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改革現場:晚清經濟改革始末
- 李德林
- 7字
- 2021-11-18 10:41:01
第六章 洋行拼殺
洋行眼中的香餑餑:長江航線
酉陽教案
恭親王奕?坐在總理衙門辦公室內焦頭爛額。
法國駐華參贊羅淑亞(Julien de Rochechouart)的翻譯官吳伯爾三天兩頭來總理衙門,催促奕?派員赴川東調查酉陽縣教案。此事的起由是酉陽縣一幫民眾沖進天主教堂,將一位名叫李國(Jean Francois Rigaud)的法國傳教士殺死。羅淑亞給總理衙門的照會態度強硬,他說如果中國當局不交出殺人兇手,給法國政府一個說法,法國遠東艦隊司令摩笛將派軍隊入川,圍剿川東暴民。[1]
奕?派出成都將軍崇實組成專案組調查,其得出結論是仇殺。
早在1868年,天主教川東牧區代主教范若瑟(Eugène-Jean-Claude-Joseph Desflèches)跟法國傳教士李國在酉陽縣成立了四川第一支教堂洋槍隊。李國身為教堂洋槍隊首領,奴役當地人民,令其修筑寨堡。不少游手好閑的惡棍為了躲避教堂奴役,就接受教堂洗禮,搖身一變成為教民。惡棍教民有了洋人庇佑,在當地無法無天,還教授李國強奸女教民的經驗。
遠游異國他鄉的李國,一直沒有娶妻生子,面對惡棍們的誘惑,迅速下水。傳教士身份成為李國與惡棍們行惡的護身符,教堂武裝成為他們稱霸一方的槍桿子。崇實經調查發現,李國身為傳教士,在彌撒之時,必令有姿色的婦女跪其膝前,彌撒后則選其中一位閉置密室,行禽獸之事。
教堂洋槍隊令李國有恃無恐,他已經無法滿足于強奸游戲,還讓女教民侍寢。李國搞了一套侍寢的游戲規則,只要他在婦人額頭點上墨點,婦人就要到李國的臥室侍寢。慢慢地,川東教區的傳教士爭相仿效,天主教堂成為傳教士淫亂的窩點。而女教民的夫家畏懼教堂洋槍隊,一直不敢聲張。
法國人的傳教士在川東猶如土皇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李國并不滿足于這種奸淫良家妻女的獸行,他還發明了新的玩法。在耶穌會懺悔的時候,他讓女教民都脫光了衣服“洗罪”,為了增強活動的觀賞性跟趣味性,還將散錢拋灑在地上,令女教民們哄搶。李國在女教民哄搶的時候,也赤身裸體混在人群中大肆淫亂。[2]
李國的獸行在酉陽縣家喻戶曉,那些惡棍教民更是有恃無恐。根據崇實調查發現,酉陽縣教案跟一個叫尤秀元的惡棍有關。尤秀元游手好閑,惡霸鄉里,經常被知縣董貽清盯著。尤秀元看李國組建了洋槍隊,知縣對洋人點頭哈腰,便馬上參加了天主教。有了洋人的庇佑,尤秀元搶人財產,毀人房屋,還看上平民朱永泰的媳婦,逼朱永泰退婚。
酉陽縣早在1865年就爆發過教案,當地民團對洋人的排斥情緒很大。范若瑟指令李國成立洋槍隊后,教堂武裝更是成為民團的威脅。李國的獸行早已讓民團忍無可忍,沒想到一個惡棍教民竟然猖獗到要霸占人妻的地步。民團首領何彩拍案而起,聚眾搗毀了酉陽縣府的教堂,殺死了傳教士李國。
在民團跟教堂武裝發生沖突的過程中,雙方傷亡數十人。雙方激戰正酣,知州田秀栗下令將民團繳械解散。惡棍教民覃輔臣乘機率教堂洋槍隊瘋狂報復,殺死民眾145人,傷700余人。酉陽縣教案震動京師,更讓奕?棘手的是,帝國子民死傷800多人,羅淑亞卻在照會中將矛頭對準了四川總督吳棠,認為吳棠跟酉陽縣教案有關。
羅淑亞在照會中強調,酉陽縣教案跟1865年的教案有一個共同的主謀,就是鄉紳張佩超。因為在1865年教案中,張佩超被控跟教案有關,當時77歲的張佩超跟兒子遭遇羈押,后來認罰銀2萬兩,到了1869年還有12000兩沒有交,所以羅淑亞咬定這一次主謀也是張佩超。但是四川總督吳棠調查后發現,張佩超與教案無關。盡管教案再次發生之前,惡棍教民張添興強奸了張佩超的親眷,殺死了他家三名傭人,但案發時張佩超在家,也沒有任何主使何彩的證據。[3]
