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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理想照耀友誼(1949年之前)(4)

中國共產黨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他們同其他地方的共產黨人或社會黨人有哪些地方相像,哪些地方不同?旅游者問的是,他們是不是留著長胡子,是不是喝湯的時候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是不是在皮包里夾帶土制炸彈。認真思索的人想知道,他們是不是“純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們讀過《資本論》和列寧的著作沒有?他們有沒有一個徹底的社會主義經濟綱領?他們是斯大林派還是托洛茨基派?或者兩派都不是呢?他們的運動真是世界革命的一個有機部分么?他們是真正的國際主義者么?還是“不過是莫斯科的工具”,或者主要是為中國的獨立而斗爭的民族主義者?

這些戰士戰斗得那么長久,那么頑強,那么勇敢,而且——正如各種色彩的觀察家所承認的,就連蔣介石總司令自己的部下私下也承認的——從整體說來是那么無敵,他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是什么使他們那樣地戰斗?是什么支持著他們?他們的運動的革命基礎是什么?是什么樣的希望,什么樣的目標,什么樣的理想,使他們成為頑強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戰士的呢?說令人難以置信,是同中國的那部充滿折中妥協的歷史比較而言的,但他們卻身經百戰,經歷過封鎖、缺鹽、饑餓、疾病、瘟疫,最后還有那六千英里的歷史性“長征”,穿過中國的十二個省份,沖破千千萬萬國民黨軍隊的阻攔,終于勝利地出現在西北的一個強大的新根據地上。

他們的領導人是誰?他們是不是對于一種理想、一種意識形態、一種學說抱著熱烈信仰的受過教育的人?他們是社會先知,還是只不過為了活命而盲目戰斗的無知農民?例如,毛澤東,南京通緝名單上的第一號“赤匪”,蔣介石懸賞二十五萬元銀洋不論死活要緝拿到他,他是怎樣的人呢?那個價值這么高昂的東方人腦袋里到底有些什么名堂呢?或者像南京官方宣布的那樣,毛澤東真的已經死了嗎?朱德,稱作紅軍總司令的這個人的生命在南京看來具有同樣的價值,他又是怎樣的人呢?林彪這個二十八歲的紅軍天才戰術家,據說在他率領下的紅軍一軍團從來沒有打過一次敗仗,他又是誰?他的來歷如何?還有其他的許多紅軍領導人,多次報道已經斃命,可是又在新聞報道中重新出現,不但毫毛無損,而且仍舊在指揮著新的軍隊同國民黨對抗,他們又是些什么人呢?

紅軍抗擊極大優勢的軍事聯合力量達九年之久,這個非凡的記錄應該拿什么來解釋呢?紅軍沒有任何大工業基地,沒有大炮,沒有毒氣,沒有飛機,沒有金錢,也沒有南京在同他們作戰時能利用的現代技術,他們是怎樣生存下來并擴大了自己的隊伍的呢?他們采用了什么樣的軍事戰術?他們是怎樣訓練的?是誰給他們當顧問的?他們里 面有一些俄國軍事天才嗎?是誰領導他們在謀略上不但勝過所有被派來同他們作戰的國民黨將領,而且勝過蔣介石重金聘請來的、以前由希特勒已故的國防軍頭目馮·西克特將軍領導的大批外國顧問?

中國的蘇維埃是怎樣的?農民支持它嗎?如果不支持,那么是什么力量在維系住它的?共產黨在他們的權力已經鞏固的地區實行“社會主義”達到什么程度?為什么紅軍沒有攻占大城市?這是不是證明紅軍不是真正由無產階級領導的運動,而基本上仍然是農民的造反嗎?中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仍然是農業人口,工業體系即使不說是患小兒麻痹癥,也還是穿著小兒衫褲,在這樣的國家怎么談得上“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呢?

共產黨怎樣穿衣?怎樣吃飯?怎樣娛樂?怎樣戀愛?怎樣工作?

他們的婚姻法是怎樣的?他們的婦女真的像國民黨宣傳所說的那樣是被“公妻”的嗎?中國的“紅色工廠”是怎樣的?紅色劇團是怎樣的?他們是怎樣組織經濟的?公共衛生、娛樂、教育和“紅色文化”

又是怎樣的?

