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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MAN PROGRESS QUANTIFIED
量化人類所取得的進步

眾所周知，依靠人類的直覺來解決問題相當不可靠。半個世紀以來，心理學研究證明，當人們試圖評估風險或預測未來時，往往會墨守成規，頭腦被某些值得紀念的事情、記憶猶新的畫面或者道德教條占據。

幸運的是，隨著認知缺陷逐漸成為共識，客觀的數據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在生活的各個方面，人們正在用量化分析取代直覺。體育運動被暢銷書《魔球》（Moneyball）(5)徹底改變；政策制定則深受助推理論的影響；我們開始從權威網站獲取可靠的信息；比分預測主要基于比賽和市場預測。利他主義正在深刻地改變著慈善事業。在醫療行業當中，循證醫學（evidence-based medicine）已成為主流。

這些新聞聽起來都很有趣，不是嗎？無論是基于認知學的診斷，還是基于數據科學的治療，它們都屬于科學新聞。最令人感興趣的新聞是，對于生命的量化分析促使我們審視最根本的問題：人類有沒有進步？對抗熵增原理以及在競爭激烈的進化過程中付出的共同努力是否讓人類自身變得更好了？

啟蒙運動時期的思想家認為，這是有可能發生的。在維多利亞時期（1837—1901年），進步成為當時英美學派的主流思想，但自此之后，浪漫主義和反啟蒙悲觀主義成為主流思想，兩次世界大戰等重大歷史事件及20世紀60年代后期大眾對環境污染和不平等現象這些關乎人類自身命運的問題的擔憂也加速了這一進程。現在，我們經常會看到“信仰”這個詞（雖然多數情況下都顯得比較天真），它既反映了人們對美好過去的留戀、對當下不景氣現狀的反思，也表達了對將來反烏托邦浪潮的恐慌。

然而，認知和數據上的改變告訴我們，不應基于主觀感受和片面樂觀的情緒來評判任何事物。只要負面事件沒有全部消亡，我們總能在新聞中反復看到，而這又會導致我們覺得世界正變得越來越糟。防止產生這種感覺的唯一方法就是，按照時間先后標記出正面事件和負面事件的發生概率。絕大部分人都同意：生好于死，健康好于疾病，繁榮好于蕭條，和平好于沖突，自由好于控制。這些價值觀是我們衡量人類是否有實質性進步的標尺。

令人感興趣的是，對于“是否有實質性進步”這一問題，答案基本上是“有”。我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在2007年。當時，Edge網站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對什么感到樂觀？量化歷史學家和政治學家用數據證明，隨著時間的推移，由殺戮和戰爭導致的死亡率將呈直線下降的趨勢。從那時開始，我就意識到已經有學者以不同的方式來衡量人類的進步了。格雷戈里·克拉克（Gregory Clark）、安格斯·迪頓（Angus Deaton）、查爾斯·肯尼（Charles Kenny）和斯蒂芬·拉德勒（Steven Radelet）等經濟歷史學家和學者已經通過豐富的數據估算了社會發展的增長率，而且一些網站將這些數據進行了圖像化處理，這類網站有漢斯·羅斯林（Hans Rosling）設計的在線互動圖表數據平臺Gapminder、馬克斯·羅澤（Max Roser）設計的數據平臺Our World in Data，以及馬里安·圖皮（Marian Tupy）設計的圖表數據平臺HumanProgress。

不過，也有一些事件的發生率呈直線上升的趨勢，比如人們的壽命變得越來越長，身體也越來越健康。這種現象并不僅僅發生在發達國家，全世界所有國家都是如此。10多種傳染病和因寄生蟲引起的疾病已經或即將被消滅；兒童的入學率和擁有學習及閱讀條件的比例大幅度上升；世界范圍內極端貧困人群的比例從85%降至10%；雖然局部地區的民主進程出現了倒退，但從整體上來說，世界比以前變得更加民主了；女性的受教育程度得到提高，平均結婚年齡升高了，收入增加了，她們的力量和影響力也日漸增大；相比于歷史數據，種族歧視與仇恨導致的犯罪率也呈下降趨勢；同時，人類變得越來越聰明；在所有國家，人們的平均智商在過去20年里提高了3%。

當然，量化分析領域取得的進步都是基于一系列實驗發現，而非故弄玄虛或者空想所致。我們也期待找到一些變化不大，或變得更差，甚至難以量化分析的領域，如各種臆想的啟示等。人類面臨的問題仍然有很多，例如，溫室氣體增多、水資源受到污染、物種滅絕，以及大范圍存在的核武器。

即便如此，量化分析仍然可以改變我們對自身的理解。斯圖爾特·布蘭德、杰西·奧蘇貝爾（Jesse Ausubel）和露絲·德弗里斯（Ruth DeFries）等生態現代主義者（Ecomodernist）已經證明，在過去的半個世紀，環境衛生領域的許多指標都得到了改善。他們還證明，一些長期的歷史進程應當得到鼓勵和支持，比如，能源的去碳化、消費的去物質化以及耕地的最小化等。對核武器的觀察表明，自從日本長崎事件之后，核武器就再也沒有被使用過，核試驗也已基本消失。到目前為止，僅有9個國家擁有核武器（20世紀60年代的一項預測認為，擁有核武器的國家將會超過30個），17個國家已宣布放棄核計劃，武器的數量減少了5/6，這意味著發生持械盜竊或砍殺事故的概率以及實現全球無核化所面臨的障礙減少了5/6。

這一切為什么至關重要呢？首先，量化人類的進步可以幫助我們分析和調整現有的政策和行為。我們現在所享受的由進步帶來的福利要歸功于過去200多年建立的各種制度和行為準則，包括動機、科學、技術、教育、技能、民主、規范市場，以及對人權和人類繁榮的道德承諾。反啟蒙評論家一直堅持認為，這些成就并不一定會讓我們變得更好。而現在我們知道，這些成就已經讓我們變得更好了。這意味著，即使現在我們離理想的社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制度和行為準則已經讓我們走上了正確的方向。我們應當致力于改進這些制度和行為準則，而不是像某些人那樣，因為深信當前人類已經無可救藥，浴火重生是唯一的出路，而四處制造破壞。

此外，量化人類的進步也給了我們追求進步的勇氣。激進分子普遍認為，應當打壓所有樂觀的事實以免讓人們變得自滿，人們應當始終沉浸在面對各種危機的哀號，以及對尚未覺醒者的責罵當中。我認為，這可能會導致另一種危機：宿命論。當被告知我們會永遠貧窮，上天會懲罰我們的狂妄自大，大自然會報復我們的掠奪，以及核武器大毀滅和氣候大災害日漸逼近時，我們就會很自然地得出及時行樂的結論。數據可以分析出影響進步曲線走向的各種因素，這樣我們就可以運用這些因素讓進步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