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其實放學正如陳老師所說,很早。他本應該早到家了,但是他回家的路上,卻被同桌的一個男同學拉去家中玩了。他起先要回去,那個同學硬是要他玩,在那戶茅草屋的人家打彈子。玩了不到半小時,汪雯的兒子汪來稀帶著兩個同學來了。他們同樣打著彈子。并雙方較起勁,比輸贏。結果吶,葉明老是贏,汪來稀輸紅了眼,便和葉明打了起來。葉明本是可以打得過汪來稀,但是汪來稀卻有兩個幫兇同學一起幫他。這下葉明可慘了,他成了他們靶子,令他鉆褲襠,作馬騎。這個汪來稀,可把他給整慘了,葉明不但被他們作馬騎,不停地鉆他們的褲襠,還要被汪來稀他們不斷打著罵著,說他媽媽是富農,他是小富農,還說他媽媽跟人家睡覺,等等一些被聽著很刺耳的話。葉明不堪羞辱,被他們整得直哭,他要回家,還又被汪來稀抓了回來。后來在他同桌的同學媽媽干預下,汪來稀才肯把葉明放回家。這時,天已黑了下來,雨還在下著,還刮著風,葉明身上也被雨打濕了,書包也淋著雨。片云撐著雨傘,一邊叫著葉明,一邊在圩中走著,走到圩中央時,碰到了葉明。葉明看到是媽媽,忙抱著媽媽痛哭。
“怎么回事情?干嗎要這么哭?你是上哪去了,到哪里去玩了?”片云責問著兒子,用手在兒子屁股上打了兩下道:“你是不是想把媽媽急死啊?姐姐找不到你,媽媽我也找不到你,你快告訴媽媽,你是上哪啦!”
葉明抑制不住自己的哭泣,他只顧哭,不說話。
“說啦!怎么不說話?”片云撐著傘,攙著他的手,把他攙著走了起來道:“哭哭哭,只會哭,走,回家再問你!”
葉明一邊哭著,一邊隨著媽媽跑回家去。
他們娘兒倆一會到了家,片云進門放下雨傘在門邊,便向兒子發火道:“跪下!”
這個時候,葉麗和葉藍都立在一邊不敢出聲,目光緊盯媽媽和弟弟葉明。
聽到媽媽的大叫聲,葉明哭著跪了下來。
“說啊,放學回家上哪兒啦?”片云看看兒子道。
葉明只顧哭,就是不肯說話,好像別人把他當馬騎,讓他鉆褲襠,他倒沒這么傷心,倒是汪來稀罵他媽媽跟別人睡覺,卻是特別的傷感難過,自尊心受到嚴重沖擊,情感遭到嚴厲打擊,他此時此刻,既有對汪來稀的恨,又有對媽媽的怒,他怨恨媽媽是否真的做了這被人謾罵的事,他心中恨啦,真的很恨,他幼小的心靈也不知哪來的,似成人一樣的怒火,態度特別的犟。怨怒的目光瞧著媽媽,幾秒鐘后,他又將目光直盯前方的墻壁。
片云看看兒子這樣,心中又急了,忙又去抽來了一根小條,來到葉明面前火道:“你說不說!說不說!我讓你不說!我讓你不說!”她說著,俯身用小條抽打兒子的屁股,打得兒子拼命的哭。
葉麗見狀,忙過來用身體擋護著媽媽,讓小條抽在自己身上道:“媽,媽,別打了,快別打了!”
