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大少道：“沒有人能解得了我的毒。”

老人道：“連一個人都沒有？”

鐵大少道：“也許還有一個人。”

老人道：“哦？”

鐵大少站了起來，擺了擺手道：“這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老人道：“所以你想走？”

鐵大少道：“我只有走。”

老人道：“你走不了。”

鐵大少道：“我的腳是不是我的？”

老人道：“是。”

鐵大少道：“那我能不能走？”

老人道：“不能。”

鐵大少道：“難道我遇到了你，連走都不能了？”

老人道：“是的。”

鐵大少道：“為什么？”

老人道：“因為你喝了我的茶。”

鐵大少道：“你要我付錢給你？”

老人道：“你給不起。”

鐵大少又想笑，卻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腳和手都開始麻木了，而且越來越嚴重，連心跳都開始感覺不到跳動了，慢慢的全身都將麻木......

老人道：“你知不知道你喝下去的是什么茶？”

鐵大少拼命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頭動了沒有。

老人道：“那是麻魂散。”

鐵大少道：“麻魂散？”

老人仿佛自言自語道：“那本來是華佗的秘方，華佗仙去之后，這秘法已經失傳很多年了。”

他慢慢的道：“可是有個人卻下了決心，要將這個秘法配制出來。于是他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找到華家的筆記，苦心研究，嘗盡了天下的草藥，甚至不惜用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做了實驗。”

鐵大少問道：“他成功了？”

老人道：“他當然成功了。可惜他的孩子和妻子卻永遠的離開了他。”

鐵大少的眼光充滿了吃驚，因為他猜，那個人就是這個老人。

老人看著他的眼光，搖搖頭道：“那個人不是我，只不過他在跳河的時候，將這個秘法交給了我。”

鐵大少道：“他跳的就是這條河？”

老人道：“是的。”

鐵大少道：“你不拉他一把？”

老人道：“如果你的妻子和孩子也是因為你離開了這個世界，你也會跳河的。”

老人的眼光變得冷淡。

聲音也變得冷淡，道：“像這么樣的一杯茶，你付得起錢？”

鐵大少苦笑道：“付不起。”

這樣子的茶，沒有幾個人可以付得起錢的。

鐵大少苦笑道：“如果我早知道這杯茶是這么樣的茶，我寧愿死也不會喝的。”

老人道：“只可惜你現在已經喝了下去。”

鐵大少除了苦笑，什么也做不了。

老人道：“現在你的四肢一定已經麻木了，割你一刀，你也絕對不會覺得痛的。”

鐵大少道：“然后呢？”

老人沒有回答他，只是拿出了一個黑色又干凈的布包。

布包扁扁的，平平的。雖然看起來很老舊，卻又因為老人的手經常摩擦顯得一種奇特的光澤。

老人慢慢的打開了布包，里面立刻閃動一陣陣青光。

刀鋒的青光。

七把閃著青光的刀。

七把形狀奇奇怪怪的刀，有的彎曲、有的細長、有的纖小。這七把刀只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刀鋒都很薄，又薄又鋒利。

華向學的那一把刀很像這其種的一把。

老人看著這些刀，眼睛里忽然露出了比刀鋒還要鋒利的光芒。

老人終于回答了他，道：

“然后我就要用它們來對付你。”

“用這七把刀。”

鐵大少半躺了下去，雖然那種麻木蔓延了他的全身，他的眼睛還可以看見這七把刀。

他不能不看著這七把刀，因為他動不了，除了嘴巴，全身都完全動不了，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河水還是靜靜的流淌，爐火已快熄滅了。

老人拿起來其中的一把刀，刀長八寸，寬五寸。

老人道：“首先我要用這把刀割開你的肉，那些腐爛的肉。”

鐵大少道：“然后呢？”

老人拿起一柄帶勾的刀，道：

“然后就用這把刀割開你的血肉。”

“然后我就要用這把刀挫開你的骨肉。”

“然后把你骨頭里面的毒刮出來，連根一起刮出來。”

老人要把他的血肉割開，要把他的骨頭挫開，他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老人看著他，道：“可是我保證你那個時候，絕對一點痛苦都不會有。”

鐵大少道：“就因為我已喝下了那杯“麻魂散”?”