紅軍的兵力有多少?真像共產國際出版物所吹噓的那樣有五十萬人嗎?果真如此,他們為什么沒有能奪取政權呢?他們的武器和彈藥是從哪里來的?它是一支有紀律的軍隊嗎?它的士氣怎么樣?官兵生活真是一樣嗎?

如果像蔣介石總司令在一九三五年所宣布的那樣,南京已經“消滅了共匪的威脅”,那么共產黨到一九三七年在中國戰略地位最重要的西北占領了一塊比以前更大的整塊土地,又怎樣解釋呢?如果共產黨真的是完蛋了,那么,為什么日本在著名的廣田弘毅第三點中要求南京同東京和納粹德國締結反共協定以“防止亞洲布爾什維克化”

呢?共產黨是真正“反帝”的嗎?他們真要同日本交戰嗎?在這場戰爭中,莫斯科會幫助他們嗎?或者,像著名的胡適博士拼命說服他在北京的情緒高昂的學生那樣,他們的激烈的抗日口號只不過是爭取公 眾同情的詭計和絕望的掙扎,是亡命的漢奸和土匪的最后呼號?

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軍事和政治前景如何?它具有歷史意義的發展是怎樣的?它能成功么?一旦成功,對我們意味著什么?對日本意味著什么?這種巨大的變化對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會產生什么影響?

它在世界政治上會引起什么變化?在世界歷史上會引起什么變化?它對英、美等外國在中國的巨額投資會產生什么后果?說真的,共產黨究竟有沒有“對外政策”呢?

最后,共產黨倡議在中國建立“民族統一戰線”,停止內戰,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延安之旅

1936年初,王牧師去拜訪張學良,開門見山就說:“我是來向你借飛機到紅區的。”

腦中裝著無數的問號,斯諾在午夜登上了向西的火車。這一回,他無法像與艾黎初次見面時那樣享用專屬的VIP車廂了,因為他早已不是國民政府的貴賓。相反,若想接觸共產黨的核心,他還必須突破國民政府的重重封鎖。

斯諾必須突破的,還有病菌的“圍攻”。啟程前,他的身上注射了“凡是能夠弄到的一切預防針”:天花、傷寒、霍亂、斑疹傷寒、鼠疫。可以想見,當年的共產黨根據地條件有多么艱苦。

經過兩天的顛簸,斯諾抵達了西安。在那里,他拜訪了曾經是共產黨員的陜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以及時任西安綏靖公署主任的楊虎城。半年后,楊虎城和張學良一起發動了那樁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扣留了蔣介石,與自己要剿滅的“共匪”成了同盟,邵力子也一度被懷疑為同謀。

斯諾錯過了見證西安事變的時機,不過,他見到了促成張學良東北軍、楊虎城西北軍和中國工農紅軍形成擁護民族統一戰線“鐵三角”的重要人物——此人也是促成斯諾陜北之行的關鍵,他就是上文提及的“王牧師”董健吾。

畢業于上海圣約翰大學的董健吾講得一口漂亮的英語,他曾在被稱為“基督將軍”的軍閥馮玉祥手下任職,頗有地位,從蔣介石到杜月笙均熟識。后來,他丟官棄教,成為共產黨的秘密聯絡員,往返于紅區和白區之 間,爭取“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成員。

首次代表共產黨接觸張學良的正是這位王牧師。1936年初,他去拜訪張學良,開門見山就說:“我是來向你借飛機到紅區的。”

“什么?你敢到這里來提出這樣的要求?你不知道憑這一點就可以把你押出去槍斃么?”張學良大驚。

王牧師不慌不忙,詳細解釋了他和共產黨的關系,以及團結抗日的必要性,最終說服了張學良。這位將軍竟真的將自己的私人飛機借給了王牧師,由他去延安帶回一個談判方案,并促成了張與共產黨之間進一步的會晤。

王牧師將這些故事講給了斯諾聽,這令斯諾感慨不已:“我發現即使僅僅為了王一個人,也值得我到西安府一行。”