吳棠的調查結果令羅淑亞難以接受,奕?只得再派崇實調查。羅淑亞得寸進尺,要求奕?將吳棠提到北京審訊。沒想到這個時候奕?收到了沈葆楨的控訴信,一旦他答應了沈葆楨的要求,將法國駐福州領事館給撤了,法國遠東艦隊司令摩笛就真的可能帶兵入川,到時候就不是鎮壓暴民那么簡單,而是兩個國家的戰爭了。
奕?萬般無奈,只好在1869年9月派出了湖廣總督李鴻章赴川查案。
李鴻章當初在上海灘,就一直跟洋人打交道,外交手段已經很老到了。奕?派出李鴻章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李鴻章將吳棠擠出兩江地界,無論是看安徽老鄉的情誼,還是看在吳棠丟失兩江總督大位的落魄上,李鴻章都應該幫吳棠一把。李鴻章到重慶后,逮捕了正在逃亡的何彩,砍了他腦袋,還將張佩超逐出了酉陽縣。
酉陽縣教案令巴士棟躲過了沈葆楨的彈劾,巴士棟還在領事館等著看沈葆楨的笑話。沈葆楨為了確保檢閱成功,調臺灣兵備道吳大廷回福州,全權負責萬年清號的檢閱工作。吳大廷是左宗棠的心腹愛將,左宗棠北上之前將吳大廷調往臺灣,就是要給沈葆楨保留一個熟悉海戰的人才。沈葆楨調回吳大廷后,命令艦長貝錦泉專門負責輪船操練工作。
貝錦泉接到沈葆楨的領航命令后玩命操練,甚至在狂風暴雨的時候,還載著沈葆楨一干官員出洋試航。沈葆楨在給同治皇帝的奏折中描述:“東北風大作,萬年清號直出大海,在逆風巨浪中,船身堅固,輪機輕靈,駕駛自如,經受了考驗?!?/p>
10月1日,吳大廷督率萬年清號啟航北上天津。
10月25日,大沽口人聲鼎沸,一艘天藍色的輪船駛入??冢t底金龍三角牙旗迎風飄揚。大沽口的商船自動排開,為大清帝國自制的第一艘蒸汽機軍艦讓出航道。萬年清號緩緩駛向紫竹林津海關前。面對突如其來的豪華軍艦,海關人流如潮,驚嘆帝國從未有過之奇景。
11月5日,帝國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直隸總督曾國藩作為檢閱大臣,帶同天津鎮總兵陳濟清以及直隸的洋務官員和外國工程技術人員一并登上萬年清號。天公不作美,連日的西北風大作,天津內河之水無法讓萬年清號駛出。
11月7日,大潮。萬年清號于傍晚時分抵達大沽。8日清晨,萬年清號駛出大沽口,進入大海后如魚得水。據崇厚奏報:“該船在大海之中沖風破浪,船身牢固,輪機堅穩,舵工、炮手在事人等駕駛、演放均極操縱合宜,動作嫻熟?!?/p>
崇厚檢閱完畢,向貝錦泉等人贈了小刀、絲綢等物品獎勵,還要求他們返航時將海上所見所聞記錄成書,刊印發放給南北洋各處,以資學習。萬年清號的處女秀令同治皇帝跟慈禧太后相當開心,下令馬尾船廠造出的第一號輪船使用萬年清之名。對沈葆楨呈送的軍艦圖紙,“留中備覽”。[4]
1869年12月2日,萬年清號離天津返航,于1870年1月8日抵達馬尾。萬年清號的成功檢閱,標志著大清帝國進入了軍事工業新時代。萬年清號的北上檢閱令巴黎宮廷深受震動,船政業務的合作政策將會給法國帶來更大的利益,拿破侖三世政府決定跟大清帝國在船政業務中進行深度合作。
酉陽縣教案中摩笛沒有派兵入川,萬年清號的成功讓這位法國佬再也坐不住了。1870年3月2日,法國遠東海軍司令摩笛派出遠東艦隊艦長韋爾隆到馬尾,名義上是調查日意格和巴士棟的矛盾,暗中是收集軍事情報。韋爾隆在馬尾停留了兩周,日意格再次接受了法國海軍部的密令。不久,法國駐華公使羅淑亞接到韋爾隆的報告,要求福州領事回避會危及法國在船政局利益的所有糾紛。[5]
航運之爭
1870年6月8日,保羅·西門·福布斯(Paul Sieman Forbes)收到一封密信。
