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隱谷路:一個精神分裂癥家族的絕望與希望
- (美)羅伯特·科爾克
- 6850字
- 2021-11-01 14:17:43
多恩 咪咪
唐納德 喬 吉姆 馬克 約翰 馬特 布萊恩 彼得 邁克爾 瑪格麗特 理查德 瑪麗
第1章
1951年
科羅拉多州,科羅拉多泉市
有時,咪咪·加爾文會在又做了一件她從沒想過會做的事情時停歇下來喘口氣,思量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是因為她為了愛情,不管不顧地放棄上大學,在戰爭期間早早地結了婚,還是因為哪怕接二連三地懷孕,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地生個不停,多恩也打算接著生,抑或是因為她突然搬到西部,對這里的環境完全不熟悉?這個紐約富貴家庭出身、教養良好的得克薩斯女孩可能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一手抓著活鳥,一手拿著針線,想要把鳥的眼瞼縫起來,而這僅是她不同尋常經歷中的一頁。
一天夜里,咪咪突然被一種不同尋常的叫聲驚醒,丈夫多恩和兒子們仍在酣睡。之前就有人警告過剛搬來泉市的加爾文一家,當地有郊狼和美洲獅出沒,但這叫聲不一樣,音調很高,聽得人心里發毛。第二天早上,咪咪在離家不遠處的棉白楊樹林邊看見一小撮散落的羽毛。多恩提議把羽毛帶給他新認識的朋友鮑勃·斯特伯勒看看。鮑勃是一位動物學家,在加爾文一家附近的科羅拉多學院教書。
斯特伯勒博士的家跟他們在紐約見過的其他住宅都不一樣:既是住房,也是倉庫,里面飼養著很多爬行動物,主要是蛇。一條食魚蝮沒被關起來,盤在一把木頭椅子的椅背上。多恩和咪咪把3個兒子也帶來了,他們分別6歲、4歲和2歲。看到一個孩子沖到蛇跟前,咪咪尖叫起來。
“怎么?”斯特伯勒笑著說,“怕蛇咬你的孩子嗎?”
憑著多年訓練鷹隼的經驗,這位動物學家輕松地鑒定出那撮羽毛的主人。多恩和咪咪此前對馴鷹一無所知,勉強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聽著斯特伯勒滔滔不絕地講解:中世紀時期,只有伯爵頭銜以上的人才有資格飼養游隼;科羅拉多這片地區曾經是草原隼的主要棲息地,后者是前者的近親,漂亮而尊貴。咪咪和多恩不由得聽入了迷,好像走進了一個緩緩鋪開的神秘世界。他們的新朋友把馴鷹描述得有點邪乎,說這種古老的娛樂方式如今只有很少人在偷偷玩。鮑勃和他的朋友正在訓練的鷹跟過去成吉思汗、匈奴王阿提拉、蘇格蘭的瑪麗女王、亨利八世飼養的是同一類,訓練方法也一樣。
或許,多恩和咪咪要是在50年前就搬到科羅拉多泉市就好了。當時,這里是很多人的向往之地,馬歇爾·菲爾德、奧斯卡·王爾德、亨利·沃德·比徹都曾到此領略美國西部的自然風光。這里有以探險家澤布倫·派克的名字命名的14 000英尺
高的派克峰,不過澤布倫自己卻沒有成功登頂過。這里有眾神花園,巍然屹立著如同復活節島石像那樣的巨大砂石巖層,像是大自然無心的擺設。還有曼尼托泉,美國富裕的上層階級曾往來其間,體驗著當時最時尚的偽科學療法。多恩和咪咪搬來時已是1951年的冬天,當地的上等社會那時早已褪去光鮮,科羅拉多泉市也已經變回那個旱災肆虐的閉塞小城——在地圖上只有針尖大小,甚至在這里舉辦的國際童子軍大會的規模都比整個小城大。
馴鷹這么一個象征著貴族王權的光榮傳統,在多恩和咪咪心中引起了一陣激蕩,喚醒了他們對歷史文化和體面的崇拜。他們不可救藥地淪陷了。不過,加入馴鷹俱樂部是需要時間的。除了斯特伯勒博士,沒有其他人愿意跟加爾文夫婦聊馴鷹的事。當時傳統的觀鳥組織對鷹還不感興趣,馴鷹屬于一門獨特的學問。
