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境觴(10)
- 炎夏時代
- 畢十三
- 4485字
- 2021-12-01 13:29:41
九月末,正午陽光正好,南辰辰京的天氣卻仍是悶熱。
晉文君近來瘦了些,特別是聽說那吳其用打了幾場敗仗之后,他更是十分郁悶。吳其用對自己當然是忠心耿耿,但其實在莽撞,計謀心淺,并不是韓恭對手。
辰王遇害,唐門覆滅,晉文君本想將這個黑鍋扣在那燕王身上,順便就此讓燕國肉痛一陣,以成就自己登基為王前的政績籌碼,可如今,自己倒像是被關在門外的潑婦,想找茬也叩不開那大門。
晉文君放下案前那份邸報,單手揉眉,這時侍從來報,說是張閣老登門拜訪。
晉文君于是揮手示意那侍從快請,不一會兒,那須發皆白的閣老便出現在了殿前。
這張閣老已有花甲之年,長年醉心于劍術,因此須發早白。
“閣老何事需要登門拜訪???有事喚我一聲便是?。 睍x文君見那張閣老進來,起身便說道。
“王爺折煞老夫了,此行前來,還不是為我大辰之事!”張閣老開門見山,“那豎子怎么如此無能,竟能連敗幾仗,真是丟極我大辰之臉!”
“那吳老弟不善謀略,閣老您還是知道的,比起韓恭,他確實差得極遠,您就別過分苛責了!”晉文君打趣道,其實他和吳其用的劍術都師承至這張閣老。
“韓恭!韓恭早已身死!”張閣老突然點頭說道。
“什么?此消息可確鑿?”晉文君大驚,因為他確知吳其用曾派人行刺韓恭,但后來吳其用報說行刺之事敗露,蒙面老者下落不明,與那陳氏父子回京后的上秉也并無二致,那韓恭明明未被刺死???
“當然確鑿。我有一徒兒喚做什方,出師后未做誓仆,也未從軍報國,只云游天下數十載,如今為那燕國兵部尚書吳凱座下劍卿,前些日偶然聽聞韓恭已死,此子念及大辰劍閣之恩,于是休書一封,傳與本閣。”張閣老撫著那白須,眼神迷離,“那什方算是我這數十年少有的出色弟子,只可惜心懷江湖,不問廟堂,不能為我大辰所極用!”
晉文君聽到這前半句,不由得喜上心來,這韓恭已死,那這燕國南境,唾手可得??傻戎鴷x文君聽到這張閣老的后半句,不禁面露尷尬,畢竟自己和那吳其用都是這張閣老的弟子。
“既然韓恭已死,那這燕國之南,還不盡入我大辰之土!”晉文君感嘆了一聲,然后又恭敬地對著張閣老說道,“閣老,吳老弟實在謀略尚淺,這次北伐乃我大辰立威之役,萬不可再有閃失,所以希望閣老還能前往北境以助吳老弟一臂之力!”
聽到晉文君這樣說,張閣老笑道:“我正有此意,也該教訓教訓那愣頭青了!”
“多謝閣老成全!”晉文君拱手。
“四郎無需多禮,你我師徒多年,老夫難道還不助你?大辰劍閣難道還不助你?只是有些人,叛君屠門,申兒還是該多加遠離才是!”張閣老突然叫起了晉文君乳名,而這后半句頓有些語重深長。
“閣老,無需多慮,那屠門之事,恰是我逼他從事,以絕其后顧之路!”晉文君解釋道。
“哦,饒是如此,申兒真是謀略大精,比那愣頭青不知強了幾分!”閣老笑道。
晉文君聽見閣老夸贊,也是心下欣喜。
待閣老走后,晉文君便休書二封,一封去往遼國,一封去往辰國北境。
二日一早,吳其用便收到晉文君書信一封,信中提到韓恭已死,吳其用大喜,但當看到張閣老將要現身北境之時,頓時不由得苦從中來。
這張閣老要是來了,還不把自己數落一通,心想至此,吳其用更是立功心切。想到如在閣老蒞臨之前,自己先拿下這邯郡,那他還有什么理由訓斥自己。而這韓恭已死,這邯郡還不是手到擒來。
吳其用心想至此,當下便召集眾參將,告知攻城之事,研習作戰之法。
當夜,吳其用點齊四萬兵將,浩浩蕩蕩開赴邯郡,此時邯郡城中僅有兵員兩萬,且軍中無將。吳其用先令劉參將領兵五千佯攻北門,再由趙虎將軍領兵兩萬攻南門,中軍由吳其用壓陣,只待南門一破,便齊齊壓上,邯郡可得。
當夜亥時一刻,辰軍突然由北門攻城,一邊攻城一邊大喊:“韓恭已死!投降不殺!”