保羅是美國波士頓福布斯家族在上海的代表,1862年3月27日聯手廣東商人、蘇松太道吳健彰,將9名中國生絲商、茶葉商聚集在一起,成立了旗昌輪船公司。為了彰顯福布斯家族的誠意,保羅將自己的堂兄弗朗西斯·布萊克威爾·福布斯(Francis Blackwell Forbes)拉來成為合伙人,弗朗西斯同時頭頂瑞典駐上海領事官銜。
福布斯家族在中國發家,其主要業務是貿易代理,第二次鴉片戰爭后,以奕?為首的愛新覺羅皇族以總理衙門為平臺,以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崇厚為首的地方武裝集團,嘗試軍事工業改革。隨著通商口岸不斷增加,帝國不再嚴格管制民營資本,以廣東、江浙為首的民間資本活躍在各個通商口岸。帝國民間資本在生絲、茶葉等傳統商業領域迅速搶占市場,成為洋行們的直接競爭者,導致洋行代理無利可圖。
更要命的是,以旗昌洋行為首的代理商之前從事金融票據業務,形成自己的產業循環鏈條,通過足夠大的代理市場筑成壟斷城墻。1865年,匯豐銀行在上海開設分行,專業的外匯業務直接沖擊了洋行那種兼作的匯兌業務,國際銀行提供的改革融資模式,相比之前依靠海上輪船傳遞信息更具信用。為了跟銀行競爭匯兌業務,洋行之間就大打價格戰,最終削弱了整個代理行業的金融服務能力。
早在1856年10月5日,旗昌洋行總經理金能亨(Edward Cunningham)就給保羅寫信,希望福布斯家族能夠直面企業正在遭遇時代的壓力,必須進行重大改革。金能亨在信中強調:“我們必須趕上時代,如果能夠同一家資歷雄厚的商行建立聯系的話,就應該放手讓他們承擔我們的部分托銷業務。倘若中國人無法裝運,我們就自己裝運。每年只要我們四五個主要股東具有眼力并小心從事,每年做30萬~40萬元的生意是很少會虧本的?!?span id="rbnrc9e" class="math-super">[6]
改革是痛苦的,無論是愛新覺羅皇族,還是西洋商人,壟斷的暴利跟自由競爭的沖突難以調和。旗昌洋行面臨的問題也正是歐美洋行的通病,更讓傳統代理商競爭力下降的重要原因是,1869年11月17日,蘇伊士運河開通了,中國到英國的行程縮短了一半,專業的航運集團迅速將旗昌洋行們的輪船趕出了海上運輸。旗昌洋行們的改革方向何在?
當中國的民營資本跟國有資本還停留在錢莊票號的金融時代,歐美的現代化銀行已經讓旗昌這樣的洋行羨慕不已。旗昌洋行在1866年參與了匯豐銀行的配股,保羅成為匯豐銀行的董事。在匯豐銀行的股東中還有旗昌洋行的對手瓊記洋行、寶順洋行、沙遜洋行等。洋行們還成立了保險公司、輪船公司,尤其是旗昌洋行成立的旗昌輪船,更是巧妙利用資金杠桿成為帝國合資航運巨頭。
金能亨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生意人,早年擔任美國駐上海副領事,當蘇松太道吳健彰被小刀會俘虜后,金能亨立即組織營救這位廣東巨商出身的帝國官員。吳健彰被救出來后,立即成了金能亨的幕后金主。旗昌洋行成立輪船公司,身為旗昌洋行股東的金能亨立即拉吳健彰入股。在吳健彰的帶領下,不但廣東商幫踴躍入股,江浙商幫也紛紛解囊。旗昌輪船的32萬總股本中,中國民營資本占了17萬股。
旗昌輪船成為了典型的中外合資企業,盡管中資占有絕對股份,可是控制權依然在外資手中,其中的奧秘跟清朝稅賦有關。歐美商人通過不平等的條約,在稅賦方面獲取了非常多的優惠,而中國民間資本繳納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金能亨正是看準了中國商人遭遇帝國盤剝不堪重負,需要尋求資本的保護傘,才利用股份模式吸納中國資本。