咪咪一點兒也想不起細節了,不過多恩想辦法弄到一本關于馴鷹的書《巴茲-納馬-伊·納西里:波斯獵鷹論》,過去幾十年里,這本書被從波斯語翻譯成了英語。咪咪和多恩研究了這本書,用鐵絲網做了一個拱頂,安在一個呼啦圈大小的圓形框架上,完成了他們的第一個捕鳥籠。按照書中的指導,他們在捕鳥籠中放了幾只死鴿子作為誘餌,上面連著魚線。魚線的一頭吊在鐵絲網上,另一頭系有活結,用來捕捉上鉤的鳥。
第一個光顧的是一只紅尾隼,它帶著整個捕鳥籠飛了,但他們的英國雪達犬跟在后面追,把它拉了下來。這是咪咪第一次親手抓到一只野鳥。
毫無經驗的咪咪抓著這只野鳥去找斯特伯勒博士。“喔,干得漂亮,”他說,“你得把它的眼瞼縫起來。”
斯特伯勒解釋說,當隼以每小時200英里的速度直沖云霄時,眼瞼起著保護的作用。要想像亨利八世的馴鷹師那樣訓練鷹隼的話,就得把它們的眼瞼暫時縫起來。失去了視覺之后,隼就不得不依賴于馴鷹師的聲音和觸碰了。斯特伯勒提醒咪咪,別縫得太緊,也別縫得太松,而且千萬不能扎到隼的眼睛。咪咪現在怎么做起了這種以前想也不會想的事情?
她雖然很害怕,但不至于無從下手。咪咪從母親那兒學到了縫紉的手藝,后者在大蕭條時期曾經做過裁縫,甚至開了家服裝店。咪咪盡可能小心地將紅尾隼的眼瞼縫起來,然后在長長的線頭上打了個結,掖在鳥頭后面的羽毛里,不讓隼撓到。
斯特伯勒稱贊了咪咪的手工。“現在,”他說,“要讓它在你們的拳頭上待滿48小時。”
咪咪怔住了。多恩是個新聞發布官,他怎么能手腕上立著一只瞎眼的隼,在恩特空軍基地的大廳里走來走去呢?而她自己要做家務,還要照顧3個小男孩,這怎么行呢?
于是夫妻倆分了工,咪咪負責白天,多恩負責夜晚。在基地值夜班的時候,多恩會把鳥拴在他值班室的椅子上。不過有一次,一位高級軍官走進來,導致隼“奮翼”(bate)——馴鷹術語,指的是鷹驚慌地飛走——起來,機密文件被扇得到處都是。之后,多恩就在基地里出名了。
經過艱苦的48小時,咪咪和多恩成功馴服了這只隼。他們體會到巨大的成就感,仿佛充滿野性的大自然向他們展開了懷抱,也臣服在他們的面前了。馴服這種鳥非常殘忍,很消耗體力。但只要堅持下來,投入精力并訓練有方,就會收到無與倫比的回報。
他們經常想,這跟撫養一個孩子沒兩樣。
咪咪娘家姓布萊尼,小時候,她常常坐在家里的三角鋼琴邊,聽外婆彈奏肖邦和莫扎特的樂曲。有些夜晚,外婆會拉起小提琴,姨媽跟著音樂跳起吉卜賽舞蹈,身后的壁爐響起“噼噼啪啪”的伴奏。咪咪看得眼睛都不眨。家里的留聲機大多數時候都是壞的,家里的唱片——跟厚盤子一樣,上面刻有凹紋,不像黑膠唱片,更像是輪轂蓋——里全是咪咪渴望聽到的歌曲。要是沒其他人在場,這個不到5歲,有著深色頭發的女孩會在留聲機上擱一張唱片,搭下唱針,用手指撥轉起來,一遍又一遍地聽唱片上的兩段歌劇。

咪咪,攝于20世紀30年代
咪咪的外公霍華德·普爾曼·肯尼恩(Howard Pullman Kenyon)是一位土木工程師,早年成立了一家公司,為5個州清理河道,并沿著密西西比河修建防洪堤,后者一直發展得很順利。咪咪的媽媽,威廉明娜(Wilhelmina)——大家都叫她比莉(Billy)——在達拉斯市的一所私立學校讀書時,老師問她:“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她會靦腆地回答:“他是挖溝渠的。”在“咆哮的20年代”,肯尼恩家族發展得非常興旺,在得克薩斯州科珀斯克里斯蒂市附近的瓜達盧佩河口擁有自己的小島。霍華德在島上挖了一個湖,在里面養鱸魚。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里,一家人都住在休斯敦市卡羅琳大道一座氣派的舊宅中。私家車道上停著兩輛皮爾斯——箭牌豪華汽車,家里的5個子女每到成年,家里就會增加一輛皮爾斯——箭,逐漸形成了一支車隊。