“你別攔著,我要問他上哪去了!”片云拉開大女兒葉麗,一邊用小條嚇唬著兒子問道:“你說不說?你還是不說是吧,我讓你不說!我讓你不說!”她說著,又用小條在兒子身上抽打了起來。
“媽媽!媽媽!”這時葉藍又來護著弟弟,大叫起來。
“別攔著,你別攔著,你和你姐姐都別攔著……”片云又拉開葉藍道:“棒打出孝子,慣養忤逆兒,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說不說,去哪兒了,快說!放學回家去哪兒啦?”她說著又在兒子身上抽打了起來。
“媽,別打了,媽!”葉藍叫道。
“他要把媽媽急死……他要把媽媽急死噢……”片云打著打著,氣得眼淚直滴,她好像累了,很累。
“葉明,別把媽媽急了,媽媽不能急了,咱一家人全靠媽媽,沒媽媽……咱們怎么辦?快告訴媽媽,放學回家,為什么不回家?去哪兒玩了?聽媽媽的話,快說出來,啊!”葉麗道:“快說啦!”她說著,抹了抹自己的眼淚,手在葉明肩頭上輕輕推了一下。
“李遠拉我打彈子了!”葉明哭著說。
“李遠……就跟你同座的那個學生?”葉麗問道。
“嗯!”葉明哭著點點頭。
“放學不回家,打彈子,不上學了,不讀書了,你將來怎么辦?沒有知識,沒有文化,在社會上怎么立足?”片云急著望著兒子說。
“我不肯去,他硬拉著我去,嗚嗚嗚……”葉明說著哭著。
“他拉你去,你就去啦?去了也要知道回家,為什么玩到現在?天都這么晚了,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媽媽怎么辦?咱這個家怎么辦?咱這個家將來全靠你了,沒有你了,媽媽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么意思,媽媽也不活了……”片云說著哭著,哭著說著。
“我是想回家,可半途中,汪來稀帶兩個同學來了,他們硬要我同他們來彈子,他們輸了還讓我讓他們當馬騎,鉆褲襠……”葉明哭著說。
“這也太缺德了……汪來稀和他媽媽一樣,壞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葉麗憎恨道。
“汪來稀,說……”葉明哭著說。
“說什么,快告訴媽媽啊!”葉藍著急道。
“他說媽媽,跟人家睡覺……”葉明委屈很深,很傷心。
“胡說!媽媽是這樣的人嗎?他媽媽才跟人家睡覺……”葉麗氣憤道:“胡說!真是胡說!”
“……”片云不說話,氣得心中直痛,只見她淚水淌了下來。手捂著自己的心口,難堪極了。
“今后看到汪來稀離他遠一點,別跟他玩!”葉藍道。
“媽媽……媽媽……”葉麗見媽媽這樣,她難過了,忙叫著媽媽道:“你怎么樣?不要緊吧!”
片云搖搖頭道:“你們要相信媽媽!相信我……媽媽總要對得起你們,對得起你們的爸爸,對得起咱這個家。孩子,天下人你可以同他們玩,但你卻不能同汪來稀玩,你叫媽媽怎么說你才好吶?你是不是真的要把媽媽給氣死啊,放學不回家,卻要惹出這樣的事端來,你不要不學好啊,我的兒子!咱家成分高,你要學習好,成績好,學習優秀啊,我的兒子,咱家全部賭注幾乎都壓在你身上了,就是希望你將來有出息,能夠給媽媽,能夠給這個家帶來希望,你這樣不往好處學,放學也不回家,你叫媽媽怎么辦啊?你叫媽媽怎么辦啊?你是不是要媽媽跪在你面前,你是不是讓媽媽死在你面前,你就心安了?你讓媽媽怎么說你才好啊!”片云說著哭了起來。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我錯了,媽媽……”他說著,傷心地哭了起來。
片云看看他已跪好長時間了,有點舍不得,把他拉著立了起來。
“媽……”葉明抱著媽媽傷心痛哭。
“好,”片云用手在兒子身后拍打了兩下道:“不哭!不哭!今后放學要回家,別讓媽媽擔心,媽媽找不著你,你知道媽媽有多難過嗎?那個時候媽媽連死的念頭都有了……”
“媽……”葉明哭著,很內疚:“從今往后,我一放學就回家,不讓媽媽操心……”
“嗯!”片云應著,用手抹了一下葉明臉上的淚水道:“回來就要做作業,學習要好,要優秀,你才會有希望……”
“嗯!”葉明點點頭道:“可是,媽媽,咱家是富農,學習好了,優秀了,這有用嗎?”
“不管怎樣,都會有用!你想想,這學習好了,讀書優秀了,這總比不學習,不讀書強吧……”片云難過道:“所以,你必須學習好,必須優秀!知道嗎?”
