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一拍，有人不顧阻攔，穿過了層層人群，到了穆婉嘉面前兜頭就是一耳光。

京兆尹氣的胡須直抖，對這等藐視公堂的人極為不滿，他叫來左右，剛想把這無知婦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穆婉嘉抹了嘴角的血，毫不畏懼的直視回去。

京兆尹這才發現這是永寧伯夫人，她穿著依舊雍容華貴，卻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滿眼血絲的瞪著穆婉嘉。

“嗨呀，永寧伯夫人，今個兒是什么風把您吹來了，”京兆尹這話一出口就懊惱的拍了拍嘴，寒暄的話說順口了，這話對永寧伯夫人怎么聽都是陰陽怪氣。

果然，永寧伯夫人危險的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小女不懂事，給大人添亂了，妾身是來帶她回家的。”

說罷就要去拉扯穆婉嘉，不料穆婉嘉掙開了，她看著一夕蒼老的母親，眼里的淚怎么也忍不住，永寧伯夫人也忍不住，偏過頭去把淚抹掉。

她柔聲喚道，“婉嘉，別鬧了，跟母親回家。”

“不，”穆婉嘉搖搖頭，淚眼朦朧中，她艱難的扯出一個笑臉來，“婉嘉心意已決，母親不必再勸。”

永寧伯夫人依舊去扯穆婉嘉的手腕，她低語道，“母親已經罰過她了，婉嘉，別做傻事，你這樣讓你父親的顏面往哪里放？”

穆婉嘉戚然一笑，“母親，婉嘉不是已經死了嗎？”她擦了眼淚，眸光是不可撼動的堅定，“女兒要真正的惡人付出代價，女兒要為自己討個說法，您與父親給不了的清白，女兒自己爭。”

永寧伯夫人一頓，恍然明白過來，永寧伯府已經公布了穆婉嘉的死訊，若是那晚婉嘉沒有逃出去的話，現在便是真的……

“婉嘉，”永寧伯夫人勉強把眼淚咽回去，她勸慰道，“你是永寧伯府的女兒，這事這樣鬧下去終究不好看，你聽母親的，與母親回家去，我們關起門來再說這事，好不好，算母親求你了。”

“關起門來？”穆婉嘉失望的看著自己的母親，“是要女兒再死一次嗎？”

“母親，你回去吧，女兒若是為自己討來清白，何嘗不是給無辜被連累的妹妹們正名呢？”穆婉嘉依舊是往日的恭順神態，可話里的倔強卻是藏不住。

她忍不住心中無限悲涼，她的父母從未想過她這段日子委不委屈，難不難過，他們從沒想過保護自己，他們想的竟然還是永寧伯府的顏面。

穆婉嘉垂下頭，深深一拜，“母親，恕女兒不孝，不能跟您回去。”

永寧伯夫人還要去阻攔穆婉嘉，這時，后堂悠哉悠哉走出來一個人，穿著百花裙，頭梳靈蛇髻，手指上涂著鮮艷的丹蔻。

“永寧伯夫人，你這是做什么，婉嘉這孩子一向沉穩，哪里會胡鬧呢？本宮方才在后面聽著都心疼得緊，好好的姑娘怎么就遇上這事了，還是在自己家里，這事雖說可大可小，但是為了伯府中人的安危，不若夫人還是依著婉嘉來吧。”

溫昶驚詫的回頭，看著鎮靜自若的謝珩，“你怎么？你怎么把我姨母請動了？”

謝珩垂下眼，“都告訴你少安毋躁了。”

端和長公主周琬琰平日里深居簡出，很少活動在世人眼前，她今日突然出現，又講了一番滿是弦外之音的話。

永寧伯夫人本就因為最近的事情焦頭爛額，未能第一時間處理好周琬琰話里的針鋒相對，就這樣落了下乘。

周琬琰莞爾一笑，精致的妝容下，那雙鋒銳的眼睛透露出威壓，“永寧伯夫人，你說本宮說的是不是？”

“……是，”永寧伯夫人頂著長公主的視線，頭皮發麻的應下。

如今大梁一共兩位長公主，衡陽長公主是今上同父同母的妹妹，下嫁給鎮國公溫允。

而這位端和長公主周琬琰，則不得了的很，她是今上同父異母的姐姐，年輕的時候曾經上過戰場，同鎮國公他們一樣，都曾為大梁立下過不朽戰功。

只是后來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黯然離開了沙場，之后便深居簡出，很少出現在人前，一生未曾婚育。

這位長公主見過血殺過人，往那一站氣度便與太平日子里長大的永寧伯夫人不同，她看人的時候帶著肅殺之氣。

永寧伯夫人哪里知道自己何時得罪了這尊大佛，她一邊不愿意讓穆婉嘉鬧下去，一邊她已經感覺到了周琬琰的不悅，當下感覺兩股力道拉扯，叫她頭疼的要命，竟然連帶著呼吸也不順暢。

不知怎的，竟然氣血上涌，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穆婉嘉顧不得禮數，急步跑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永寧伯夫人，她看著母親伸著的手，氣若游絲的懇求，神思微動，可最終在觸及一旁跪著的人時堅定了下來，她臉上滿是淚水，卻還是輕輕搖搖頭，“不，母親，我不能。”

周琬琰一挑眉，饒有興趣的立在一旁。

京兆尹傳來了人，把永寧伯夫人帶下去休息，再去請個郎中。

人群里的謝珩把杯子扔了，拍拍手站起來，接過一旁暗衛遞過來的藥箱套在身上，對著溫昶說，“走了。”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素色衣衫，背著個藥箱還真有幾分懸壺濟世的氣度。

目睹了如此敷衍的換裝過程，溫昶有些震驚她竟然要這樣大搖大擺騙人，他慢了半拍的跟上，忍不住問道，“謝大夫，我是你的藥童嗎？”

謝珩瞇著眼回頭看他，打量了一番他今日的穿著，又落在了他的臉上，似乎想起來確實沒有這么貴氣端方的藥童。

溫昶今日穿了身寶藍色衣裳，衣襟上用銀線勾勒著蘭花，日光下看起來波光流轉的，甚是好看，與他也極為相稱。

只是，好看歸好看，一點也不低調。加上他那張俊朗的臉，簡直快把身價不菲四個字掛在身上了。

謝珩不免有些黑心的想，自己若是山匪一定挑溫昶這樣的搶，又善良又有錢，沒準你把他賣了他還要操心你會不會被抓，簡直是樁皆大歡喜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