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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野情
  • 譚談
  • 6714字
  • 2021-11-01 16:57:55

第四章 難平的心

羅瑩沒有看錯,呆在那叢柳蔭下的,是一個人,是一個女人。

誰?

她,是很受金龍口上上下下的人敬重的楊大姐,礦工會的女工干部楊亞玲。

今天一早,她就坐著打扮一新的彩車,來到山楓嶺,來到這個井口了。從工作上講,她是礦工會的女工干部,來接結婚前夜還在井下勞動的勞模新郎鄉哥兒,和他的新娘子列車員姑娘小紅。從個人的角度上講,她內心還帶著對一個人的一份復雜的感情。三十個年頭了,她忘不了他。此時此刻,他也在這個礦井里呵!

昨天晚上,她在離礦區四里多路的火車站等了他一個多小時。還是前天,她就打聽到了,省里的這個會,昨天散。她估計著,這個急性子人,連夜就會往礦里趕。從省城回礦,有兩趟火車到礦的時間比較合適。他到底坐哪一趟,她算不準。于是,她來了一個保險系數,兩趟車都接,反正只相隔一個多小時。第一趟車來了,沒有他。她坐在候車室里等著第二趟車。

他終于從車上走下來了。她卻沒有勇氣迎著他走去。年紀越來越大了,在和異性的交往中,膽子卻越來越細了。沒有現今的年輕人那種熱情和肆無忌憚的勇氣。也不如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樣沒有包袱,那樣敢做敢為。如果這一生,自己也算有過愛情生活的話,那么,只有短暫的瞬間的甜蜜,卻有著漫長的痛苦。只有一種痛苦的愛情經歷。

她跟在他的后面走。前面的腳步聲很重。了解他、熟悉他的楊亞玲,猜測到此刻他心里氣不順。你看他,走路那么沖,腳板踩在路面上,“冬冬冬”地響,地皮都被震動了。是不是回礦有什么急事要辦?是不是心里窩了什么氣?是不是她又在糾纏他,或者是黎黎又在為媽媽說情?坐這么晚的火車回礦,為什么不打一個電話讓礦里派一部小汽車接一下?礦上光小車就有六部呵!你呵你,真是一個怪人呵!

快走出一里路了。她一直跟在他后面默默地走著。這個粗心的漢子,也沒有關注后面有這么一個細心的、暗地里惦念著他、關心著他的女人。又走了一段悶路,她實在憋不住了,生出一計來,假裝著自己也剛下火車,猛然間碰上了他,發現了他一樣。她亮開嗓子,在后面喊道:“前頭走的是老康吧?”

“誰?”他終于轉過頭來了,“呵,亞玲,是你,從哪里來?”

“局里。”楊亞玲胡編一氣。

“也坐的這趟火車?”

“可不。”

“在車上怎么沒有碰上你?”

“這么多車箱,誰又沒有專門來尋誰,怎么碰得到呢?”

兩人都沒有說話了,對方的腳板踩在路面上發出的“嚓嚓”聲,落在對方的心里。這腳步聲,撥動著雙方心靈深處的一樁樁遠逝的往事。

這座礦山一解放,剛剛中學畢業的十七、八歲的楊亞玲,就離開生她養她的那個小小的山鎮,來到這礦里,當上了礦工會的宣傳干事。她天真活潑,長得很美。而且,有一副天生的甜美的嗓子,象一只百靈鳥。早早晚晚,金龍口礦區,飄蕩著她的歌聲。她的美麗,她的天真活潑,她的熱情奔放,使多少小伙子傾心呵!一些膽子大一些的,開始接近她,向她展開攻勢了。

很快,楊亞玲的心里,有了自己愛慕的人。這是一個采煤隊長,二十二歲的勞動模范。只是,雙方都還沒有公開,愛情還蒙著一層薄紗,頗為朦朧。朦朧的愛情更迷人,更神秘,從而更使人難忘。

就在這時候,她調離了這座礦山,到地區婦聯工作去了。她離開時,礦里的工人、干部送她。她偷偷掃了一眼前來送行的人。沒有他,沒有那位采煤隊長。

“他呢?哪里去了?”

