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鐵開進北京南站,冷香凝站起身開始收拾隨身行李,準備下車。她的名字取自李白的《清平調·其二》:“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這首詩是詩仙李白用來贊美楊貴妃的花容月貌的。
取詩中兩字,蘊含了父母希望她越長越美、氣質高雅的美好祝愿。
雖然父母認為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去一個陌生的城市比較危險,想要送她。
但是冷香凝認為自己能應對得很好,因此沒要家人陪同,獨自在南京坐上了赴北京的列車,去大學報到。
她在心智和獨立性方面都比同齡人要成熟一些,當一起在南京上車的同齡人在打游戲、追星、刷劇的時候,她在車上看的是世界經濟論壇剛發布的《2020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
這個報告顯示,徹底消除性別差距所需的時間從2018年預計的108年縮短為99.5年。雖然略有進步,但在衛生、教育、職場和政治等領域,男性和女性難以在有生之年實現性別平等。
“這太不公平了,”她一邊把這個報告放進背包,一邊想,“雖然周圍的很多女生在成績上都要比男生優秀,但以后可能在很多領域還要受到各種不公正的歧視。”
在來京的途中,同車廂的那些男生經常做出各種幼稚和無聊的舉動。
比如,坐冷香凝對面那位男生,看到她過來后,馬上開始活躍起來,裝作不經意地用了20分鐘列舉自己高中以來所獲得的所有榮譽和獎狀。
冷香凝只是一邊看書,一邊禮貌性地應付一下對方。
這種情況她之前遇見過,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不過就是想秀一下自己有多優秀,跟公園里開屏的孔雀沒什么區別,幼稚又可笑。
不過在下車時,冷香凝發現男生還是有自己的優勢的:拉桿箱放在行李架上,她取不下來。
由于想把自己所有喜歡的書都帶到北京,導致拉桿箱太重了。
上車時,還是同時上車的一個男生(一個高中時隔壁班的學霸校友)幫她把箱子放上了行李架。
現在,她看著行李箱發愁:不得不承認,男生在體能方面還是有先天優勢的。
隔壁班那位男生看到這個情況,又主動過去幫冷香凝把箱子拿了下來,并且表示想幫她把行李拿下車。
見此情景,男生的媽媽皺起了眉頭,似乎不太高興。
兒子的行李都是自己和老公幫忙拿,他卻去跟一個女生獻殷勤?對此,她有點不太爽。
這個男生看媽媽皺眉頭,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男生媽媽的表現,冷香凝禮貌地感謝了一下,然后自己拿過拉桿箱走下了高鐵。
這位男生看著冷香凝一個人離開,有些失落。
他嘴唇動了幾下,似乎想對她說點什么,但是,回頭看了一眼媽媽嚴厲的眼神后,還是什么也沒說,戀戀不舍地目送著冷香凝下了列車。
要承認的是,她沒讓家人送,其實是承擔了代價的。
這個箱子太重了,有點超過了她的hold能力。
走地下通道入口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思索怎么才能把這個箱子提下這么長的臺階。
正在這時,一個毛毛躁躁的男生沖了過來,把她的拉桿箱撞飛了,并且和箱子一起摔下了臺階。
更可惡的是,這個男生似乎嫌她的箱子摔得不夠慘,在自己摔倒的同時,還踢了箱子一腳,將其狠狠踢下了臺階。
冷香凝微微皺了下眉。
她很喜歡這拉桿箱,這可是自己幾天前在商場挑了很長時間才買上的。
那家店的幾款拉桿箱,她感覺卡帝樂這個品牌的款式看起來很不錯。
售貨小姐姐當時極力向她推薦那款粉色的箱子,因為粉色更適合女孩。
冷香凝非常不認同將粉色與女性刻板掛上鉤,因此選擇了這款更偏中性的藍色。
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帶著它出遠門,就被別人這么摧殘。
她想踢那個男生幾腳。
她發現,那位男生慌慌張張跑下臺階并撿起箱子后,竟然又想把箱子給自己提上來,不知是不是腦子不夠使。
自己正在發愁怎么把箱子弄下去,現在箱子既然已經掉下去了,為什么還要提上來?
她只好對著男生大喊:“站在那別動!”
男生站住后,冷香凝發現,他竟然一直盯著自己看。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于是用手遮住自己的臉,擋住對方的目光。
可就是這一個動作,她腳下差點踩空,還把腳給扭傷了。
那個男生見冷香凝扭傷后,竟然想扔下行李走上來。
她有些哭笑不得:誰會把行李扔到一邊不管,自己跑開?萬一行李丟了呢?萬一行李又被人再擠下去呢?他都不考慮這些嗎?
