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吟詠與參禪的歲月
據《明史·姚廣孝傳》記載:“姚廣孝本為醫家子,十四歲度為僧,名道衍。”
姚廣孝出生于江蘇長洲(今蘇州)一個富裕的醫家。他從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少年時代,是在研讀儒家典藏與修習詩詞歌賦中度過的。但凡有異稟之人,天生就有叛逆性格,于不經意處,就做出了驚世駭俗的大事。姚廣孝打小就有強烈的出人頭地的念頭,總想做第一流的大事,卻不知如何一個做法。那一天,他上街閑逛,忽見一隊人馬過來,傘蓋簇擁之中,肩輿上坐著一個和尚。那陣勢、那派頭,竟比地方上的縣令出行還要威風。姚廣孝大受刺激,心中忖道:“當這樣一個和尚,竟比當官還強。”當下就跑到廟里剃度出家。
用今天的話講,姚廣孝這是行為藝術,但他并不是好出風頭的憤青,而是敢作敢為的有志之士。在一般人看來,十四歲的年齡,心智尚不成熟,何況是慕人豪華而出家,這事兒肯定長不了。事實是,姚廣孝自當了道衍和尚之后,直到老死都是腳蹬黃鞋,身著袈裟。
姚廣孝出家時,江南流民增多,尖銳的社會矛盾已經顯現,但還不是兵荒馬亂的年份。待到他二十歲后,天下大亂,元朝的氣數將盡。斯時,姚廣孝的家鄉為軍閥張士誠所控制。當姚廣孝蟄于古廟,以長夜的木魚聲拒抗一陣緊似一陣的殺伐聲時,比他大了二十余歲的宋濂與劉伯溫已被朱元璋聘至幕府參與機務。而比他小了二十余歲的方孝孺則剛剛出生,風聲鶴唳、血雨腥風成為這位神童無可更換的生命營養。
姚廣孝的十四歲到四十四歲這三十年時間,史載甚少,只說他曾師從道士席應真,“得其陰陽術數”之學,余則語焉不詳。可那是天翻地覆的三十年,也是改朝換代的三十年。多少英雄人物在這三十年中起于草莽,與朱元璋年紀差不多的姚廣孝,卻在這三十年中平靜度過。無論對于歷史,還是對于姚廣孝這樣一位胸富韜略、智貫古今的人物來說,都是無法解釋的奇跡。
在這種激濁揚清、除舊布新的歷史轉折期,三流人物只要機緣得當,都可叱咤風云,做出一流的事業。像姚廣孝這樣的一流人物,更應該是如魚得水、如虎穿林。但是,這一時期的姚廣孝,日子卻非常平淡,從他的詩中可以看出:
暝色連群壑,孤舟促去程。
寒山惟塔在,古路斷人行。
弱燕風停舞,殘農雨罷耕。
慚同問津者,奔走去余生。
(《次塞山》)
萬里攜妻去,危亡恨昨非。
身應隨地葬,魂擬故鄉歸。
天末人家少,云深鳥道微。
抗之不可得,徒自淚沾巾。
(《黃三謫欽州死于途次哀之以詩》)
鴻雁池頭落日低,倚筇吟望路東西。
云山盡處潮聲歇,煙樹陰邊塔影迷。
江市有塵車過亂,野樵無約燕歸齊。
水禽飛斷千林靜,不覺隨鐘度遠溪。
(《江頭暮歸》)
第一首詩,勾勒出戰亂年代的蕭瑟和凄清;第二首詩表現了動蕩歲月中生離死別的哀慟;第三首詩凸顯了亂世中超然物外的禪家心態。
人住世上,為世所用,叫風云際會;反之,則叫生不逢時。元毀明興的三十年,盡管英雄輩出,但這個時代不屬于姚廣孝,他仍只是披著一襲僧衣的“病虎”,在吟詠與參禪中打發漫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