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虎爸爸走后,大家聚了回來。
老師們眉頭緊鎖,議論紛紛:
“嚇死人了,這是什么家長呀?暴徒一個。”
“學校的保安怎么搞的?會放他進來。”
……
劉不帆心有余悸地問林依云:“依云,要不是你,趙老師今天真的麻煩大了。你就不怕他認出趙老師?還讓我帶趙老師走,我這心現在還跳著呢!”
“他一直在外地打工,從來沒來過學校。我看他闖進來指了肖萍又指你的,說明他不知道誰是趙一琴。”依云回答。
“換了我,我可不敢和他周旋,依云你不怕嗎?”肖萍也問。
“剛才的陣仗,不害怕才怪。只是我聞到他身上一股酒氣,那個時間點,吃飯喝酒的時間早就過去了,即使中午喝酒也該清醒了。如果是位真兇煞,應該不喝酒也照樣鬧騰的。說明故意借酒發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就想先把他穩住再說。”
嚴主任使勁“吭,吭”了兩聲說:“今天的事兒就不要再議論了,大家都散了吧。工作時間還是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大家都散了,嚴主任轉身對依云說:“小林,多虧你機敏,否則……”嚴主任繃緊薄薄的嘴唇微微搖頭嘆了口氣說:“你去看看趙老師吧,她在我辦公室呢。”
趙一琴坐在嚴主任辦公室的沙發上,目光呆滯,面無表情。依云推門進來,她也沒有覺察,直到依云坐到她身邊,她才猛然驚醒。
“趙老師,你還好吧?”依云關切地輕聲問道。
“沒事兒,沒事兒,”趙一琴苦笑著搖搖頭:“小林,剛才的事兒,謝謝你了。”
“趙老師,快別這么說。只要你沒事就好,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千萬別太在意。家長們多了,什么人也有的……”
“你別安慰我了,我真的沒事兒,能想得開,”趙一琴打斷了林依云的話。她接著說:“你說得對,家長多了,什么人也要遇到的。我教書三十多年了,才碰上這樣的家長,比我老公幸運多了。”一琴給依云講起了她丈夫十年前的一件事。
趙一琴的丈夫老馬是高中教師。那時的老馬是燎陽一中響當當的班主任老師。聲譽高,名氣大,正值事業的高光時刻。不知有多少家長托關系、找門路擠著讓自己的孩子進馬老師的班級。可有一年,他遇到一件事處理不夠周全,讓他的事業徹底改變。
事情是這樣的:高三了,班里一對學習很好的男女生談戀愛了,導致成績滑坡。一急之下,老馬在班上批評了兩個同學。他說如果當時能私下批評教育也許就不會有后面的事了。那男孩的家長聽說后,不僅理解老師還支持老師管得對。可那女孩覺得失了顏面,不去上學了。女孩家長不依不饒鬧到了學校,非要讓老馬向學生道歉不可。老馬本就是為了兩名學生的高考前途才這樣做的。他認為自己沒有錯,于是堅持了一位老師的尊嚴和?線,絕不道歉。
一天晚飯時,趙一琴家的門鈴吵個不停。當他們按開門鈴顯示屏時,看見那女孩爸爸抱著一把菜刀站在門口。夫妻倆嚇得報了警。警察審訊了那家長,他一口咬定說:家里刀壞了,自己買刀回家,順路經過馬老師小區,于是就想找老師談談女兒的事。他發誓絕對沒有傷人的想法,行為有所不當,純屬誤會。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都明白這是有目的的赤裸裸的恐嚇。
那件事過后,老馬真的怕了。后來他主動辭掉了班主任工作,退居二線,做起了學校的后勤工作。任憑校領導如何挽留,他都鐵了心不干了。老馬還叮囑妻子:“千萬記住我的教訓,這輩子你也別做班主任。”
趙一琴一輩子認真教書育人,卻從不曾擔任班主任工作。
“唉!萬萬沒想到,臨到退休前還是沒逃過惹禍上身。與老馬的事情比,李小虎爸爸這事兒還真是小巫見大巫了。我能想得通。”趙一琴無奈自嘲著。
聽完趙一琴的故事,林依云忍不住拉住趙一琴的手,發出了深深的感嘆。她本來是來慰藉她的,可她此刻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只能表白自己的內心了:“趙老師,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真心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也不一定會被理解和認可,但我相信總有人會知道的,知道我們用過心,盡過力……”
“不,不,”一琴打斷依云的話:“依云,你記住,努力和付出從來不是做給任何人的,只做給我們自己。”
依云眉頭微蹙,似解非解。趙一琴微微一笑說:“你還年輕,等到了我這個年齡就什么都想通了!”
依云面前這位坦誠得像長姐一般的老教師,沒有抱怨,無談后悔。在遭受屈辱后,只是淡然地講著自己的故事。林依云心中敬佩的小舟變成巨輪駛過不平靜的心海,劃出一道悲涼微微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