冷香凝只好又對著男生大喊:“別動!”
然后,忍著扭傷部位的疼痛趕緊走下來,接過拉桿箱。
她看到自己箱子上被劃傷的幾個地方,感覺有些心疼,想再檢查一下箱子。
沒想到,那個男生似乎想拿手機偷拍,讓冷香凝更加無語了。
她之前在餐廳、公園、道路旁邊時不時遇到猥瑣男的偷拍,所以在這方面很敏感。
她狠狠瞪了一下男生拿著手機的手,那個男生才把手機放入褲兜。
她有些不太高興,顧不得再檢查箱子,拖著行李忍著扭傷離開了。
當她走到拐彎處的時候,聽到背后有人大吼,扭頭一看,發現那個男生還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未動,不知在想什么。
“唉,男生。”她搖了搖頭,轉彎去打車了。
打上出租車,冷香凝揉著扭傷的腳踝,心里有點怨怒那個男生,真是笨手笨腳,跟她們班以前的那些男生一樣,笨笨的。
而且似乎男生們永遠都長不大。
比如,其中有一個男生高考結束后,為了不離媽媽太遠,以超過一本線80分的高分去了南京一個非常一般的高校。
她一直不能理解這種做法,這種媽寶還是跟他媽媽過一輩子去吧。
不過,雖然很多男生都又幼稚又笨,但他們在很多領域卻有很大先天優勢。
冷香凝認為,出現上述現象,除了男女生在體能和生理等方面的原因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因為社會上對女生的偏見。
比如,雖然她從小到大在班里成績都是最優秀的,但周圍始終有人認為男生普遍比女生更聰明,到了后邊男生會更有潛力,女生會跟不上。
冷香凝很小的時候,真的很擔心男生比女生聰明,所以在學校特別努力,怕被男生們落下。可是隨著讀書越來越多,她認為事實不是這樣的。
她小時候,父母想讓她學習鋼琴和舞蹈,這樣在她以后學習跟不上的時候可以多兩樣才藝。
“女生就應該有女生的樣子。”她爸爸當時說。
冷香凝后來的確學了鋼琴和舞蹈,不過原因并不是怕自己以后被別人落下,也不是因為“女生就應該有女生的樣子”。
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女生到底應該是什么樣子。
她學這些是因為感覺學校的功課很簡單,她有大把時間學習其他才藝。
而且音樂和舞蹈,她的確非常喜歡。
當冷香凝第一次聽媽媽在家里彈《卡農》時,就聽入迷了:到底多么才華橫溢的人,才能創作出這么優美的旋律?
所以,當她聽父母說想讓她學鋼琴時,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只是為了學會彈《卡農》。
不過,在鋼琴教室,冷香凝按了幾下琴鍵,發現彈不成。
老師告訴她,需要從基本的指法和音階學起,到了后邊,才能彈《卡農》。于是,她就答應了。她自小就非常有自律性和規劃性。
既然定了這個目標,她就要一步一步實現。
后來,她學會了《卡農》,也接觸了莫扎特、肖邦、柴可夫斯基、約翰施特勞斯等大師的音樂。
她感覺,在鋼琴前才是自己距離這些大師最近的時候,她很喜歡在音樂中和這些大師們對話。
其中,雖然莫扎特創作的鋼琴曲不多,但她最喜歡莫扎特,因為她非常仰慕莫扎特的才華,6歲就會譜曲,一生佳作無數。
至于跳舞,冷香凝非常喜歡隨著音樂起舞、和音樂化為一體的感覺。
小時候她看電視時,曾經問過媽媽:
“媽媽,我能像那個人一樣,上電視上跳舞嗎?”
“當然可以!”
于是,當聽說自己可以學習舞蹈時,她歡天喜地就答應了。
因為長得漂亮、身材高挑而且多才多藝,冷香凝在小學時基本是每年元旦聯歡會的絕對主力。
4年級以后,她的班主任甚至事先查看好校長在元旦聯歡期間視察不同班級的時間,然后再給她安排節目日程,以保證校長走進教室的時候,她的節目剛剛開始。她也代表班級、學校參加了很多演出,拿了很多獎。
雖然參加了這么多活動,但她的成績一點沒拉下,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畢業,一直保持全年級第一。
上了初中后,又有親戚開始擔心冷香凝跟不上課。于是,她的鋼琴和舞蹈課都被停了。
不過,似乎初中的課程也沒給她造成太大負擔。
她依然保持了年級前兩名的節奏。
在物理課上,她感覺那些內容都好有趣。
就比如,畫串聯和并聯的電路圖,她一下子就能在紙上畫一個很復雜的線路圖,但旁邊那些男生們都要用很久才能畫出來,還經常出錯。
等到上了初三,反而是一直跟她爭年級第一的那個男生跟不上節奏了,被她遠遠拋在了身后。
就這樣,她考上了當地最好的重點高中。
進入高中后,父母跟她講要更加努力,因為她一個堂哥一上高中就被落下了,從此成績一落千丈。
一開始,她還有點緊張,可是隨后就發現,似乎高中的課程也沒有那么難。
就拿立體幾何為例,老師說,學習立體幾何,空間想象能力很重要,也很難。她就閉上眼,腦中很自然就浮現出一個立方體或者三棱錐的樣子,然后從一個頂點向另一個面上飛出去一根線,這樣,垂線就形成了。很簡單啊!
