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雙碳”目標下的金融創新發展(《北大金融評論》2021年第3期)
- 北大金融評論 巴曙松
- 5018字
- 2021-11-03 18:03:07
Development |發展之路
打造中國多邊貿易
投資開放新格局
RCEP、CAI、CPTPP,都彰顯后疫情時代中國加速構造新開放格局。

王輝耀
全球化智庫(CCG)理事長
商務部中國國際經濟合作學會副會長
西南財經大學發展研究院院長
北京
可預見的是,未來幾十年,基礎設施建設將是世界避免發生沖突、帶來和平繁榮的最大增長點,但發展中國家難以從當前的國際金融體系獲得足夠的信貸用于投資基礎設施,現行國際貨幣金融體系亟需變革。
當前,中國正在處于構建改革開放新格局的關鍵時期。2021年是中國加入WTO 20 周年,20 年里,中國的GDP翻了 12 倍,目前已成為全球 130 多個國家和地區最大的貿易合作伙伴。2020年,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外國直接投資流入國;2020 年中國簽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完成了中歐投資協定(CAI)談判,中國在加速融入世界經貿體系。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全球貿易體制正在經歷結構性改變
WTO的成立,有力地推動了全球的關稅減免、壁壘減少。但遺憾的是,過去 20 年間,多哈回合談判一直未能達成新的共識。在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退出了巴黎氣候變化協定等多邊機制,并多次嘗試修改WTO仲裁規則。隨著WTO上訴機構法官改選遭美國抵制,WTO仲裁機制癱瘓。拜登上臺后,確認了之前被特朗普否定的新WTO總干事,WTO或能在疫情和后疫情時代迎來變化。
WTO停滯,但區域性自貿區不斷涌現,全球貿易體制呈現碎片化發展趨勢。截至 2021 年 2 月,全球總計生效的自貿協定達 553 個,“意大利面條碗”效應不可避免。當前自貿區協定具有高標準與排他性的新特征。例如,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在勞工權利、知識產權保護和國企競爭性中立和補貼問題上設立了高準入門檻,在數字貿易等新貿易形態上也制定了較為先進的規則。相比之下,WTO的標準側重于國際貨物貿易,在科技流動、數字經濟、大數據等服務貿易領域相對較滯后。
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與加拿大、墨西哥重新簽署的美墨加協定(USMCA)中引入了排他性的“毒丸條款”,這一條款被認為主要是針對中國的。當前中國正逐漸成為世界最大的市場,2020 年中國GDP已達美國GDP的 70%左右,預計2030 年可與美國持平甚至趕超美國。這引起了美國的擔憂。現在美國國內已形成共識,即中國崛起一定會與美國產生沖突。但實際上,美國的問題并不完全由中國造成。由于全球化發展,美國的跨國公司在全球興起,但收入并沒有匯集到美國本土;最富的前 1%精英擁有的財富,相當于美國 40%-50%普通民眾的財富。這種貧富懸殊在近 20 年里不斷拉大,原因是美國對稅收、商業和跨國公司的治理落后于這些領域的不斷發展。
國際金融體系亟需變革
貿易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的興起對投資也有影響。美中貿委會 2021 年 1月份的報告顯示,對華貿易戰使得美國2018-2019 年的GDP減損 0.5 個百分點(1080 億美元),損失 24.5 萬個就業機會,美國公司市值損失 1.7 萬億美元。相比之下,中國對美國的出口不僅沒有因為中美貿易戰而減少,反而有所增加。而美國打壓華為、中興、騰訊、阿里巴巴等企業,也不利于未來美國高科技企業進入中國市場。
歐盟成員國對于FDI的審核也在趨嚴,2019 年中企在歐洲并購金額僅為205.3 億美元,同比大幅下降 57.1%。美歐之間也就歐盟飛機制造業是否存在補貼問題產生嚴重對立,TTIP(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關系)談判中止。數字貿易異軍突起,但各主要經濟體就監管問題尚未達成共識,以及數字通關、關稅、國際快遞等問題的存在,說明國際數字貿易并沒有完全打通。現在很多大型公司形成了巨大的壟斷,例如谷歌、Facebook等,這也激發了很多矛盾。