這話的確充滿殺傷力,下至士卒,上至參將,誰人不知韓恭之威名,敵陣叫囂韓恭已死,而本陣韓恭確未到來,并且這連日來,也未見韓將軍現身,念及如此,兵將們不由得都心中一慌,那彎弓搭箭、舉劍立刃之舉或多或少出現變形。
“將士莫慌!此為擾心之術,安心城防!”那虛函一身銀白鱗鎧,上了北門城樓,眾參將于是微微施禮。如今韓恭未現,這些時日,都是這郡守安排城防,當然現在他已不是郡守,王上早已命他代領冀州軍事。
城下喊殺不斷,箭矢漂移,城上燕兵疲于應對,加上那辰軍擾心之術,燕兵守城實在麻亂。
“將軍!這辰兵攻來,不知其數,又用擾心之術,如此下去,怕是危已!”那魏嚴見此狀況,對著虛函大聲說道,“如今,只有請來韓大將軍,才能穩住軍心,護我邯郡!”
見這魏嚴說話還算有理,虛函于是回道:“韓夫人遇刺身亡,韓氏小姐和那小公子下落不明,韓將軍因而郁結于心,現已臥于病榻,實在不便來這兵鋒之地!”
虛函回得還算中肯,但魏嚴卻是一根筋:“將軍,如今戰事緊急,還能如此敷衍?韓將軍待我等如兄攜弟,我等遇險,他必定來救,將軍此話,怕不是敷衍我等,難道正如這辰兵所說,韓將軍已歸天久已?!”
魏嚴此話一出,在場眾參將不由得都看向了二人,虛函則已大怒:“莽將休要妖言惑眾!來人,帶下去立斬無赦!”
說完,幾名虛函親軍便將這魏嚴押了下去,其他參將和小校見此,都心中一寒,于是這韓恭之事,便都不再提及。
這時,斥候來報,辰兵又攻南門。
眼下的確十分危急,而這虛函看著這北城門下那陣天喊殺,心中思忖半刻,便已有解危之法。
“眾將聽令!”
“末將在!”眾參將于是都單膝跪地。
“通知各部斥候,挨家挨戶告知北城內百姓關窗閉戶,萬不得出!務必于亥時六刻通知完畢!”虛函說完便繼續道,“陳為聽令!”
“末將在!”
“你領精騎五千,在這北城街巷布置拒馬和鐵蒺藜,待亥時六刻之時,你們打開北門,散辰兵于北城!”
“將軍,我軍兵力薄弱,突開城門,怕是危矣!”陳為聽見虛函如此部署,于是說道。
“我自心中有數,你聽命行事便是!”虛函態度堅決。
“末將領命!”
“剩下精騎五千,步卒八千,聽我命令,隨時殺出南門!剩余各軍箭兵聚攏于后隊隨大軍同行!”
“是!”
亥時六刻,北門突被推開,那原本是做佯攻的劉參將不由得大喜,心想總算能夠一雪前恥,于是趕忙讓傳令兵擊鼓傳信。
吳其用本部駐在趙虎大隊之后,正等待著南門一破,便隨時壓上,這時突然有斥候來報,說是聽見北門鼓聲,是報北門已破。
吳其用大喜,沒想到這邯郡沒了韓恭,如此不堪一擊,于是命令隊伍道:“本部軍隊全軍壓上,趕往北門!”
“將軍,那進攻南門的趙虎參將呢?”有人適時問道。
“變陣鼓,讓其匯合本部一齊進攻北門!”
那原本規律的鼓聲突然變換,正在狂攻南門的趙虎很是意外,這才進攻半個時辰不到,雙方都未有什么傷亡,為何就草草朝本部后退集中。但趙虎還是不敢耽擱,便讓軍中傳令兵一一通知各校尉,于是這兩萬大軍在恍惚之中往南而退,準備與本部靠攏匯合,可就在退卻途中,那守城燕兵像是吃了人參果一般,箭矢亂飛,搞得辰兵心神不寧,實在慌亂得緊。而這吳其用見這趙虎整軍如此拖沓,心想那小小五千兵甲好不容易攻克北門,要再多等趙虎幾時,怕是會貽誤戰機,讓那五千兵馬白白覆滅于斯。
于是吳其用大喝一聲,時不我待,便領著那一萬五千人急急北上。
趙虎好不容易帶著兩萬兵馬脫離了箭矢射程,豎耳一聽,那北邊傳來的鼓聲已變得十分急促,想那本部人馬已往北沖殺,一問留守的本部斥候,才知那北門已開,吳將軍已然摔軍北上,同時命令趙虎軍不作停留,全數北上。
聽完命令,趙虎頓時不敢耽擱,立刻讓傳令兵告知各小校,然后便拍馬往北??蓻]曾想,剛一上路,后陣便喊聲大作,竟是燕兵出城殺來。他才接到全力趕赴北門之令,這惡心的燕兵竟突然殺來,同時到來的,還有那天女散花般的箭矢。這下南辰軍兵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下到甲兵,上到校尉,個個都是心中疑問,往回打還是往北沖,實在不知如何處置!