她想問問人家,可又不敢。一個姑娘,打聽一個小伙子去哪里了?這會引起別人多少猜測呵!

帶著幾分遺憾和迷離,也帶著對那位年輕的采煤隊長的幾分怨恨,她離開了金龍口,到地區婦聯工作去了。不幾天,她翻開新到的報紙,一個醒目的標題,吸引住了她。上面報道,省煤炭工業局在金鹿峰煤礦,組織全省青年采煤突擊手手鎬采煤賽,奪魁的竟是他,自己心里的那個采煤隊長。呵!那天他沒有在礦上,去參加這場手鎬采煤賽去了。她感到,自己錯怪了他。

她跟他通信了。他寫的字又粗又大。一筆一劃,就象井下的支柱。也難怪,當時,他剛從工農速成識字班出來,才學會了一千多個常用字。

才和他通了三次信,到農村去宣傳新婚姻法的地區婦聯主任回來了。一天傍晚,楊亞玲正在機關院內的柑桔林子里唱“嘿啦啦”的時候,這位三十來歲的、和藹可親的婦聯主任找她來了。

“小楊,你的歌真甜呵!”

“呵,是李大姐呀!你下鄉回來了?”

“昨天回來的。”李主任笑吟吟地來到了楊亞玲的身前。她亮起一對大眼,認真地看著楊亞玲。

“李大姐,你干嗎這樣看我?”楊亞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小楊呵,你,真美呀!”李主任感嘆道。突然,她問楊亞玲:“你認識張副專員嗎?”

“哪位張副專員?”

“就是管政法的那個專員。”

“見過一、兩回面。”

“印象怎么樣?”

“什么印象怎么樣呀?”

“人呀!對他這人的印象呀?”

“沒有什么印象。”

“鬼妹子,和人見過面后,總會有個具體的印象吧?”

“我沒有注意。”

“以后,你好好注意注意。”

“為什么?”

“他參加革命后,顧不上成家。今年快四十歲了還……”

“李大姐,你這是……?”

“小楊,張副專員,很有工作能力,人的性格又很隨和……”

“李大姐,你快別說了,我,我……”

“年齡是大一點。可是,他是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了革命事業。要不是他們這些老革命打下了江山,你今天能到這里自由自在地唱‘嘿啦啦’嗎?我的小楊同志!我們常說,愛黨,愛革命。可是黨,是由一個一個具體的人組成的;革命,也是由一個一個具體的人干起來的呀!我們應該把自己的愛,獻給那些將青春獻給了革命事業的老同志……”

…………

終于,楊亞玲和那位張副專員結合了,組成了家庭,住到了一套房子里。憑良心說,張副專員沒有什么不良的惡習。他性格隨和,對革命工作很負責。應該說,他是一個好領導。可是,對這個家,楊亞玲覺得是一塊冰,兩個身子離的是那樣近,然而,她卻感到,他們的兩顆心,相隔是那樣的遙遠。從此,她這只百靈鳥,很少鳴叫了。機關大院里,聽不到她那甜美的歌聲了。

有時,張副專員忙過一陣工作后,來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吸上一支煙,猛然間來了什么興趣,他轉過臉來,拖著冷靜的長腔,喊她:“小楊呀!”

“有事嗎?”她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忙著什么。

“過來,親個嘴。”

這時,她只好木然地走了過去……

熬過了苦難的八年。楊亞玲終于忍受不住了,她吵著、鬧著,堅決要求離婚。他們終于分開了。世界上的人是各種各樣的。他們離婚不久,一個比自己還小三歲的大學生,卻樂意走進這位地委書記的家,做她的接任。愛情是千奇百怪的,不能用簡單的公式去解答。也許,他們是有愛情的。