總的來說,全球金融治理體系已經不適應當前的形勢,世界銀行和IMF亟需改革,我們正迎來新的布雷頓森林體系時刻。1944 年,44 個國家的代表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布雷頓森林舉行了一場關于如何建立戰后國際金融和貿易體系的會議。二戰結束后,在布雷頓森林會議的共識基礎上建立起了包括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關貿總協定等一系列多邊全球治理機制,屬于聯合國體系的一部分。聯合國體系正是戰后 76 年以來沒有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重要原因——它促進了全球貿易繁榮與經濟增長。2016 年,IMF成員國進行了投票權改革,美國仍占據 16.5%的投票權,相當于有一票否決權,而中國的聲音則沒有體現出來,這與我們的國力不相匹配。可預見的是,未來幾十年,基礎設施建設將是世界避免發生沖突、帶來和平繁榮的最大增長點,但發展中國家難以從當前的國際金融體系獲得足夠的信貸用于投資基礎設施,現行國際貨幣金融體系亟需變革。
中美關系尋求“新平衡”
隨著拜登入主白宮,中美關系也有一些新的變化。2017 年特朗普上臺發布的國家安全報告中,首次把中國與“敵對勢力”(Rival Power)相提并論,而 2020 年拜登上臺后,在他的第一次國際公開講話中,他將中國定義為戰略競爭者(Strategic Competitor),“敵對勢力”與“競爭者”的定義是有區別的。同時,拜登上臺后不再稱呼新冠疫情為“中國病毒”,這些信息都非常積極。
拜登的國務卿布林肯在阿拉斯加安克雷奇中美高峰會議上也指出,美國跟中國該競爭的要競爭,該合作的要合作,該對抗的要對抗,形成了三個新的定位。拜登試圖打造一個新的鷹派戰略,但這并不容易,因為美國可選的戰略伙伴中,大多與中國有密切的經濟合作往來。中美之間的這種競爭與合作關系,可以稱之為“競合關系”。在這個基礎上中美達成了一個新的共識,這個共識比特朗普時代更理性,但是對我們的挑戰仍然是巨大的。
在地緣和科技交流等方面,美國仍企圖采取遏制戰略,如組建技術聯盟、推行“印太戰略”以及組建四國聯盟等。關稅方面,美國沒有實質性放松。中美平均關稅約為19.3%,是2017年的7倍。美國依然對中國 2500 億美元商品征收 25%的關稅 ,對中國1200 億美元商品征收 15%的關稅。但即使在關稅很高的情況下,中國對美國的貿易出口仍在創歷史新高,而美國的消費者一直在為這一部分關稅買單。
但中美的經貿關系仍然在發展。中國海關統計數據顯示,2020 年中美貿易總額增長 8.3%。美國方面的統計數據是:2020年中美貨物貿易赤字為 3108 億美元,為 2012 年以來最低,2018年曾經達到 4120 億美元。中國對美貨物貿易順差雖然有所縮小,但基數依舊很大。中國對外開放繼續吸引美國公司在華建廠投資,此前中國美國商會發布的 2021 年度《中國商務環境調查報告》顯示,僅有 2%的在華美國企業考慮將生產或經營活動轉移回美國,83%的企業表示 2021 年將維持現有的生產和采購水平,這說明大部分美國企業仍然看好中國。

從RCEP、CAI到CPTPP,中國加速改革和開放
RCEP的簽署與達成共識
RCEP的簽署,意味著全球最大的自貿協定誕生。協議覆蓋人口 22.64 億人,占全球人口的 29.7%,GDP超過 25 萬億美元,占全球經濟總量的 29.3%,區域內貿易額達到 10.4 萬億美元,占全球總貿易額的 27.4%。RCEP最初由東盟發起,現在成員國包括東盟 10 國與中、日、韓、澳、新。中、日、韓之間原本沒有自貿協定,但有了RCEP后,某種意義上中國與日本、韓國有了自貿協定,這對區域貿易有非常大的幫助。
CAI的達成與市場準入清單
2020 年 12 月 30 日,中歐領導人共同宣布如期完成中歐投資協定談判。這場談判版本和級別很高,特別是在投資方面,對標國際高水平經貿規則,著眼于制度型開放。協議涉及領域遠遠超越傳統雙邊投資協定,談判成果涵蓋市場準入承諾、公平競爭規則、可持續發展和爭端解決四方面的內容。過去關于爭端解決,WTO有上訴機制,現在CAI里面也加入了爭端解決機制。而且協議采取的是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模式。中方首次在包括服務業和非服務業在內的所有行業以負面清單形式作出承諾,實現與《外商投資法》確立的外資負面清單管理體制全面對接。
2021 年 3 月 12 日,歐盟委員會公布了CAI市場準入清單。市場準入清單的公布代表著該協定向通過和批準程序進一步邁進。這些文件為政治審議和公開辯論提供了基礎。中國是歐盟關鍵貿易伙伴,該協議將為歐洲企業、投資者在這一擁有14 億消費者和迅速發展的市場提供更高的法律確定性、更大的市場準入和更公平的接觸規則。
中國力爭加入CPTPP
CPTPP和RCEP的區別在于:一是涵蓋領域不同,RCEP側重傳統的貨物貿易關稅,CPTPP包括服務貿易、數據流動等迅速發展的領域,標準更高;二是組織模式不同,RCEP靈活度較高,CPTPP準入門檻較高。