但斯諾此次到西安的目的遠不止于此,他與王牧師的見面也正是為了通過他進入紅區,另兩名關鍵的聯絡人是劉鼎和鄧發,前者是上文曾經提及的“查爾斯”,來自上海的地下組織,時任張學良的副官;后者則是被國民黨懸賞5萬元要取他首級的共產黨政治保衛局局長——有趣的是,當時他卻正住在張學良家中。

起初,王牧師準備再次去找張學良借飛機,安排斯諾搭乘,但后來這一計劃告吹了,張學良擔心自己的美國飛行員多嘴告訴外人,一個外國人被“扔”在了紅區。

替代的交通工具是軍用大卡車。7月初的一個早晨,斯諾終于出發,與他一起前往的還有另一名外國人馬海德——就是那個在上海專注于治療性病,經常與艾黎、史沫特萊等人聚在一起討論問題、開展活動的美國醫生。但奇怪的是,在斯諾后來寫作的《西行漫記》中,并沒有提及馬海德。后來馬海德的兒子周幼馬曾就此問過父親,馬海德的回答是:“我是秘密到陜北參加紅軍的。一旦斯諾的書公開出版,就會影響我在上海的中國朋友的安全。”

后來周幼馬才知道,父親說的“上海的中國朋友”其實就是宋慶齡。馬海德當時就知道宋慶齡和共產黨來往密切,她經常安排“一些人”在馬的診所開會,還曾讓馬海德協助她買大量的醫藥器材送給蘇區,并護送中共要員 出國。后來,她又把馬海德送去參加紅軍,為陜北的軍民治病。

彼時的延安依然被國民黨所控制,是靠近“匪”區邊界的最后一個重要前沿據點。斯諾和馬海德乘坐的道奇卡車一直開到了延安,然后便要開始步行,只有一個騾夫當向導,一頭騾子馱著他們的行李。

這段在黃土高原上的步行令斯諾感到惴惴不安,他不僅驚異于四周“難以置信的,有時是令人恐怖的”景象,更擔心自己和馬海德的財物遭遇不測——騾子馱著的有照相機、醫療用品,他們手上還帶著手表,腳上穿著牛皮鞋。一路上,騾夫對斯諾的牛皮鞋子多次表示羨慕,每一次都令斯諾擔驚受怕。

這樣的跋涉歷時兩天。后來,最令斯諾擔心的已不是財物,而是人身安全——兩個外國人,從白區而來,會令紅區的人們產生怎樣的聯想?

一路上,他們看見石板屋的土坯墻上寫著許多標語,諸如“打倒吃我們肉的地主!”“打倒喝我們血的軍閥!”“打倒把中國出賣給日本的漢奸!”“歡迎一切抗日軍隊結成統一戰線!”“中國革命萬歲!”“中國紅軍萬歲!”——這些都是極具共產黨特色的事物。后來,共產黨執政后,類似的宣傳形式鋪遍了大江南北,盡管標語內容不斷發生著變化。

在遇到一位“清瘦的青年軍官”后,斯諾和馬海德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這位軍官長著一臉黑色大胡子,他走上前來,用溫和文雅的口氣向他們招呼:“哈啰,你想找什么人嗎?”

“他是用英語講的!”斯諾又驚又喜。

他很快明白,這位軍官就是周恩來。這位人稱“美髯公”的共產黨核心人物英語說得不太流暢,但很清晰。

與周恩來接上頭,標志著斯諾和馬海德終于真正抵達了他們已經念想很長時間的地方——共產黨根據地。

“我的經歷再次證明在中國任何事情都可能辦到,只要照中國的方式去辦。”在《西行漫記》中,斯諾這樣總結自己成功抵達紅區的經歷。

克里斯馬

“當我1937年到達延安的時候,我很難理解為什么那里的每個人都顯得那么富有魅力,那么吸引人。而當時我所遇到的別的中國人卻充滿了卑鄙、殘酷等各種令人厭惡的特性。”