“知道了,媽媽……”葉明回答道。
“嗯!”片云滿意地點點頭道:“這就對了。”
“媽媽,今天放學回家在李遠家,汪來稀說你是老富農,我是小富農,這什么叫富農啊!媽媽!”葉明道。
“媽媽不是富農,你也不是……”片云難過道。她聽到這話,好像一根鋒利的針,在不斷地扎著自己的心。她好痛好痛,真的好痛道:“咱全家都不是……”
“咱不是……他偏偏這樣說我……”葉明很是難過。
“別聽他的,他是在瞎說,包括他媽媽也是在瞎說!咱家的富農成分是被人陷害的,就是汪雯和袁印明,不是他們,咱家根本就不是富農……”葉麗在一旁道。
“不要說了,外面千萬別這么說,說了被汪雯聽到,袁印明聽到,他們會恨死我們……”孩子,咱家惹不起他們……實在惹不起他們。“可是,有的時候,你越是怕事,越是這些事會來惹你,有時候,心里受到冤屈不能平靜,怒火胸燒的時候,再也不能壓抑的時候,這還要真的把自己的怒氣給發出去,不發出去,不說出去,這憋在心里難受,這還非說出去不可。結果說了,還真的惹點事來。不是嗎,這事還真是這樣。這說片云怎么樣怎么樣,片云可以忍,但是,說她的兒子,特別是罵她的兒子,要她兒子鉆褲襠,鉆別人的褲襠爬行,或被人當馬騎,這讓片云怎么想也想不通,怎么也難咽下這口氣,于是,她不忍心兒子,舍不得兒子被人羞辱欺凌,她對這事想了好幾天,好幾夜,最后,她有個堅決決定,她要找老師,找汪來稀,把這事說一說,問一問,看可以不可以這樣欺負人!這樣,過了一天的一天中午,吃好中午飯,片云送兒子去學校上學,首先她把她兒子受汪來稀欺負羞辱的一事,向兒子的班主任陳老師說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又看著汪來稀說:“汪來稀,你等會!”
“什,什么事?我要上學……”汪來稀緊張著要走。他這狡猾的腦袋,已經料想到,葉明的媽媽找他肯定沒有什么其他事,就是為前幾天同葉明打彈子的那些事,什么罵他小富農,罵她老富農,什么他要葉明鉆褲襠,逼他作馬騎等,既然是這樣的事,他又怎肯留下來吶?那他肯定要溜要解脫。
“上學……娘娘跟你說兩句話就讓你走……”片云見他要跑,拉了拉他的手臂道。
“什么話?你趕快說!”汪來稀很不服氣道。
“娘娘問你,你同葉明打彈子,為什么要他鉆你的褲襠?鉆你的褲襠這還不算,你還讓他作馬騎,你這不是羞辱人,欺負人嗎?你娘這樣,你也這樣嗎?學生要學好,不能學壞,要講文明,守道德,你說說,你為什么這么做?聽葉明說,你打彈子是輸給他的,你還讓他鉆你的褲襠,讓他作馬騎,你也太壞了,是土匪爺爺,還是土匪的兒子和孫子,做出事來,這么霸道!”