擁有控股權而沒有控制權的帝國民營資本,股權極為分散,更重要的是商人們都是抱著逃避帝國重稅、依附洋商旗下可以保值增值的心態,所以對企業的絕對控制權方面沒有要求。帝國商人的資本迅速成為歐美商人在中國改革的重要資金籌碼。旗昌洋行的改革是歐美商人在大清帝國市場的一個縮影,他們通過自身業務的轉型,迅速在航運業、保險業、金融業占據了主導地位。
洋商的改革深深地刺激了帝國官員。當李鴻章、曾國藩暗中角力,試圖操控廣東、江浙資本時,民營資本卻難以進入國企改革的洪流中,反而依附在洋商身上,洋商迅速成為帝國改革的對手,分流了帝國改革的資本力量。帝國官員豈能長期容忍資本外流?帝國商人豈能長時間站在洋人屋檐下,跟國有企業抗衡?到了1870年,保羅越來越不安,他得到一個消息,英國人欲聯手一幫中國商人,準備跟旗昌輪船大干一場。
保羅打開密信,旗昌洋行上海公司的新任經理沃登在信中很是憂慮地寫道:“我認為,我們肯定將于月底被迫參加長江競爭,照我看,我們的競爭對手暗底下由怡和洋行撐腰?!?span id="t9ojqyj" class="math-super">[7]當年鴉片販子馬地臣跟渣甸為了打開中國市場,山寨了帝國著名商號怡和洋行的招牌,怡和洋行的老板伍秉鑒為了戰略轉型,將資金委托給福布斯兄弟?,F在,中國人聯手怡和洋行反過來跟旗昌洋行對著干。
沃登已經盯怡和洋行很久了,怡和洋行的買辦叫唐廷樞,唐廷樞畢業于馬禮遜學校。洋文學校畢業的唐廷樞跟傳統廣東商幫不一樣,一開始在香港政府打工,同時自己開當鋪做商行,跟怡和洋行做棉花生意。怡和洋行開辟上海市場后,唐廷樞當了怡和洋行的買辦。唐廷樞進入怡和洋行后,遭遇高層人事變動,新上任的董事長詹姆士·惠代爾(J.Whifall)運氣不好,一上臺就遇到沙遜家族這個突如其來的對手,導致其鴉片生意沒落,只好轉作航運、生絲、礦產、地產等業務。
惠代爾在怡和洋行如坐針氈,一個集團的轉型可不像當年販鴉片那么簡單,這對于唐廷樞來說是一個好機會。唐廷樞為惠代爾出謀劃策,建議怡和洋行要在上海灘搞多元化經營,資金鏈就不能受制于人?;荽鸂柭犃颂仆械慕ㄗh,迅速在上海灘開設了當鋪。唐廷樞同時聯手怡和洋行的老相識林欽,開設了茶莊。林欽是唐廷樞在怡和洋行的前任,唐廷樞到怡和洋行,林欽是介紹人,兩人關系相當親密。為了跟怡和洋行的生意對接,唐廷樞跟林欽還投資了三家錢莊。
惠代爾的多元化戰略在航運業遭遇重創。旗昌輪船的掌門人保羅一反歐洲人對華商的傲慢,反而聯手廣東、江浙的商人入股輪船公司,福布斯家族持股的比例僅有30%。在跟怡和洋行競爭的過程中,保羅將浙江南潯巨商顧福昌拉入旗昌輪船,成為旗昌輪船的股東?;荽鸂柕男判牧⒓丛庥隹涨暗拇驌?。
顧福昌家境貧寒,早年以擺地攤為生,后來靠經營布店、蠶絲發家,生意做大后跟洋人交往甚密。顧福昌眼光獨到,洋人還沒有涌入上海灘的時候,他就買下了深水碼頭金利源,并將其開發成為上海灘唯一的洋輪碼頭。保羅邀請顧福昌入股旗昌輪船,順勢將金利源碼頭跟貨棧收入囊中。有了碼頭跟貨棧,旗昌輪船一舉購入5艘輪船。當時長江航線上僅有12艘貨運輪船,有了航運控制權,保羅開始瘋狂地打價格戰。
旗昌輪船的價格戰立即讓怡和洋行、寶順洋行、瓊記洋行這些老牌洋商的輪船陷入虧損狀態。三家洋行反復磋商對策,瓊記洋行甚至提出了三家組建聯合輪船公司,那樣將無敵于世界。怡和洋行跟寶順洋行有世仇,惠代爾當即拒絕,寧可自己經營。到了1867年,倫敦爆發金融危機,寶順洋行迅速倒下。怡和洋行擔心價格戰會拖垮公司,決定跟旗昌輪船簽署合約,約定怡和洋行十年之內不得進入長江航線,旗昌輪船不得進入上海以南的航線。
怡和洋行跟旗昌輪船簽約后,旗昌輪船成為長江航線的絕對壟斷者。當一個市場形成了寡頭態勢,那么這個寡頭就擁有了市場的定價權。長江航線低價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寶順洋行破產后,買辦鄭觀應自己創業,開設茶莊,為了擺脫旗昌輪船對長江航線的壟斷,鄭觀應決定聯合一幫廣東商人組建華商輪船公司。
