塊殘鱗塞入了懷中,然后他摸黑裹挾著二人繼續前行。

總算爬到了半山腰,黑夜中,他尋得一處隱秘山洞,然后押著二人藏了進去。

坐在洞內,老者長舒口氣,腹部的劇痛傳來,他掏出懷中那兩塊鱗片,扔給了二狗子:“快,將其磨成粉末!”

二狗子很是不愿,畢竟親眼見這老者殺了韓恭,難道自己還要助其為虐?

“豎子休要遲疑?”老者將那蛇劍指著孝珠,威脅的意味明顯。

其實孝珠一路并無哭鬧,畢竟一時之間失去雙親,她小小年紀對那悲戚還尚需慢慢消弭,因此,她長時間地處于一種現實之外的混沌當中。

而現在,這老者話不投機便舉劍對著自己,孝珠一下子便哭了出來,楚楚可憐。

“好,我磨!”二狗子見狀便朗聲說道。

他找來了一塊光滑的石頭和一塊石板,將那鱗片放在石板之上,然后用那石頭使勁地磨著。

二狗子本來生得蠻力,不過一刻鐘,其中一塊鱗片已被研磨成粉,黑暗之中,老者目力過人,連忙說道:“將其捧將過來!”

二狗子也不敢怠慢,將那鱗片粉末混合著石粉捧到了老者身邊。

月華如水,此時正透出云層,霎時便照進了這黢黑山洞。此時老者已將上身的衣物撕開,二狗子正好看見,那里竟已看不出有幾道傷口,只是血肉模糊一片。

“豎子愣啥,慢慢將那鱗粉灑將下去!”老者命令道。

于是二狗子將那粉末均勻地灑在了老者的腹部,整個過程,老者虛汗直冒,雙手顫抖,那鉆心之痛,實在難以忍受。

鱗粉很快灑完,老者于是重新和衣裹起了腹部:“去看看那外面,現在什么時辰了。”

二狗子走到洞外,此時玉輪高掛,二狗子就此大概判斷了時辰,然后回到洞中:“大概已過丑時!”

“好。”老者蹲坐起來,“現在已過丑時,你出去幫我尋來桂枝和三枝蓮,丑時三刻趕回!”老者說此話時,又將那把銀面蛇劍指著孝珠,“如是帶來了官家,你可是知道后果的!”

“桂枝我是清楚,但是那三枝蓮是為何物?”二狗子問道。

“豎子無知!三枝蓮乃是一種草藥,形如蓮花,并生三朵,是謂三枝蓮!”老者說完,便從腰間摸出一把金色短劍,劍身之上隱約可見云紋:“此劍喚作金云短劍,山中有獸,小心為上,切莫耽擱!”

二狗子看了老者一眼,然后撿起那把劍,再看向了孝珠,然后他握劍走出了山洞。

山洞之外,月光清冽。

桂枝為常用藥草,他時長見阿娘擺弄,因而很是熟悉,就在那山腰下,便取得三株。

可那三枝蓮,則是要尋一陣了。

二狗子幾乎是俯身貼地,小心地看著腳下的草莖,有找到跟蓮花相似的草藥,可基本都不是三朵并生,二狗子饒了一大圈,一無所獲,卻遠遠看到了韓家親軍巡山的火光。

二狗子多想呼喚著跑將過去,將那山洞的位置一一告知,可如此那孝珠便會就此而死。可不如此,那殺害韓恭和韓夫人的惡人便會逍遙法外,二狗子正想尋得一兩全之計時,遠處那火光卻漸漸消散不見了。

二狗子悵然,抬首看了眼月亮,丑時三刻將至,他不由得慌亂起來,可那三枝蓮,至今仍未尋到。

他只能俯身在草叢當中繼續尋著,慢慢前進,卻不料與一只豸豬打了一個照面。

二狗子一直是佝僂著身子在草叢中尋那草藥,于是這豸豬也并未先知先覺,直到這一照面,豸豬才獠牙匕見。

二狗子大驚,急忙翻身而退,堪堪躲過,豸豬那獠牙捅進了空氣,月華如水,照在那獠牙上如銀刃兩輪。

豸豬刺了一空,也是大怒,壓腿蓄力便朝著二狗子奔將過去,二狗子躲閃不及,被撞翻在地,那獠牙劃過二狗子的胸口,剌下了兩道鮮紅的傷口,火辣生疼。

秋夜風寒,二狗子大口喘著粗氣,只覺身體和腦袋已然分離,然后那豸豬盡又狂奔而至。

二狗子心下駭然,但也并不慌亂,死又有何懼呢?但是死在一直豸豬的手中,那豈不是讓人恥笑?

想到這里,二狗子往腰間一摸,將那把金云短劍握在手中,登時便感覺渾身發熱,豸豬在前,獠牙猙獰,片刻即至,又是一陣重擊。

那獠牙刺入二狗子的胸口,已入肉三分,原本二狗子應該失去平衡,被撞飛在地,沒曾想他直接忍著胸口劇痛,抓住了豸豬頭上的鬃毛,就像抓住花花脖頸的鬃毛一樣。

豸豬見狀,不知這二狗子是何意,只拼命甩頭想要將二狗子甩下,可沒想二狗子多年騎牛,今日騎豬,仍然極為熟練。

也就是瞬間,二狗子左手扯著那鬃毛,一借力便騎上了豸豬的脖頸,豸豬頓感不妙,立馬像一只兔子般蹦蹦跳跳,想要將二狗子顛下去。

二狗子眼中狠厲,忍著胸口火辣辣地疼,一手緊握豸豬頭頂的鬃毛,一手舉起那短劍,狠命刺入那豸豬的脖頸。

二狗子拔劍而出,那豸豬突然嗚咽一聲,然后它脖頸傷口便飆出層層血液,它終于攤到在地。

二狗子從豬脖子上下來,蹲坐在地上,看著眼前已經倒下的巨大豸豬,心有后怕,又望了望天空,丑時三刻已到,雖然沒有找到三枝蓮,那也應該回去了。

可當他正準備起身之時,卻發現那豸豬嘴角竟還殘留著一些草屑,仔細一看,那草片如同蓮花一般。

難道?