“我要上學……”汪來稀顯得要哭的樣子。
片云看看他,生怕惹出麻煩來,于是,她對他道:“娘娘跟你說的話你要記住,今后不要再欺負葉明了……走吧!”她說了兩句,把汪來稀給放走了。她看著他的背影,心頭只是恨,也恨不得給他兩巴掌,出出心頭的怒氣,但她想想自己的現在,及其家庭處境,她卻不能,也不敢這么做。誰叫自己的男人不在身邊,可憐的自己還有這么高,別人強加于己的成分。她真是有苦難言,有冤無處訴啊,于是,她想想,心中又難過起來,眼淚也下來了。這沒完沒了的,受人羞辱,任人欺負的日子,咱要過到啥時候啊,這分分秒秒,時時刻刻,她都在想著出頭的日子,她睡覺的時候在想;吃飯的時候在想;走路的時候在想;干活的時候在想;反正,她干任何事都在想……想那美好的一天。可是,這那美好的一天,卻是很遙遠。有時候那美好可能達不到,卻會更糟,不是嘛,事物往往是處于兩面性的,可能還會朝相反方向轉變。讀書育人,教育孩子,本該是件好事,無可非議,這對講道理的家長是這樣,但是,對不講道理的家長,整天護著孩子,慣著孩子的家長就不一樣了。孩子學習再差,再搗蛋,再調皮,再沒有道德,別人不可以說他,有時候老師也不能說。像汪雯,就是這樣的家長,不講道理,整天護著孩子。
時間也就是這一天,中午片云同汪來稀說過以后,汪來稀去了學校,到學校上課時,陳老師把汪來稀讓葉明鉆褲襠,作馬騎的事跟汪來稀說了。并且罰汪來稀在課外站立一節課四十五分鐘。晚上放學回家,還被陳老師留下來寫一份小檢查,保證以后不干這等低級的,剝削階級的,欺負別人的事。這樣下來,汪來稀一直到天黑才回家。而且回家還是哭著回家,于是,這事卻被汪雯問了個究竟。這下,汪雯火起來了,她不問是是非非,誰錯誰對,把毒忌在了片云身上。當天晚上,她就跑到片云家來了,那個時候,片云在家已準備洗腳洗臉睡覺,大門是關著的,汪雯見此,火從心來,大叫大嚷:“片云,片云!你跟我出來!快滾出來!”她大叫大嚷,用腳猛力踢開了門,因為,這時門還沒有拴緊。
“什么事?什么事啊?干嗎這么狠啦?”葉麗這個時候,正好做作業,見汪雯這樣兇猛忙從凳上直起身來。
“干嗎這么狠?什么事?叫你媽出來!”汪雯道。她形樣很兇。
“我在這,你鬧什么呀!”片云這時從房間出來。她有點渾身直打顫。她有點害怕眼前這母老虎。
“你說,你到陳老師那,說了我家汪來稀什么壞話?還有半路上,你拉住我兒子,同他說什么了?”汪雯責問道。
“我媽沒有說什么,你憑什么到我家來大叫大嚷的?”葉麗在一旁插言道。
“這關你什么事?小孩子旁邊站,我在跟你媽說話,你媽聽得懂,你少插言!”汪雯道。
“我少插言,就讓你這么欺負我媽,欺負我們家!”葉麗不甘示弱道。
“你家是富農,你媽是富農分子,欺你們又怎么樣?又怎么樣?把我辦掉去!”汪雯兇狠道:“辦我去啊!”
“誰還敢辦你……我們家是富農,我媽是富農分子,也是被人給害的,這你也有份!”葉麗嚴厲道。
“你這小鬼丫頭,這個嘴還挺兇的,你在說什么?說什么啦!”汪雯這下火了,手居然拍起臺子來了,兇狠道:“誰害你媽,誰害你家啦!你今天倒是把話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我饒不了你!”
“好了好了,人家還是個小孩,不要和人家小孩一般見識!”這時候,梁圓和前后左右鄰居都一起圍到片云家來了,梁圓道。
這鄰居當中也有分幾等,有的看笑話;有的看熱鬧;有的則是總想把事情挑得越大越好,他們就是這樣的各式各樣的心態。梁圓當然是站在片云的立場上幫助片云說話,然后,她又來拉暴跳中的汪雯道:“吵什么?吵什么?有話好好說,看看到底誰有道理!汪雯,說說,你的道理在哪?”梁圓勸著,看看汪雯,她心中知道,汪雯肯定是沒有道理的。
“這個女人,居然到學校去告我兒子的狀,弄得我兒子罰站一節課,放學回家還要被老師留著在學校寫檢查,這也太陰毒了。”汪雯氣著說。
“那我倒要問問你,你兒子做了些什么,你兒子做什么壞事了?”梁圓故意道:“說來聽聽!”
“我兒子……我兒子……他……”汪雯知道她兒子做了錯事,所以,她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說啊,快說啦!”霍陽這時也來了,她插嘴道。
“我……”汪雯繼續支吾。
“你不說,我說,汪來稀把我弟弟鉆褲襠,作馬騎,我媽不該去老師那說嗎?”葉麗插嘴道。
“做得對,這樣的孩子就該教育,片云她做對了!”霍陽堅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