這疑問經傳令官報至趙虎,趙虎還以為后陣只是受到了襲擾,并沒有在意,仍然下令道:“吳將軍有令,北門已開,全速北上,不做停留,諸等校尉還不從命!”
這命令又傳至各個小校,那前隊小校還好,拍馬便加速北上,這后隊被辰兵追擊實在難以脫身,直到后隊被一個個被襲殺干凈,逃兵竄至中軍,燕兵箭矢也射入那中軍之后,趙虎大駭,當下已不知如何決斷,而那燕兵襲來之懼,逃兵潰退之心,已如瘟疫般傳至全軍。
這劉參將領著五千人馬,沖入北城之中,也不敢冒險突進,畢竟這邯郡城中可至少有2萬人馬,加上這街巷上布滿鐵蒺藜和拒馬,以及燕軍騎兵的不斷襲擾,辰兵推進緩慢,而劉參將也只想等著本部軍隊快快趕來。
直到斥候來報,說是吳將軍據此已不過數里,劉參將大喜,帥軍淌著那鐵蒺藜便沖將過去,而等候多時的陳為,早已抱著必死之心,領著那數千鐵騎,沿著街巷,同樣沖將過去。二刻之后,吳其用大軍終于趕到北門,看到那黢黑城墻之下,城門洞開,吳其用異常激動,帥軍便沖將過去,只是沖到半途,后隊便吵吵鬧鬧,當下便問出了何事。待那斥候趕來,慌張說道:“將軍,后軍有大量趙虎軍隊到了?!?
“那是好事嘛,擊鼓沖鋒,讓其隨我掩殺便是!”吳其用笑道。
“將軍,其實是趙虎的潰軍到了?!背夂蚪忉尩健?
“何至如此,發生何事!”
“是那燕兵突然從南門而出,擊趙虎將軍后隊,我軍疲于應對,不斷潰退,如今那燕兵已經追上了來!”
“這燕兵有多少人!敢如此囂張!”
“估摸萬又五千!”斥候答到。
“豈有此理!擊鼓傳令,全軍前隊變后隊,掩殺這出城敵軍!”
鼓聲又起,辰兵瞬時刀鋒調轉,而那身在城中的劉參將則不明所以,這到底是攻城還是不攻???但眼見這燕軍騎兵對著街巷頗為熟悉,又有蒺藜拒馬,實在吃痛,不如隨著那吳其用調轉兵刃出城殺敵?
本部軍隊當然令行禁止,可那趙虎潰兵就被夾在本部軍隊和燕兵之間,這本部軍隊還暫時無法與燕兵相接,可這燕兵殺起趙虎潰兵來則是進退有度,毫不手軟。那潰兵哀嚎遍野,本部軍隊聽在耳里,心中也是極為膽寒,可陣勢還未展開,側翼還未到位。
虛函居于燕軍中軍,這一路下來,韓家參將確實令行禁止,執行有力,那前隊騎兵如刀鋒入水,中軍步兵如蜂蟻食泥,后隊箭兵則趁夜襲擾,三軍穩步推進,直至現在。
聽見那辰兵敲響回擊之鼓,虛函便朝傳令兵道:“擊鼓,沖鋒!”
燕軍鼓聲密集大作,城內陳為聽見,想必那虛函領軍已到北門,不由大喜。
韓家軍尚來軍紀嚴明,聽見那沖鋒之鼓,陳為本就悍不畏死,于是領著那五千騎,淌著那鐵蒺藜便沖將過去。
劉參將聽見身后動靜,不由大驚,一邊引兵應對,一邊派斥候趕去中軍求援。
吳其用聽見劉參將告急,實在大駭,不一會兒又一斥候來報,本部軍隊受那夾在當中的潰軍影響,變得實在膽小逡巡,與那燕兵一觸便潰。
前后告急,如今又無兵可用,得此大敗,吳其用如何見人,如何見那張閣老。
只見吳其用突然拔出那把虎晶白霜劍,正欲舉劍,那小校張鍇之非常聰明,知道將軍要是一死,自己還有何生路?于是一把用手硬生生抓住那虎晶白霜劍刃,然后大喊一聲:“將軍莫急!我等還有數萬南辰男兒,愿隨將軍而去。此日一敗,他日定要其加倍償還。將軍,您一死,我等亦不能生,您一活,這數萬南辰男兒,才有機會一雪前恥!”
聽見這小校如此說道,吳其用恍然,裝劍入鞘,大喝一聲:“我實愚鈍,還不及汝等將士,我當帶著汝等逃出生天,以便來日一雪前恥!鳴金,全軍撤退!”
見那南辰軍兵開始鳴金,幾位韓家參將都是大喜,正準備舉兵吃上,但卻被虛函攔?。骸皠陬D一夜,我軍疲乏,莫犯兵忌,再有損傷?!比缓筇摵铝畹溃叭娺M城,清理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