離婚以后,她又回到了金龍口,帶來了小兒子濤濤。當年的采煤隊長,已是礦黨委書記了。他已有了一個幸福的家,愛人是財務科的一位會計,一雙女兒,已經上學了。她深深地隱蔽了自己的感情,發奮地工作。對方萌,她是羨慕的,羨慕中又有嫉妒,她占有了本應該屬于自己的人。但更多的時候,她是恨自己,恨自己當年的不成熟,對自己的終身大事處理太輕率了。

不幾年,一場大動蕩開始了,平日因丈夫的地位而顯得自己也高人一等的方萌,陷入了痛苦的旋渦中。她慌亂、彷徨、惆悵和不安了。這時候,楊亞玲經常來到她的身邊,同情她,關心她,鼓勵她。要她樹立信心,堅信康大東沒有什么問題。“你和他在一起生活十五、六年了,還不了解呵?不要怕!一切都是暫時的,很快就會過去的!”

康大東被投進黑牢,八個月還不見出來。楊亞玲越想越焦急,越想越不服氣。太冤枉人呵!她取出了自己多年的積蓄,真想上北京去,找毛主席,找周總理。可是她算是康大東的什么人呢?用什么樣的身份去上訪呢?后來,她把三百元錢交給方萌,鼓勵她去北京上訪,自己則自告奮勇地陪她去。

這年冬天,她們到了北京。那時,北京是一片“紅海洋”,全是“紅衛兵”的這個站,那個站,都是揭發各地修正主義頭目的罪行的聯絡點。哪里有接待她們這樣上訪內容的地方呢?兩個人在北京晃蕩了一個星期,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萬萬沒有想到,幾個月后,方萌和康大東離婚了。如果說,當時,她承受不了這客觀上的巨大壓力,暫時分開過一過,這還可以為人們所理解的話,那么后來,她憑著自己半老徐娘的幾分姿色,幾分妖艷,又攀附了新的權貴,這就太使人氣憤了,太使人不能原諒了!

方萌走了,到那座小城里去當什么主任太太去了。這時候,楊亞玲真想向全金龍口的人大聲宣布:她要和康大東結婚!然而,壓在她身上的包袱太多了,她的思想負擔太重了。年紀一大,身上的熱情減弱了,愛瞻前顧后了。她不是怕和康大東結婚,自己跟著受苦,跟著背黑鍋。而是考慮到,自己已年近四十,小兒子楊濤都快高中畢業了,還嫁人,別人會怎么說?兒子楊濤的感情會不會接受得了?那個尖嘴利舌的薇薇,會歡迎自己嗎?頂重要、頂重要的,是他,他同意嗎?他還愛自己嗎?當年,自己……他不恨自己吧?

回礦五年多了,她有時是特意,有時是無心,對他進行了多側面的試探和觀察。她發現,他心里還有她。他是在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她,悄悄地去探監了,給他送食物去了。她是他的什么人?別人愛說,就讓他們說去吧!

出了牢房,他又進了干校。那一年秋天,他回來了,官復原職了。他干得好猛,想頃刻間把幾年來憋在身上的勁全部使出來。于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刺痛了一些人。不久,就被別人當成了全省企業中的“搞右傾翻案的典型”打倒了。第二次上臺,到第二次下臺,他才干了短短的一年啦!

本來,他回礦來工作不久,她就向他提出,“咱們到一起過”。他沒有同意,說:“過些日子再說吧,現在,我的心里,只有這個山楓嶺。我真想一鎬頭將它挖成一個井,讓他向國家交出煤來!”

他第二次下臺的消息還沒有傳出時,有一回,她在龍溪河岸上碰上他。正是傍晚時分,霞光灑落在河面上,滿河金光跳躍。她問他:“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我們的事?”

“算了吧。”

“算了?你、你、你變心了?”楊亞玲氣得臉都改變顏色了。

“唉!”這時,這個堅強的漢子,輕輕地嘆息一聲,說,“有了家庭,就有了責任,有了包袱!我,不應該連累你了。”

“怎么?”楊亞玲覺得他話中有話,警覺地望著他。

“我,快下臺了。”

“什么?”楊亞玲感到面前地動山搖。

“新帽子,搞右傾翻案。撤職的文件大概到了局里的打字室。”

“那你今天還在開會布置工作?還在下井檢查質量?”