咪咪是聽著肯尼恩家族的故事長大的。長大后,她常常把這些故事當作守也守不住的秘密,講給朋友、鄰居和遇到的人聽。肯尼恩家將得克薩斯州的第一座房子賣給了霍華德·休斯的父母……霍華德·休斯本人是咪咪母親在理查德森學校的同班同學,他來上學是為了給自己的上層階級身份鍍金……肯尼恩外公非常著迷于采礦,曾經跑到墨西哥的大山里尋找金子,被潘丘·比利亞短暫地囚禁過。肯尼恩外公深諳當地環境,令這位墨西哥革命家欽佩不已,兩人很快成了朋友。也許因為心底隱隱的不安,也可能單單是因為頭腦過于活躍,咪咪常常提起這些事,來表明自己的地位和家世。它們可以提醒她自己出身優越,讓她感覺好過點。
咪咪的母親比莉找到了一位符合肯尼恩家標準的如意郎君。約翰·布萊尼(John Blayney)是個26歲的棉花商,他的父親是一位周游世界的學者,也是銀行家和慈善家奧托·卡恩的信托顧問。兩人門當戶對,他們的婚姻很受眾人看好。比莉生了兩個孩子:1924年生下咪咪,兩年半后生了她的妹妹貝蒂(Betty)。1929年年初,比莉和約翰遇到了第一次真正的危機。原來,咪咪的父親并不是方方面面都無可指摘,他讓比莉染上了淋病。
肯尼恩外公帶著一把來復槍去找他的女婿,火速幫女兒辦好了離婚手續。比莉和女兒搬回了休斯敦。比莉感到非常無助,幾近絕望。一個怒氣難平的離婚女人,帶著兩個年幼的女兒——咪咪5歲,貝蒂3歲——根本沒有辦法在肯尼恩家的社交圈生活。日子似乎一籌莫展,但幾個月后,比莉愛上了一位來自紐約的畫家。
本·斯柯尼克(Ben Skolnick)當時要去加利福尼亞創作一幅壁畫,正好經過休斯敦。本的品位不俗,從小在一個很有藝術造詣的家庭中長大。他在休斯敦受人關注,不僅僅因為他的營生手段,也因為他是猶太人。比莉的父母約本在市區外見面,生怕其他人看見。不過當本求婚時,比莉的母親還是欣然希望女兒答應。不管比莉的家人對本·斯柯尼克個人或對猶太人有什么看法,他們都明白,這是比莉最好的選擇。
1929年夏天,肯尼恩外公駕車載著比莉和兩個外孫女去得克薩斯州的加爾維斯頓島,從那里乘船順著墨西哥灣向東,在新奧爾良登上冠達航運公司的大型郵輪來到紐約。未來的斯柯尼克太太和女兒們受邀與船長同席,她們要表現出完美的進餐禮儀,包括進餐后使用洗指碗。咪咪動不動就暈船,稍微舒服點的時候也不太喜歡待在船上的感覺。她不止一次地想,人生中還有什么事能比坐船更難受。
新組合的家庭很快就遇到了種種問題。股票市場崩盤后,本找不到繪制壁畫的工作了。比莉憑著自己良好的教養和對上等布料的鑒賞力,在梅西百貨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她很快在曼哈頓的時裝街區開了一家服裝店,給家里帶來一點穩定的收入。比莉打理店里時,本和他的家人在皇后區貝勒羅斯大街的小房子里照顧女兒們。房子在紐約市的邊緣,差不多挨著長島。
咪咪漸漸愛上了紐約。她和妹妹會帶著午餐袋,花5美分乘公交車和地鐵,從遙遠的皇后區坐到曼哈頓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穿過中央公園,經過克里奧帕特拉方尖碑去參觀自然歷史博物館,然后在天黑前趕回家。“振興公共事業”的新政使咪咪可以在球場和高中的禮堂里欣賞戲劇。學校組織的活動讓她第一次參觀了水族館和天文館。她第一次看的芭蕾舞劇是萊奧尼德·馬辛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演出。咪咪永遠不會忘記那兩個大老遠從俄羅斯跑來跳舞的12歲小女孩,仿佛她們是專程來為她演出的一樣。同咪咪最初了解的留聲機、三角鋼琴、鄉村俱樂部和休斯敦女性青少年聯盟組成的世界相比,她更加熱愛現在這個全新的世界。“我喜歡在紐約長大,”她會說,“住在這里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教育。”
