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夏末，蟬鳴被硝煙揉碎在南京城外的青石板路上。程淮安攥著染血的布巾，望著遠處沖天的火光，喉嚨像是被滾燙的鉛水澆灌。三天前他還在秦淮河畔的學堂里誦讀《正氣歌》，此刻卻要帶著妹妹小滿，在槍林彈雨中尋找生路。

“哥，阿娘還在屋里！”小滿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羊角辮散了一半，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程淮安回頭望向自家那座青磚小院，雕花木門已經被流彈擊穿，院中那株老槐樹歪斜著，幾片翠綠的葉子還在枝頭搖曳，卻掩不住滿地狼藉。

日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混雜著聽不懂的叫嚷。程淮安心一橫，將妹妹推進墻角的地窖，壓低聲音道：“別出聲，等太陽落山再出來。”不等小滿回答，他便合上了地窖的木板，隨手扯過一把雜草掩蓋住入口。

程淮安貓著腰，貼著墻根往巷子另一頭挪去。他知道隔壁王鐵匠家有一桿獵槍，或許能用來防身。然而當他悄悄推開虛掩的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僵在原地——王鐵匠倒在血泊中，瞪大的雙眼還望著墻上懸掛的鐵錘，而他的妻子和女兒，早已沒了氣息。

“八嘎！”一聲怒吼從身后傳來。程淮安猛地轉身，只見一名日軍端著刺刀向他刺來。千鈞一發之際，他側身一滾，順手抓起地上的鐵鉗。鐵鉗與刺刀相撞，迸發出刺耳的火花。程淮安從未想過，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此刻竟要與敵人殊死搏斗。

就在他漸漸力不從心時，一道倩影突然從屋頂躍下。來人手持短刀，身姿矯健如燕，幾下便解決了那名日軍。程淮安這才看清，是隔壁葉家的女兒葉昭。平日里他只知道葉昭跟著父親習武，沒想到她的身手竟如此了得。

“快走！”葉昭低聲喝道，一把拉起癱坐在地的程淮安。兩人在巷子里七拐八繞，躲避著零星的日軍。葉昭對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帶著他鉆進了一處廢棄的城隍廟。

城隍廟內蛛網密布，神像也已殘缺不全。程淮安靠在斑駁的墻壁上，大口喘著粗氣：“葉昭，你怎么會...”

“別問那么多。”葉昭打斷他的話，撕下衣襟為他包扎手臂的傷口，“日軍這次來勢洶洶，南京怕是守不住了。你帶著小滿，往西南方向走，那里有國軍的防線。”

程淮安搖頭：“我不能丟下你，還有小滿...”

“我有我的任務。”葉昭的眼神堅定如鐵，她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這是日軍的布防圖，我父親用命換來的。你帶著它，交給駐守在棲霞山的36師。”

程淮安接過地圖，觸手一片冰涼，上面似乎還帶著未干的血跡。他望著葉昭，第一次發現這個平日里活潑開朗的鄰家女孩，此刻竟如此冷峻堅毅。

突然，廟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葉昭臉色一變，低聲道：“你從后門走，我來引開他們。”

“不行！”程淮安抓住她的手腕，“我們一起...”

“快走！”葉昭用力甩開他，短刀出鞘，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程淮安咬了咬牙，從后門溜出城隍廟。身后，槍聲和打斗聲漸漸響起，他強忍著回頭的沖動，朝著地窖的方向狂奔而去。

當他帶著小滿逃出南京城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回望這座被戰火吞噬的城市，程淮安握緊了拳頭。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那個只會讀書的少年，他的人生，已經和這場戰爭緊緊綁在了一起。而葉昭的身影，也永遠定格在了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成為他心底最深刻的牽掛。

小滿蜷縮在他懷里，輕聲問道：“哥，葉姐姐會沒事吧？”程淮安沒有回答，只是將妹妹摟得更緊了些。遠處，棲霞山的輪廓若隱若現，那里，或許就是他們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