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贊嘆老葉的技術，代表處的存在需要強化，代表處的生存是一門學問，并不是那么簡簡單單，隨隨便便就能搞定的，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哪個先哪個后，全仰仗老葉有自己的一套，他很有辦法搞得定總部的要求和關系，得到他們需要的權力和支持。

獲取資金也是有技巧的。公司的系統是個工具，如何利用，如何提交和審批，他們有豐富經驗。評估、報告如何寫有特定方法，理由和需求都可以粉飾，只要文字上成立，邏輯上圓滿，審批就可以通過。事實和實際如何并不重要。至于在肯辦內，卡若琳偷偷告訴露薇，Phenix讓她和其他人提借款單，她來審批通過，他們拿到錢后交給Phenix用，她的賬號下已經借了幾百萬了。

在總部眼中遙遠的肯尼亞。在肯尼亞眼中遠在天邊，超出方化的總部。

有時候總部的一些管理舉措也令人感覺莫名其妙、徒有虛表。公司的人事考核號稱立體360度，有上級評，下級評，還有平級評，但是同事們也在私下傳領導有關系能查到你對他做了什么評價，所以露薇對領導的評價總是10分，10分，9分，10分，8分，9分，9分，10，誰不知道這些東西都只是些表面功夫，沒什么用，不必較真。在AA，這些都不重要。關系才是重要的。

如果真正希望員工說出自己的的真實意見，并且重視這些評價，評價系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后門和漏洞呢，又何故讓自己的員工有此擔憂。如果只是形式，公司都在走形式，當員工的又何必認真？追求卓越和效率的公司，又何必花時間認真去做這些形式呢。

內部即時通訊工具也是如此。Langer是個很方便的內部聯系方式，即時隨意交談，交換傳遞資料，一邊工作一邊聊天，而且可以表達一些感情和情緒，形式沒有郵件那樣正式，人的感受要自然一些。然而同事們私下都在傳代表處領導有權限查看每個人在Langer上的對話信息。

當你發現你每次說話后面都有人在查看，而且可能會有什么不可預料的影響時，說話就難以再是內心的本真模樣，而要經過多重過濾和周密思考才能發出了。仿佛毫不設防不知不覺深入交談的心事忽然發現被人窺探。因為心里和頭皮上繃著這根箍，在Langer上的聊天便不敢再隨便說什么不合適的話，工作之間的交談也變得謹慎少言。時時處處都是斂容公事模樣。

時時都要很小心，處處感覺受到監控的感覺。

于是有人轉向其他手段與同事聊天，比如微信，但是公司反復嚴厲強調禁止在其他聯系方式，比如微信上談工作。

還有一些工作秩序之外的事情。

北非埃及代表處，兩個人因為工作分歧發生爭吵，X正在午睡，Y忽然用喝水的瓶子猛擊他的頭部，并撲上來用拳頭擊打他。X從迷糊中醒來，已經被Y打得鮮血淋漓，使勁掙扎，才從Y的跨騎下翻爬出來。

通信行業的人多都斯文有禮，很少動手打人。打成這樣子有點駭人了。

代表處只想息事寧人，問題不大，批評教育兩句，去醫院看看，拿點藥，“算了算了，別跟他計較”等等之類的。

被挨打的人卻不能咽下這口氣，一定要讓公司給他合適的治療，一定要給打人的人給嚴厲懲罰。代表處領導不管他，他就升級擴大，從代表處擴大到地區平臺，從平臺擴展到非洲片區，他大聲地為自己受到的屈辱憤怒難平發出吶喊，非洲片區的每一個人都收到了他的郵件，以通信人慣用的理性方式、壓抑著情緒、盡量冷靜并且客觀地對這件事進行敘述，

露薇也看到了。

露薇很憤憤，說：一個如此恐怖的打人事件，為什么就沒人站出來，就不能為挨打的人出下頭嗎，平時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權力你恭我敬，這種時候卻就不肯用一用，寧愿這樣看他一個人在那里帶血掙扎，全世界卻都在圍觀。斯文人撕逼地一地雞毛。

在AA，每個人都習慣開口就談工作，凡與工作無關，似乎就沒有合理正當的理由說話，而最好只是默而不語。

似有一種無形的屏障在隔絕著一個人內心說話和表達生命熱血的欲望。

此時呈現群體傻傻觀望狀態。

熊童的說：我們公司嚴禁打人，不管什么原因，誰動手就開除誰，兩個人都動手就兩個都開除。

露薇覺得這個規定很不錯，但是顯然AA沒有這樣的制度。與工作和效益無關，無法納入專業范圍以高冷晦澀語言描述，以精準數據考核衡量，因此不對這樣的事做出規定。

聽聞有一個公司級別的領導站了出來，這件事終于平息，露薇沒有再看到他的郵件。也并不知道他后續如何。

有時，一個以文明和素質守規矩的抗爭者似乎要使出所有的勇氣和力氣，甚至所有的顏面來吶喊，才能被聽見，才能為自己爭取來應得的公正。

不僅對總部，老葉管自己的手下也有一套。

比如，僅用住宿、廚師這些差別，老葉輕輕地就將辦公室里一起工作的人分出不同的層次，連小黑也都看明白了，上等人住米薩莫，中層人住使館宿舍，垃圾一樣的人住日出。人人都心照不宣明明白白，然而沒有人反抗，大概也無法反抗，因此有的人安之若素，你安排什么就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