老人道：“不錯，這就是麻魂散的作用。”

鐵大少道：“只有這種法子才能解開我中的毒？”

老人道：“到現在為主，好像就只有這種法子了。”

鐵大少道：“你早就知道我中了這種毒，所以早就替我準備好這種法子？”

老人道：“不錯。”

鐵大少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人道：“因為我一直都在盯著你。”

鐵大少道：“為什么？”

老人道：“因為我要你去殺一個人。”

鐵大少道：“殺一個人？”

老人道：“不錯，我救你一條命，就是要你去殺一個人。”

鐵大少道：“殺什么人？”

老人道：“一個殺人的人。”

鐵大少道：“他殺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人道：“有些是該死的，有些是不該死的。”

鐵大少道：“所以，他該死？”

老人道：“不該殺的人，我絕對不會要求你去殺，你也絕對不會去的。”

“而且我保證你殺了他之后，絕對不會后悔的。”

老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里帶著奇怪的表情。

鐵大少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忽然覺得那種不可抗拒的麻木，已進了他的腦袋里面，已麻住了他的腦，他的心，甚至他的靈魂。

他雖然還能聽到老人在問：“你怕不怕死？”

他雖然想回答“不怕”，可是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他最后聽到的聲音，就是刀在骨頭上刮動的聲音，就像是一塊豬骨頭被剔肉那種聲音。

可是，現在刮的是他的骨頭。

可是他完全沒有痛感，一點感覺也沒有。

天亮了，陽光普照大地，大地活了過來。

天黑了，月光照在黑暗，黑暗有了光亮。

不管是天亮，還是天黑。人生總是有美麗的一面，一個人如果能活著，為什么要死？

有誰是真正的想死？

沒有。

鐵大少沒有死。

他醒來的第一感覺就是有雙手在他的心口處慢慢的推拿。

這雙手很干凈、很穩定，手心雖然有著粗糙的老繭，但是這種手，握劍的話，一定可以握得很緊。

推拿了幾次之后，他就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音，由微弱的跳動慢慢變得穩定有力。

他知道是這雙手救了自己。

老人正在看著他，那雙疲倦的眼睛里，竟然變得有種說不出的澄清明亮，就像是雨后的湖面，又像是黑夜里的月光。

他突然發現，這個老人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輕得多。

過了一會兒，老人終于長長的吐了口氣，道：“現在你已經可以活下去了。只要你愿意，你一定會活得比別人更長些的。現在你的骨頭已經變得像是跟剛剛摘下來的寶玉，干干凈凈。”

鐵大少沒有說話，他忽然想到了華向學說的話。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救他。

----可是如果他救活了你，他就一定會死在你的劍下。

華向學一定是錯了。他絕對沒有任何理由殺這個老人，就算有，他也不能出手。

誰能出手殺自己的救命恩人？

華向學說的一定是另外一個人，也許他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這么樣一個人存在，更不知道華陀的“麻魂散”被復原了出來。

鐵大少暗暗松了口氣，對自己的推理很是滿意。

老人道：“有種人好像天生就比別人要幸運些的，連老天爺也會特別的照顧他。”

鐵大少道：“我是？”

老人道：“你就是這種人，你復原的速度遠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鐵大少承認這一點。

他知道自己的體力確實要比別人強得多，特別是他的對手，更是知道。

所以，有時候有些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是奇跡時，在他身上卻是稀松平常。

老人道：“再過兩三天，你就完全可以復原了。”

鐵大少道：“然后我就要替你去殺那個人？”

老人道：“這是我救活你的原因。”

鐵大少道：“所以我一定要去？”

老人道：“一定！”

鐵大少道：“我殺過人，我也不在乎多殺一個。”

老人道：“我知道。”

鐵大少道：“可是這個人我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

老人道：“我會讓你們見面的。”

鐵大少道：“見了面，我一定會殺他？”

老人笑了，帶著詭異道：“你會的，只要你見了他，一定就會殺了他的。”

鐵大少道：“為什么？”

老人道：“因為他該死！”

老人的笑容已經消失，眼睛里又開始露出了悲傷和疲倦。

鐵大少道：“你真的這么恨他？”

老人道：“我恨他，遠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恨。”

老人已經握緊了拳頭。

他慢慢的接著道：“因為我這一生就是被他害了的，如果不是因為他，我一定會活得比現在要快樂得多。”

鐵大少閉上了嘴。

他不必在問。

但是他忽然在心里問自己：

“我的一生到底是什么樣的？”

“是幸運的嗎？”

“還是不幸的？”

......

“我這一生，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