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

永寧伯府傳出大小姐穆婉嘉不堪受辱自縊而亡的消息，京城百姓人人唏噓，紛紛感嘆穆大小姐果然性情剛烈。

轉(zhuǎn)而去罵那偷偷潛入伯府實施強暴的人簡直是個畜生，不配為人。

八月初九。

永寧伯府發(fā)喪，同時，有個瘦弱的少女敲響了登聞鼓。

那少女扯了遮面的斗篷，赫然是早已“死”去的穆大小姐。衙門前聞訊而來的百姓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紛紛來看這場豪門貴族的熱鬧。

“這穆大小姐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合著是鬧著玩的？”

“敗壞門風(fēng)！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簡直給全天下女子丟臉！”

“未婚就和別的男子廝混，證據(jù)確鑿，她居然還有臉拋頭露面？”

“要我說啊，這些高門貴女也就面上看的過去，背地里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呢?！?

“呸！下賤東西?！?

……

溫昶和謝珩站在人山人海里，周圍褒貶不一的評價仿佛刀鋒般刺骨，不知道站在最中心的穆婉嘉是否聽的見。

相比于淡定喝茶的謝珩，溫昶就顯得有點緊張，他坐立難安，走來走去，晃的謝珩直頭暈。

不一會兒，捕快走出衙門，向城南而去。一個時辰后，他們提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回來了，有好信的百姓一打聽，原來這男人是個流浪漢，前段時間不知怎么走了大運，橫空賺了一筆銀子，數(shù)量不菲。

京兆尹一拍堂木，嚇的那流浪漢一抖。

他看了一眼旁邊跪著的少女，更是嚇的肝膽俱裂，當(dāng)即抱著身旁一人的大腿喊冤枉。

京兆尹也是頭一回審理這樣的案子，從古至今還沒有哪個女子敢出來狀告強迫她的男子呢，可后堂坐著個大佛，京兆尹也不敢亂審，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額頭上的汗流的不比那流浪漢少。

“嫌煩朱大千，你可認(rèn)得你身旁的女子？”

流浪漢早已嚇的如同一灘爛泥，怎么敢承認(rèn)？

他嘰里呱啦的說著不認(rèn)識，又一遍遍喊冤，因為恐懼，說的話都不甚清晰。

京兆尹勉強聽見了他說的話，憤怒的一拍堂木，“鬼話連篇！朱大千，你可知有人指認(rèn)你那日以送菜的名義溜入了永寧伯府！”

朱大千一抖，渾濁的眼珠里閃過一抹算計，他指著一旁跪的筆直的穆婉嘉，“你這個小賤人真是害苦我了，大人您要給草民做主??！草民可是本本分分的良民，都是這小賤人陷害我，她勾引我啊！她那日分明說了一拍兩散，干完那事就給我一筆錢，以后當(dāng)做不認(rèn)識，分明是她自己事情敗露以后，她陷害我啊！草民冤枉?。　?

此言一出，在門外圍觀的百姓便是一陣此起彼伏的討論，有人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罵穆婉嘉著實可恨不要臉，還有人嗤笑，嘲諷名門望族的千金背地里盡是一些不守婦道的骯臟貨色。

更有甚者，直接罵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姐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就該浸豬籠沉塘，活該落得這個下場。

思維之敏捷，邏輯之嚴(yán)謹(jǐn)，著實讓人驚嘆。

謝珩喝了口熱茶，只覺得全身都暖乎乎的，她享受的喟嘆一聲，鳳眸難得有些柔軟。

溫昶坐在她身旁，不明白謝珩怎么這么坐得住，他聽了一耳朵粗鄙的昏話，只覺得心頭悲涼，臉頰發(fā)燙。

他從沒發(fā)現(xiàn)原來人言能夠可畏至此，或許這世上從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溫昶不免擔(dān)心，被圍攻在中心的穆婉嘉是什么滋味。

手邊忽然多了一杯熱茶，溫昶一轉(zhuǎn)頭，就見謝珩笑的有幾分溫柔，她點了點桌子，“少聽那些無聊又沒用的聲音，多喝點熱水?！?

她半張臉氤氳在蒸騰的熱氣里，眸子漆漆的，“這是她自己選的路，不管有什么都要接受?！?

“人嘛，就是這樣，”謝珩接過式微送來的點心，活脫脫一副看熱鬧的架勢，“其實你看他們在罵，其實他們不一定在罵穆婉嘉，有的人只是單純在宣泄生活的不如意罷了，”她撿起一塊茶點遞給溫昶，眨眨眼，“難得有這么好的機會，體諒體諒嘛。”

溫昶接過點心，放在嘴里只覺得甜的發(fā)齁，坐在一旁的謝珩倒是吃的津津有味。他轉(zhuǎn)過頭，透過嘈雜的人群，他看見穆婉嘉跪的依然筆挺。

溫昶敢肯定，穆婉嘉的心態(tài)轉(zhuǎn)變來自于謝珩，可謝珩沒告訴他，穆婉嘉也沒說。

堂上跪著的少女握了握拳，她聽見了謾罵的聲音，他們無孔不入，每一個驚醒的午夜都如影隨形，不停的折磨著她，他們掐著她的咽喉，猙獰又瘋狂，他們用最骯臟的詞匯形容她，他們按著她的頭，將她釘在恥辱柱上鞭笞。

他們說，是你的錯，穆婉嘉，都是你的錯，你那天為什么要回去換衣裳，你為什么要走那條路，你為什么不反抗，你為什么不拒絕，你為什么不去死？

可她耳畔有一個聲音，懶懶散散的，還帶著幾分沒睡醒的鼻音：“穆婉嘉，你何錯之有？”

事發(fā)之后，她被關(guān)在柴房里衣不蔽體，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她拼命地拍門呼救，那人打開了門。

彼時殘陽滿天，霞光西沉，而那人眉如遠(yuǎn)黛，唇若抹朱。

她用盡最后一絲體面笑了笑，“這位公子，可否替我找根繩子來？”

剛睡醒的謝珩還有些懵，卻還是機警的問她要做什么。

穆婉嘉大方承認(rèn)，她不想活了，求謝珩救救她，給她個痛快。

謝珩一臉不理解的表情，蹲下身子與她平視，問她人生本就苦短，她有什么想不開的要不再忍一忍，湊合一下這一輩子就過去了。

穆婉嘉毫不避諱的掀開裙擺給她看自己的樣子，她衣裳被扯爛了，大腿胸脯都裸露在外，青紫的痕跡遍布每一寸肌膚，無聲的講述自己剛剛經(jīng)歷了什么，她聽見謝珩久久沒有說話，然后問了她一句，你何錯之有？

被帶走的那晚，謝珩去而復(fù)返，穆婉嘉以為她會說教，可她居然屏退左右，衣帶一拉，一具女子的身體便映在穆婉嘉眼前。

她用最粗暴簡單的方式告訴穆婉嘉，女子也可以活的如她一般恣意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