二狗子于是趨步前往一開始遭遇那豸豬的地方,果然,就在那草叢當中,竟有幾株形似蓮花般的草藥,而那草藥竟真是并生三朵。

三枝蓮。

二狗子喃喃道,然后蹲下采摘了幾株。

二狗子抓著草藥回到了山洞,那老者見他回來,臉上露出喜色。

“桂枝取到了嗎?”老者問。

“取到了。”

“很好,那三枝蓮有取到嗎?”

“取到了。”

聽到這三個字,老者也是非常驚喜。其實他原本對于三枝蓮就沒抱任何希望,因為他知道那三枝蓮“長與灌木,豸豬喜食”,所以他才給了這個少年一把短劍,但卻沒想到這少年真能夠將那三枝蓮給帶回來。

但那驚喜也就在老者眼中停滯了半瞬,他招呼著二狗子過來將那草藥搗碎,抬眼卻發現二狗子的胸口滿是血跡,可老者依然不聞不問。

“哥哥!”孝珠看見二狗子胸口的血跡,又是急得哭了出來,這一聲哥哥是她第一次叫出。

而他也是第一次這聲“哥哥”,他轉頭一笑:“沒事。”

孝珠聽見他這樣說著,也止住了哭聲,見到二狗子還在搗藥,于是跑了過來,幫他搗著。

老者看見這一幕,感到頗為刺目,但也并未阻攔,直到那草藥被搗得稀碎,然后他便讓二狗子將那藥敷在了自己的腹部。

眼見二狗子冷汗直冒,口唇發白,胸口衣物的血跡也愈發深紅,再看到那草藥還有剩余,于是淡淡說道:“剩下的,你拿去用吧。”

“我不需要!”二狗子脫口而出。

“豎子無知!”老者慍怒。

而這時孝珠卻及時補充道,“哥哥,你需要!”

老者聽到這少女如此說,也平靜了下來,然后對著孝珠說道:“這三枝蓮,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你快快幫你哥哥敷上,不然今后幾日,他如何為我辦事?”

吳其用領軍回到大營,那廚子的大碗寬面可還未制備完畢。吳其用很是惱火,想起這次計策萬全,沒想到那韓恭棋先一著,自己領著全軍搞了一次郊區一夜游,還搭進去一個絕世高手,想來實在窩囊,不由得生起怒意,對著堂下參將挨個兒數落了一通。

陳氏父子站在一邊,好不尷尬,他們二人本想就此歇息,明日一早便草草回京,卻被這吳其用拉在這里,說是品嘗夜宵。

那大碗寬面端上來的時候,已快至寅時,這時斥候來報,說是已聯系上了城中細作,并將那份邸報交到了吳其用手中。

“子時驛館行刺,韓恭夫人刺亡,韓恭存辛,蒙面人挾韓家親眷逃遁。”

吳其看到書信當中,“蒙面人逃遁”之語,不由得大喜,立馬停箸笑道:“哈哈哈!!那老前輩竟還幸存,隆興,你趕快點齊五百騎趕往那邯郡周邊,務必尋得此人!”

“是。”隆興在堂下應了聲,然后便走出大帳。

那陳氏父子坐在側首,聽見那老者還活著,不由得大驚,二人對視,眼中都滿是懼色。他們二人臨危棄友,待那老者回來,還不將自己生吞活剝?

“吳將軍,那老前輩于我父子二人有恩,今夜我本該跟隨將士出營尋人,奈何愚兒臉上刀傷加重,那甲兵兵刃之上竟淬有暗毒……”陳老大又準備信口拈來。

“什么!有毒?為何先前不做報備啊,快請軍醫!”吳其用聽見那陳少中毒,也是驚了一跳,畢竟這陳氏父子也是晉文君安排,誰出了意外,吳其用可都是主責之身。

“也怪在下識毒之術尚淺,而此毒又是極為隱秘,方才見愚兒不食一口,詢問之后又查看了傷口,才知毒素已深!”陳老大繼續說道,“我在辰京認識一名醫,喚作陸巧生,如此便與吳將軍請辭,我兒之毒,不可再耽擱半分!”

也不顧這吳其用答應沒答應,這陳老大扶起這故作虛弱狀的陳少便往堂下走去,這時吳其用反應過來:“陳前輩,那就一路走好,須我派快馬護送二位嗎?”

“多謝吳將軍好意,我父子二人各領有一匹快馬,今日唐突,實屬不愿,改日在辰京我定登門賠罪。”陳老大停下之后又轉身作了一揖,“如改日將軍回京,我定將陸名醫引薦,以祛除將軍后背之隱疾!”

吳其用聽到陳老大如是說道,頓覺陳老大心細可交,于是拱手到:“陳兄能夠掛念愚弟之疾,實在感涕!張二快去廚房備制上好鹿肉黃酒,給陳兄二人路上食用。此去辰京,路途遙遠,帶上肉脯,愚弟甚安!”

陳老大原本只是跟吳其用客氣一下,沒想到這吳其用當了真,那酒食也不好拒絕,于是便作揖算是收下了。

月夜之下,隆興領著五百騎從北營北上,如絮花入水;陳氏父子二人,騎著兩匹黢黑快馬,由南營南下,如利箭破空。

東方,那抹淡淡晨光,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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