為什么旁邊那些人冥思苦想,最后的圖都畫得不對呢?為什么他們會拿著一個圖顛過來倒過去地看,最后卻認為一條垂線不垂直呢?
在好幾次考試中,當做到最后的幾何計算題時,她一看到卷子上的圖形,就直接看出了答案是什么。
可是,班上還是有很多人直到交卷都沒找到解題思路。
誰說女生學數學時不如男生呢?
男生調皮搗蛋,似乎會被認為是聰明的表現;男生幼稚不成熟,似乎被認為是有潛力,后邊還能成長和進步。
女生如果有不成熟舉動,就被認為不如男生聰明;而女生認真、成績好,卻被認為只會讀書。真是偏見啊!
“到地兒了!”出租車師傅一口濃重的北京腔打斷了冷香凝的沉思。
她收拾起行李,邁向她大學生活的起點。
必須承認的是,一個女生弄著一堆行李、跛著腳來回辦入學手續,的確挑戰了冷香凝的極限。
等把一切都弄好,拖著沉重的箱子走向宿舍樓的時候,她感覺這個拉桿箱似乎更重了,將其提上位于4層的宿舍,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她走一走,歇一歇,終于走到403宿舍的門口時,胳膊已經快抬不起來了,扭傷的腳踝也更腫了。
看宿舍門開著,冷香凝推門走了進去,發現有一個女生和她媽媽正在屋里收拾東西。
這位女生長得很好看,身材高挑,和冷香凝個頭差不多;皮膚白皙,容貌清秀,五官點綴在俏臉上,每一處都詮釋著什么叫恰到好處;最有特點的是,長長的睫毛下,她清亮明澈的雙眼中似乎能凝出水來,猶如兩泓清泉,甚是動人。
“你好!”那位女生看到有同學進來,友好地打了一聲招呼。
冷香凝禮貌地回應了一句,并且禮貌地跟那位女生的媽媽也打了一個招呼。
正在上鋪為女兒收拾床鋪的這位媽媽對冷香凝一人來學校報到表示贊嘆。
她很難想象一個女生怎么能帶著這么多東西孤身一人來到一個陌生城市。
冷香凝則客套了幾句,也開始收拾東西。
下鋪已經被人搶完了,上鋪靠近窗戶的位置也被人占了,她只好在這位女生那一側選擇了一個靠門的位置,開始整理床鋪。
雖然冷香凝獨立性很強,但畢竟只身來到一個陌生城市還是孤獨的,因此,她進門看到這位女生后很自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那位女生似乎也挺高興見到她。于是她們一邊收拾一邊聊天,很快便熟識起來。
聊天中,冷香凝得知對方叫柳詩倩,來自云南昆明。
她感覺這個名字和這位女生的氣質很搭,文雅、秀美有底蘊。
女孩子之間的友誼總是來得毫無緣由。
都說美麗的女生之間是敵人,這句話在她們二人之間沒有成立。
她們兩人越聊越投機,很快成為了好朋友。
柳詩倩和她媽媽收拾好后,先離開了宿舍,又只剩下冷香凝一個人在屋子里收拾。
因為拉桿箱太重,給她在路上造成很大負擔,因此她直到把其他東西都收拾差不多,最后才開始收拾拉桿箱。
她認為,箱子的密碼基本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因此,在設置密碼時,就將自己的生日(6月9日)設為了密碼:069。
她輸入了069,然后打開了箱子。看到箱子中的東西,她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心里也“咯噔”一下:因為箱子中她的書和衣服都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書和一堆男生的衣物。
她仔細一想,問題應該出在車站和男生的那一次相撞。看來那個男生慌慌張張中錯拿了她的箱子。
不過,難道那個男生的生日也是6月9日?否則為什么設一個和她一樣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