以后的人生中,每當不如意,咪咪就會回想紐約夢幻般的童年和休斯敦的輝煌家族史,來掩蓋眼前的愁云慘霧。大蕭條時期,肯尼恩外公遭遇不順,解聘了家中服務多年的仆人,卻仍好心地允許他們免費繼續住在自己的宅子里……有一次,咪咪和媽媽在去得克薩斯州的火車上碰到了查理·卓別林,有機會跟在電影中扮演他孩子的小孩們(這些小孩都是搗蛋鬼)一起玩……30年代時,咪咪的媽媽比莉曾陪肯尼恩外公回過一次墨西哥,在那里跟弗里達·卡羅一起喝過酒……

高中時代的咪咪和多恩
跟咪咪有關的那些故事,也有些是她不愿提及的。比如本·斯柯尼克非常喜歡喝酒;比如親生父親約翰·布萊尼在她生命中的消失,這讓她傷痛不已;比如她一直渴望自己的人生能安穩、有保障,并且精彩。
1937年,咪咪遇到了一個能給她帶來這種生活的男人,或者說男孩。那一年,多恩·加爾文14歲,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也是一頭深色的頭發。咪咪比他小一歲,學習用功,也愛玩笑。他們參加同一個游泳比賽,哨子還沒吹,她就一個猛子扎到水里,多恩被派去把她領回來。這次相識后,多恩開始約咪咪出去玩。這是第一次有人約她。她答應了。
多恩是個很正經的男孩,愛讀書,即將上大學。這些都很讓咪咪動心。他還有那種典型美國式的健康與帥氣:突出的長下巴,大背頭,如同一顆冉冉升起的偶像明星。多恩不算外向,但人們似乎都愿意聽他說話。他的聲音比話語更吸引人,他那情歌王子般的好嗓音,說起話來仿佛在唱歌,音色性感而迷人。后來,多恩的兒子約翰回憶說,多恩可以完全用他的嗓音“調動別人的情緒”。
比莉對這個男孩卻不以為然。其中多少有點勢利的原因。加爾文一家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對于圣公會的肯尼恩家族來說相當于異類,就像當初比莉遇到本的猶太家庭一樣。多恩的父親是一家造紙公司的效率專家,母親是名教師。但在咪咪的媽媽看來,這只能算是普通家庭。
事實上,兩家互相都有點瞧不上對方。多恩的媽媽注意到,在兩個年輕人的交往中,咪咪是占主動的那一方,這是不是說明以后她最小的兒子會受制于咪咪?因此,兩家人老拿“你們倆年紀都太小”的借口來搪塞他們。
但對于才十五六歲的咪咪和多恩來說,兩人相信彼此是天生一對,沒有什么可以動搖這一點,盡管他們興趣各異——多恩喜歡棒球,是道奇隊的擁躉,而咪咪喜歡看芭蕾表演。咪咪說服多恩帶她去看《彼得魯什卡》,主演是和喬治·巴蘭欽一同離開蘇聯的芭蕾舞女演員亞歷山德拉·丹尼洛娃。多恩看得如癡如醉,回到家被兄弟們揶揄了好幾天。那年夏天,比莉帶咪咪出門旅行,表面上是去看望肯尼恩外公,實際上是要咪咪離開多恩一陣子。但這不管用:咪咪和多恩一直保持通信。咪咪一回家,多恩就帶她去看《綠野仙蹤》,回家時兩人一路邊唱邊跳。那年秋天,他們一起去舞會,看學校的籃球賽,參加集會和周五晚上的篝火晚會。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們駕車去長島南岸的雪松海灘參加海濱野餐。