鄭觀應瞄上了軋拉佛洋行的“惇信號”輪船。這艘輪船真正的老板是中國人,只是掛靠在軋拉佛洋行名下,更為重要的是他擁有在長江航線運營的權利。鄭觀應擔心旗昌輪船打壓,決定聯手唐廷樞。唐廷樞有一次從香港返回上海的途中,發現輪船上每天給羊供應滿桶水,而乘客只有一磅水,[8]唐廷樞當時就義憤填膺,決定自掏腰包10萬兩白銀搞輪船運輸。唐廷樞有錢有決心,更為重要的是怡和洋行怎甘心退出長江航線?他們一定會暗中支持唐廷樞的行動。
惇信號輪船的老板很快就成為鄭觀應、唐廷樞兩人的合伙人,為了成立屬于中國人自己的輪船公司,唐廷樞跟怡和洋行上??偨浝砑s翰遜(F.B.Johnson)商議,希望怡和洋行能夠出售一艘輪船。約翰遜很爽快地將“羅納號”輪船出售給唐廷樞他們。有了兩艘輪船,鄭觀應跟唐廷樞立即成立了公正輪船公司,[9]注冊資本17萬兩白銀。為了避免大清帝國官員的盤剝,公正輪船公司依然掛靠在軋拉佛洋行下。
公正輪船的成立讓保羅很是緊張了一陣。因為公正輪船的股東中還有一位廣東商人,即寶順洋行的大買辦徐潤,這樣一來公正輪船就有了兩位寶順洋行的老伙計,難道是怡和洋行跟寶順洋行的人聯手了?更讓保羅擔心的是,無論是鄭觀應、唐廷樞還是徐潤,都經營茶莊,他們的運費可以自行調節,跟旗昌輪船在運費方面可以血戰到底。
約翰遜一直在找機會反擊旗昌輪船獨霸長江航線,公正輪船公司的成立給了約翰遜制造輿論壓力的機會。保羅很快就聽到長江航線需要競爭的說法,旗昌輪船只能容忍公正輪船在長江航線上繼續運營。出于對價格戰的擔心,旗昌輪船立即找到公正輪船,希望簽署齊價合約,運費雙方一樣,并且公正輪船不能增加船只。
唐廷樞、鄭觀應他們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長江航線因為沒有了太平軍,經濟迅速復蘇,生絲、茶葉的銷量逐年增加,旗昌輪船操控了廣東商幫、江浙商幫的大宗貿易,公正輪船要想在長江航線站住腳,一定要擴大規模爭奪市場。公正輪船董事會決定新購輪船。身為怡和洋行買辦的唐廷樞從約翰遜那里了解到,怡和洋行要出售舊船“格蘭吉爾號”,雙方迅速就購船交易坐到了一起。
怡和洋行為了攪亂長江航線,內部商議可以通過給公正輪船貸款的方式,將“格蘭吉爾號”高價賣給公正輪船。約翰遜在給怡和洋行創始人渣甸外甥女之子、怡和洋行上海CEO威廉姆·凱瑟克(William Keswick)的信中這樣寫道:“我認為,他們(公正)有了我們的資助,明春以前,力量將會大大增強,到時可打一場勝仗。如果能以好的價錢將‘格蘭吉爾號’賣給公正,同時在長江上建立一支真正的對抗力量,那我們便如愿以償了?!?span id="0k3w89z" class="math-super">[10]
唐廷樞他們不想高價接盤怡和洋行的舊船,盡管約翰遜承諾提供貸款,可是雙方的討價還價沒完沒了,直到1869年3月才完成交易。那個時候英國人赫德正在攛掇法國人在馬尾船廠鬧事。美國的福布斯家族決定不給英國人機會,發誓要滅了怡和洋行資助的公正輪船,旗昌輪船再度祭出價格戰屠刀。唐廷樞他們相當清楚英國人是用中國人當棋子的詭計,公正輪船跟旗昌輪船死磕的下場就是關門。
公正輪船立即調整戰略,將“羅納號”輪船撤出長江航線,依然保持雙方約定的兩艘。怡和洋行見中國商人跟旗昌輪船重歸和睦,收回給了公正輪船的貸款,實實在在將格蘭吉爾號賣給了公正輪船,后續的資金支持計劃也是一拖再拖。經過價格戰血洗,公正輪船的營業收入大幅度下降,軋拉佛洋行元氣大傷,唐廷樞他們不得不另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