在紅區,最先給斯諾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是兩個“紅小鬼”。

見到周恩來后,斯諾只與他交談了幾分鐘,隨后便被安排在百家坪過夜,兩人約定第二天到附近村莊里的司令部見面。

天色已晚,斯諾和馬海德與駐扎在百家坪的一些人一起吃飯,他們中有的是游擊隊學校的教員,有的是無線電報務員,還有幾個是紅軍軍官。

“我們吃的有燉雞、不發酵的保麩饅頭、白菜、小米和我放量大吃的馬鈴薯。可是像平常一樣,除了熱開水之外,沒有別的喝的,而開水又燙得不能進口。因此我口渴得要命。”斯諾這樣記錄自己在根據地的第一頓晚餐。

這位美國記者注意到,端來飯菜的是兩個孩子,他們穿著大了好幾號的制服,戴著紅軍八角帽,帽舌很長,不斷掉下來遮住他們的眼睛。

“喂,給我們拿點冷水來。”斯諾沖其中一個孩子招呼。

可那個“態度冷淡”的孩子根本就不理他。過了一會兒,他又招呼另一個孩子,結果一樣。場面有些尷尬。

同一飯桌上一位戴著厚玻璃鏡片近視眼鏡的軍官笑了,他是外交部交通處處長李克農。他扯了扯斯諾的袖子:“你可以叫他‘小鬼’,或者可以叫他‘同志’,可是,你不能叫他‘喂’。這里什么人都是同志。這些孩子是少 年先鋒隊員,他們是革命者,所以自愿到這里來幫忙。他們不是傭仆。他們是未來的紅軍戰士。”

正在這時,“小鬼”端來了冷水。這一次,斯諾學會了“正確”的稱呼:“謝謝你——同志!”

“不要緊,你不用為了這樣一件事情感謝一個同志!”“小鬼”看著斯諾回答道。

這段小插曲令斯諾感慨萬千。“我想,這些孩子真了不起。我從來沒有在中國兒童中間看到過這樣高度的個人自尊。可是,這第一次遭遇不過是少年先鋒隊以后要使我感到意外的一系列事情的開端而已,因為我深入蘇區以后,我就會在這些臉頰紅彤彤的‘紅小鬼’——情緒愉快、精神飽滿、而且忠心耿耿——的身上發現一種令人驚異的青年運動所表現的生氣勃勃的精神。”他在《西行漫記》中記錄說。

“生氣勃勃的精神”,這或許是令斯諾對紅區心生好感的一項重要原因。第二年,當斯諾的夫人海倫也得到機會前往陜北時,同樣驚異于人們的精神面貌:“當我1937年到達延安的時候,我很難理解為什么那里的每個人都顯得那么富有魅力,那么吸引人。而當時我所遇到的別的中國人卻充滿了卑鄙、殘酷等各種令人厭惡的特性。當時,我還不懂得克里斯馬這個詞,但這正是每個領導人都具有的——沒有它,他就不可能生存,就不可能在成千上萬心懷敬佩的追隨者中確立領導地位。

從人性的角度描寫人的故事,或者說,描寫根據地各類人物的克里斯馬,成為斯諾研究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切入點之一。這位到華已經近十年的美國人認為,自己從未在中國的年輕人中見到過如此動人的精神氣質——他們樂觀,活潑,精力充沛,忠于革命。

“我最感興趣的,正是紅軍的故事中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反映人性特點和人類英雄行為的史實,而政治僅僅是第二位的。”從西北返回北京后,斯諾對《每日先驅報》的編輯說。

毫無疑問,從共產黨的核心領袖身上,斯諾也領略到了這種神奇的克里斯馬,他在自己后來的作品中對這些人物進行了“人性的”描寫——毛澤東,在斯諾的眼中“面容瘦削,個子高出一般的中國人,背有些駝,一頭濃密的黑發留得很長,雙眼炯炯有神,鼻梁很高,顴骨突出,頗有林肯的氣質”,“也許可以成為一個非常偉大的人物”。“他把天真質樸的奇怪品質同銳利的機智和老練的世故結合了起來”,“他似乎一點也沒有自大狂的征象,但個人自尊心極強,他的態度使人感到他有著一種在必要時候當機立斷的魄力。”

或許是出于記者的職業習慣,斯諾記錄下了毛澤東許多有趣的生活細節:喜歡不惹人注意地隨意散步,從腰帶下面找虱子,在熱天脫掉長褲等。

周恩來,被斯諾視為“頭腦冷靜,善于分析推理,講究實際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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