“我常常想起自己當采煤隊長的時候,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分鐘,就刨它一鎬頭。現在,離下臺還有一天,我也就要砍它一板斧!”

“那我,更要跟你一起過。你到哪,我跟到哪!”

“讓我們各自把對方美好的形象留在心里吧!”

好容易,他又回來了。可是,另一個人,卻也在人生的路途上拐了一個彎,繞了一個圈圈,回來了。這,就是方萌。旁的什么,她都可以轉讓,都可以相送。唯有這個,她要堅守,她要爭奪,她將寸步不讓!可是,象他們這樣年齡的、這樣情況的,要組成一個家庭,不光是男女雙方就可以定下。還有子女,還要受到雙方子女的干預呵!

“亞玲,怎么樣?”突然,走在前面的康大東,開口問楊亞玲了。

“什么怎么樣?”

康大東“刷”地轉過身來,端端正正地站在楊亞玲的面前。

他這是干什么了?楊亞玲怔住了。

“我,老了嗎?”

“老了?”

康大東點點頭,身子挺得更直了。

楊亞玲的心里猛地涌出一股溫泉,全身都熱了。她連忙說:“沒、沒老。有句古話說:人到五十五,好比出山虎!你,在我心里,永遠年輕!”

“亞玲,你,真好!”

“你真覺得我好嗎?”

楊亞玲將頭低下了。

康大東看她一眼,沒有說話,轉過身去了,接著,前面又響起了粗重腳步聲。楊亞玲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身上的包袱太多了。如果說,他在事業上是一位敢想敢干的猛將,那么,他在愛情上,卻是一個優柔寡斷的懦夫。想這想那做什么呢?應該多想想自己!

“唉!”前面,康大東嘆息了一聲。

“怎么?你?”

“你覺得我年輕,可別人卻嫌我老了。”

“誰?”

“還有誰?”

“莫不是方……”

“不不不!”

楊亞玲的話沒有完,被康大東猛地甩出的三個“不”字打斷了。

一時,楊亞玲困惑不解了。

“昨天的省報,你沒看?”走了一段悶路,康大東陡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

“看過。”

“那條消息也看了?”

“哪條?”

“我們這個會議的消息?”

“看了。”

“你,沒從中悟出一點什么來?”

楊亞玲恍然大悟了。他說的別人嫌他老了,是指的這么回事呵!消息中說,重點煤礦的黨政一把手,將由五十歲以下的有知識、懂專業的優秀中、青年來擔任。今冬明春,將完成各大、中型煤礦領導班子的調整工作。看來,老康在省里開了這么多天會,心里沒有吹進來新風,卻結上了疙瘩呵!

是支持大東退下來呢?還是希望他在這個位置上再干上幾年?楊亞玲真還沒有認真去想過呵!不過,有一點,她心里是清清楚楚的:三十年來,她戀著的,是康大東這個“人”,而不是他占有的那個“位置”。如果是喜愛男人的“位置”,她應該永遠留在濤濤他爸爸身邊。他占的“位置”比康大東占的“位置”要高得多呵!追求男人的地位,就象愛戀男人外表的漂亮一樣,是最淺薄的女人。地位,是別人安排的。人的價值,絕不等于人的地位!外表漂亮,那是平面的,一目了然,不經看的。自己去追求、愛慕的,應該是那個肉體以外的“立體的人”。這“立體的人”,是由氣質、性格、道德、修養……等等組成的呵!在楊亞玲的心目里,康大東那“立體的人”是迷人的,是很美的。

然而,誰又能離得開現實的社會?如今的社會風氣,如今的人事關系,為什么敗落到這樣令人心寒的地步?有許多人,不是尊重你這個“人”,而是看重你坐的這個“位置”。今天,你在位置上,你的家,就門庭若市,來奉承你的,巴結你的,看望你的,絡繹不絕。明天,你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了,你的家,立即門可羅雀。往日那些在你面前奉承話說得肉麻的人,見到你時,也裝著不認識了。你,好象一夜之間掉了大價一樣。難怪許多老干部,戀著自己的位置,不愿退下來呢!