目前,中國加入CPTPP的主要技術性障礙在于知識產權、勞工標準、環境保護、數據安全、國企地位等五個方面。但這些障礙都并非不能克服,例如在知識產權方面,中美達成第一階段貿易協定及《外商投資法》落實推進,加大了對外國投資者和外商投資企業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在數據流動方面,數字經濟目前占中國GDP三分之一以上,而且中國海外數據數量龐大,字節跳動、阿里、百度、華為等數據公司、技術公司紛紛走向世界并在國際市場占有重要地位,中國一定要搶占先機,參與游戲規則制定,使中外數據科技公司可在中國及國際市場開展業務。在環境保護方面,“十三五”期間,“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寫入了黨章,生態文明寫入了憲法,越來越多地方把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和加強生態環境保護作為機遇和重要抓手。中國已提出要在 2060 年前實現“碳中和”,未來中國綠色發展意識及技術水平都將大大提升。在勞工標準方面,可以通過達成更多與其他國家的協議(如CAI),提升中國與CPTPP標準的對接。在國企改革方面,中國正在加緊推進相關改革以實現競爭中立,掃除加入CPTPP的障礙。
如今,RCEP簽署后美國呼吁拜登政府重回CPTPP的聲音增強。中國盡快開啟加入CPTPP談判有望為中美兩國增添一個新的對話平臺,可促進中美關系回暖,并為中美建立一個解決貿易爭端的新平臺。同時,中美若在CPTPP框架內達成框架性經貿協議,還可為WTO改革提供借鑒。目前WTO的問題在于成員國過多,協商一致原則使得只要有國家反對,任何決議都難以推進,特別是美國表現得不積極之后,WTO基本處于癱瘓狀態。而CPTPP只有十多個成員國,相對靈活高效,是一個小型WTO,但比WTO更容易達成新的標準,更容易嘗試新的規則。由于RCEP和CPTPP在諸多貿易領域有重疊,未來可能實現相互整合,吸引更多的國家加入,形成廣闊的亞太自貿區(FTAAP)。有了經濟自貿區的聯系,彼此之間利益綁得更緊,發生軍事沖突、地緣政治問題的可能性就會減小。
后疫情時代的中國開放新格局
2020 年 10 月 15 日,IMF總裁格奧爾基耶娃提出,要在后疫情時代建設一個“更有韌性、更可持續和更加包容的世界”。中國在后疫情時代的開放格局應遵循以下方式:強調以多邊主義的方式推進全球資本治理架構的革新;引導國際社會共同塑造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新秩序;在全方位對外開放中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推動“一帶一路”倡議向多邊化發展
一是打造“一帶一路”國際共同體,建立“一帶一路”國際治理機制。“一帶一路”倡議由中國提出,但一定要變成各國的共同行動和共同方案,成為國際公共產品。例如建立“一帶一路”國際委員會、設立“一帶一路”常設機構以及在各國輪流舉辦“一帶一路”年會等。二是吸引更多發達國家參與,使“一帶一路”倡議更具包容性。其中包括美國、歐盟、日本、韓國等國家。三是在加強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合作的同時,推進中國、投資所在國和發達經濟體及其他經濟體企業之間的第三方合作,實現互利共贏。四是拓展聯合國框架下的多邊合作對象,建立“一帶一路”與現有國際秩序框架下主要治理機構的聯系。例如,由亞投行牽頭,聯合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歐洲復興開發銀行、歐洲投資銀行、伊斯蘭開發銀行、非洲開發銀行、泛美開發銀行等打造一個以國際多邊開發銀行為主的“一帶一路”建設項目貸款共同體,形成國際多邊開發銀行共同貸款、共同發包、共同招標的國際化、規范化、公開透明運作體系。在理想情況下,可將亞投行升級為世界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填補發展中國家基礎設施建設信貸困難。“一帶一路”建設涉及巨額貸款,中國的信貸如能更加透明化,更加貼近國際通行規則,則可大大降低國際社會對“一帶一路”倡議存在的疑慮。
強調中美新“競合關系”中的合作
在全球治理領域,中美可在全球抗疫、氣候變化、發展中國家債務負擔、WTO改革、“一帶一路”多邊化發展等多方面開展合作。具體到中美關系本身,中美官方可適時恢復及創建雙邊高層次多渠道對話溝通機制;針對經貿及科技摩擦,中美應取消單邊貿易關稅、互相放寬企業準入及市場競爭機制;考慮均加入CPTPP,并以加入CPTPP談判為契機推動WTO改革;加強基礎設施合作,可在友好城市框架下加強省州市地方政府間合作;恢復并放寬留學、媒體等人文交流,并使其更具民間化、市場化特點等。
重啟WTO改革
改革方向在于:發揮成員國的作用,增加WTO的協調一致;增加秘書處的作用,提升其權威性;從局部形成突破,帶動全局的改變,例如從海洋塑料治理帶動合作,從數字經濟標準制定帶動合作等。此外,針對當前全球挑戰,各國可以考慮共同建立國際性氣候變化組織、全球碳組織、國際數據聯盟、國際性稅收協調機制等。
(責任編輯:都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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