慢慢地,家人的態度緩和了。多恩快畢業時,他的父母邀請咪咪和她全家來吃飯。加爾文家住的房子比咪咪家漂亮,屬于荷蘭殖民地復興時期的風格,客廳非常大,鋪著厚厚的深紅色東方地毯。比莉對這一點印象很深。從那以后,多恩成了咪咪家的座上賓,周五晚上常來玩拼字游戲。去多恩家拜訪時,咪咪也會和多恩還有他的兩個哥哥玩鬧。喬治和克拉克像多恩一樣長相英俊。有次咪咪和多恩相約去修道院博物館,多恩的媽媽沒再干涉。咪咪還為多恩寫了一篇關于修道院博物館掛毯的校報文章。多恩的媽媽看到咪咪在幫她兒子進步,也開始覺得她不錯。
兩小無猜的感情也不都是輕松的。每個周末,多恩要作為SKD聯誼會的跳舞高手主持舞會。咪咪每周都挖空心思縫制新裙子,堅決不讓別人跟多恩一起跳舞。但和牙買加高中校報所謂的“高年級校草”交往,是必然要付出一定代價的:要讓保守又害羞的多恩·加爾文先生聊聊讓他心動的女生,只會遭到他的拒絕。
除了相貌英俊,多恩身上還有一種灑脫不羈的自信,這種特質讓人難以抗拒,也讓人有點難以企及。在他的一生中,這種隱秘的特質都會對他有利。從一開始,就好像咪咪是專屬于他,而他卻屬于所有人一樣。
咪咪喜歡多恩的進取心,不過她心里更愿意他離家近一些。高中畢業后,多恩告訴咪咪,他想進入美國國務院,想周游世界。1941年秋,在珍珠港事件爆發前幾個月,多恩入讀了華盛頓特區的喬治敦大學外交學院。一年后,為了離多恩近一些,咪咪去了馬里蘭州弗雷德里克市的胡德學院。沒過多久,戰爭就波及他們了。
1942年,在喬治敦大學上大二的多恩入伍海軍陸戰隊,成為一名預備役士兵。第二年,海軍派他去賓夕法尼亞州的維拉諾瓦,接受為期8個月的機械工程訓練。課程結束前,學員們獲得了去前線的捷徑:如果愿意去,可以直接調到海軍,保證進入候補軍官學校,多恩接受了。1944年3月15日,他被調到新澤西州的阿斯伯里帕克,接受候補海軍軍官的基本訓練,然后去加利福尼亞州的科羅納多等待任務。11月,多恩接到命令,他將擔任全新的攻擊運輸艦“格蘭維爾號”的登陸艇駕駛員,被部署到南太平洋。多恩要上戰場了。
出發前幾周,圣誕節前不久,多恩從科羅納多給咪咪打了長途電話,問她能否過去看他。比莉答應了咪咪的請求。一到科羅納多,咪咪就和多恩駕車去蒂華納登記結了婚。回科羅納多的行程成了他們短暫的蜜月,之后便是揮淚道別。在回家的路上途經得克薩斯州時,咪咪看望了肯尼恩家族的親戚,其間她經歷了第一次晨吐。
兩人閃電般的結婚突然變得非常合理:因為在咪咪去加州看多恩的幾周前,多恩曾最后一次來過紐約,咪咪在這期間就懷孕了。
多恩的父母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對于兩人在蒂華納登記結婚非常不滿。在“格蘭維爾號”出發前,多恩又請了幾天假,長途跋涉地趕回來。1944年12月30日,多恩和咪咪在皇后區貝勒羅斯大街的圣格里高利大教堂再次宣誓結婚。第二天,多恩把他海軍信息表上“至親”一欄里的“父母”改成了“唐納德·加爾文太太”。
隨后的幾個月里,新娘不停地嘔吐。咪咪12次懷孕都經歷了長時間并且無法抑制的嘔吐。1945年5月,多恩的船抵達了日本海域,其時美軍在太平洋戰場的攻勢正值高潮。多恩的職責是用登陸艇將士兵從軍艦運到岸上。通過廣播,咪咪時刻關注著有關“格蘭維爾號”的消息,當聽到東京廣播電臺宣布多恩的船被擊毀時,她差點當場崩潰。雖然后來證實這是虛假報道,但戰況確實是九死一生。
多恩的船停靠在沖繩島附近,他們兩邊的船都被“神風特攻隊”炸沉了。多恩花了很長時間把死去的戰友拖出水面。他后來從來沒有對咪咪提起過他在戰役中的這些所見所為。不過他活了下來。1945年7月21日,在美國投下結束戰爭的那兩枚炸彈兩周前,多恩在“格蘭維爾號”上收到了來自西聯公司的電報:是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