對康大東,楊亞玲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種人。他身上還憋著一股勁,想在這個位置使出來。退下來后,金龍口發展的藍圖,將由別人去設計了。誰來接他的手?全礦的年輕干部中,誰能把這個萬人大礦玩轉?會比他勝一籌?

煤礦,幾乎全是地層下作業。戰場,在幾百米深處。指揮員要了解、掌握、熟悉前線的情況,就必須下礦井。到目前,還沒有什么高級望遠鏡,能透過地層,看到地層深處的情況。煤礦的特殊情況,決定它的領導班子比其他企業要更加年輕化。煤礦的領導者,除了別的企業領導者所需要的專業知識、文化水平、政治思想過硬等等條件外,還需要幾斤體力!老康,畢竟年紀大了,今年五十五了呵!

是支持他干?還是勸說他下?楊亞玲覺得,自己是應該好好想一想了。

“怎么樣?”前面,康大東又沒頭沒腦在問話了。

“什么怎么樣?”楊亞玲怔了一下,道,“我還沒有想好。”

“什么沒有想好?”

“是支持你退下去,還是……”

“不!我是問:礦上的集體婚禮?”

“呵!”楊亞玲恍然大悟,“籌備好了,籌備好了。”

“二十位新娘,都到了?”

“都到了。現在是方事俱備,只欠東風。就只等你這個主婚人回來了。”

“真為他們高興,如今的年輕人!”

自然,康大東這聲感嘆,是話中有話呵!楊亞玲也隱隱地感覺到了。但是她不便說什么,尋不到合適的話來。

“正是春耕大忙,礦里的出勤情況如何?”

“這,我就不大明白了。”

“山楓嶺,我就擔心這山楓嶺。這個李小丁,有些亂來!”

“他,不是你親自向黨委推薦的嗎?”

“這小子聰明,腦子靈,愛鉆研,許多事無師自通,又膽子大,這是他的優點。也正因為膽子大,敢想敢干,有時候就無法無天,一下一個新名堂、鬼主意。我去省里開會前,他向我提出:春耕大忙干脆放假。被我訓了一頓。”

“你是不是想,今晚上還要往山楓嶺跑?我可告訴你:今晚上,你一定得好好在家休息。你年齡不小了,都快五十五啦!”

“啊,你也嫌我老了呵!剛才,還說我在你心里永遠年輕,全是假話!”

康大東笑了。心里很甜美。

不覺間,已經來到那座落在野鴨子塘邊的康大東的住房前面。康大東和小女兒薇薇住一起,黎黎和方萌住一起。遠遠地,楊亞玲從亮著的窗戶前,發現了她,那個令她恨、也令她憐的方萌。不由得,她的心猛地一縮,敏感地停下了腳步:“你好走。”

“怎么?不到屋里去坐坐了?”

“不了。”楊亞玲悶聲悶氣地說。

這天夜里,楊亞玲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午夜十二點的汽笛叫過了,她又爬了起來,想找康大東去談談,痛痛快快、坦坦率率、不遮不掩地談談!

她走出門來,過了操坪,上了公路。正要拐彎往那棟野鴨子塘邊的房子走去的時候,她猛地看到,前面公路上,一個墩墩實實的身影往前移動。她認出了,那是他。她猜到了,他也睡不安穩,準是往山楓嶺工區去了。

她沒有喊他,任那尊身影在濃重的夜色里消失……

調度室里,人,出出進進。四個人關在垱頭,關在井下,其中還有黨委書記康大東。四個人的安危,牽動了全礦兩萬多名職工和家屬的心呵!

“媽,都快四點鐘了,很快就天亮了,你回去困困吧。反正守在這里,也不起作用。我留在這里,一有什么消息,就回來告訴你。”一個細嫩的姑娘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楊亞玲辨認出了,這個說話的是黎黎,大東的大女兒。那么這位“媽”,就當然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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