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撥云現日
- 燃晉
- 北府舊事
- 2079字
- 2021-11-24 09:34:34
那文士站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文延之,然后道:“我是徐州刺史府下主簿徐廣,郎君可在此寫下姓名籍貫年紀。”
那武將頗感興趣的看著文延之,卻沒有說話。
文延之行了禮,走過去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和籍貫:文延之,年十七,吳興郡武康縣人。
徐廣看了一眼文延之的字,一笑置在一旁。
文延之的毛筆字不算丑,端端正正,可是幾乎沒有書法造詣可言,再加上文這個姓,徐廣也就大概知道文延之的出身了。
在這時,坐在一旁的武將忽然開口道:“郎君要投軍,可知眼下敵我形勢?”
文延之見那武將依舊坐著,沒有起身,這樣是稍有些無禮的。
“不知尊駕是?”
那武將隨意地拱了拱手,道:“冠軍將軍府參軍劉襲。”
知道是謝玄府中參軍,文延之不敢怠慢,恭敬回道:“眼下氐秦欲傾全國之力南下,不過,此苻堅自取滅亡爾。”
文延之這話一出,劉襲一下站了起來,徐廣也臉露驚異之色。
剛剛兩人就在討論這件事,去歲氐秦苻堅在朝堂上力排眾議執意南下,晉與氐秦已交手多次,互有勝負。
今日聽聞苻堅下令盡北方可用之兵,傾全國之力南下,于是眾將士都隱隱有些擔憂。
見文延之是個識文斷字的,劉襲才順口問了一句,沒想到卻得來這么一句狂妄之語。
“哈哈……”劉襲大笑了兩聲,道:“無知便罷了,何必出此狂言?你可知傾氐秦全國可得多少兵?而我們晉室又有多少可用之兵?”
文延之淡然道:“氐秦之兵,少則五十萬,多則百萬之眾。我大晉之兵,西軍桓氏有十萬上下,北府兵不足十萬,其它各地之和,若再得二萬,則幸事矣。”
劉襲見文延之竟然知道的這般清楚,不由心下暗暗吃驚,又問道:“以二十萬對百萬,何以言苻堅必敗?”
文延之笑道:“昔日魏武南下號稱百萬之眾,何以在赤壁敗于孫劉不足五萬之軍?”
劉襲又大笑道:“郎君所言無理至極,孫劉能勝則我軍就能勝?若如此,則天下南北何以一統?”
“使君此言對,亦不對。如今大晉諸將齊心協力勝過孫劉諸將,我大晉諸將勇猛多智亦未必遜于孫劉之將,晉人抵擋氐秦意志之堅決尤勝孫劉之民,此其一。”
“其二,如今苻堅比之彼時魏武,三分相仿,五分稍劣,兩分弗如。”
這時徐廣也不由開口催促道:“愿聞其詳。”
文延之笑道:“三分相仿,乃二人皆可召集百萬之眾南下,縱然此是虛言,然數倍于南方,當是不假。”
“那五分稍劣是?”劉襲問道。
“所謂五分稍劣乃是苻堅雖與魏武一般一統北方,可氐秦內部連年內戰,軍疲兵乏,百姓早有厭戰之心。更有鮮卑羌虜羯胡等心腹大患,鮮卑慕容、羌人姚氏皆虎狼之輩,豈甘心居于人下?又呂光伐西域,一支精兵不及返還。如今所召之兵雖多,皆烏合之眾,不堪一擊。苻堅不顧朝臣反對,執意南下,且北方晉人依舊心向朝廷,此內外交困,如何能勝?如今氐秦召兵猶如以巨石止釜中沸水,南下則猶如抱薪救火,禍不遠矣。”
“兩分弗如又是指什么?”劉襲急迫的問道。
“兩分弗如乃是指苻堅其人心性不及魏武,兩人皆一統北方的雄主,然魏武戰敗,尤可留計布置諸將守城,拒孫吳之兵北上。而苻堅若敗,則肝膽俱裂,不敢南望。”
文延之每說一句,劉襲的情緒就要激動一分。
最后,看著眼前兩人震驚的臉,文延之淡然總結道:“我勝孫劉,彼尚不及曹魏,何以不勝?”
聽完文延之這一番話,劉襲徐廣久久不能說話。
文延之心想,作為馬后炮來總結經驗,自然比預知推測要容易的多。
“再問郎君,何以破敵?”劉襲早已收起了剛才的輕慢之色,恭敬地問道。
文延之笑道:“參軍可知北方冬日百姓取冰之道?”
“自是知道。”
“夫寒冬至,冰厚三尺,不止人馬,貨殖巨車皆可行于上,以此觀之,其硬如頑石。然取冰人以尖銳鐵器鉆之,則瞬息可破,一時不慎,乃至使其四分五裂。氐秦之兵亦如是,只需我軍悍不畏死,以精銳與之決戰,破其前鋒,則百萬之眾瞬息潰散。”
劉襲聽完,雙目放光,拉著文延之的手,大笑道:“郎君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
他大笑不止,對徐廣道:“徐主簿!此戰我軍必勝!”
徐廣精通經史,卻不通兵事,他見劉襲這般高興,也笑道:“真如郎君所言,大晉之幸事!”
這時文延之卻嘆了口氣。
劉襲止笑,奇道:“郎君既然言我軍必勝,為何又嘆氣?”
“此戰之后,苻堅離身死國滅不遠。然朝廷卻無力收復晉室河山。”
徐廣聽了這話,皺眉道:“郎君此話怎講?若真如郎君所言,氐秦百萬之眾潰散,分崩離析,則我軍趁勝勢北上,豈有不克?”
文延之搖頭笑道:“此間道理,不說也罷。”
見文延之不愿意說,劉襲和徐廣面面相覷。
又過了一會,劉襲拉著文延之的手,誠懇地道:“郎君可愿隨我去見冠軍將軍否?將軍麾下正缺人才,且用人不甚拘于門第,郎君這番見識,必可得重用!”
這對于一般人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能夠得到謝玄的賞識,之后自可青云直上。
不過文延之想了想,卻拒絕了,道:“參軍若看得起小子,小子愿在參軍麾下效力。”
劉襲和徐廣皆是不解,道:“郎君此言又是為何?”
這簡直猶如舍珠取櫝。
“衛將軍運籌帷幄,冠軍將軍才兼文武,志存匡濟。延之所言,二人自是心知肚明,我又何必班門弄斧?不如到參軍麾下,立些戰功,方為正道。”
聽了文延之的話,徐廣心想,此人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以他的出身,見了冠軍將軍也未必能得到重用。
而劉襲想的卻是,此人雖言之鑿鑿,可畢竟年紀幼小,自是不敢將之前所言訴諸諸將軍,萬一到時不勝,他恐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