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崇榮,兄弟秭妹五人,他排行老大。他出生一年后,宜昌城就解放了。他長相像他爹。個兒不高,有些清瘦,滿臉胡須。鄰居和朋友都喚他“羅胡子”,以至周圍的人常常忘記了他的大名。
解放前夕,他爹曾是哥老會的一個頭目,為人豪爽,擅長經商,與國民黨和共產黨的人都有聯系,且交情甚厚。他一邊給國民黨的要員出售鴉片,一邊又偷偷給共產黨的干部籌購軍火。1947年前后,城里地下黨的負責人常常出入他的家。
誰都說,他的秉性也像他爹。他樂觀豁達,喜好經商。19歲那年,他中技畢業,在一個橡膠廠當工人,一干就是十五年。其間,有兩件事震撼全廠。一天中午,他正在制膠車間指導一名大學生實習,不料他光照顧別人的安全,自己的左手卻被卷進機器里。在醫院動手術的時候,他笑著給病房里的人講關羽刮骨療傷的故事。末了,他說:“醫生,給我留兩根指頭吧,我還要吹簫的!”果然,左手只剩下了一根半指頭,其余的都只有半節了。還有一次,也是他在廠里做的最后一件事:他第一個向廠里提出辭職,令全廠職工驚異。申請報告的最后一句話,竟是李白的詩:“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原來,半年前,每天下班后,他就在鐵路壩擺了一個書攤,賣小人書。每月一算賬,比上班還強。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這就堅定了他辭職的信心。于是,他就在四新路租下了一所中學的門面,經營著書刊。如今,到他這兒來的顧客,不是居住在附近的機關干部,就是校園里的學生。機關干部只有下班后才有時間逛書店,新華書店早關門了,他正好抓住了這個時機,門面的燈一直閃爍到夜晚十點鐘。學生經濟不獨立,他的書報就一律打至六折七折后才予以賣出。他掙的是分分錢,角角錢,也是辛苦錢。整整十年,他終于在學校的對面買了一百多平米的門面房,正式開辦了第一家私人書店:爾雅書店。
書店開業那天,街道兩旁的刺槐競相吐翠,一串長長的鞭炮炸響了耀眼的光亮,引來了過往行人驚奇的目光,也是羨慕的目光。他的舉動,同任何經商成功者一樣,不在于項目本身,而在于他超前的眼光和決擇。那個時候,城里哪有私人開書店的啊!自此,他有了資本,就先后在西陵一路、圖書城、國貿、三峽大學等地開辦了連鎖書店,一時間擁有百名員工,與他當年所在車間的人數相當。
他同別的書商不一樣,除了根據讀者需要組織進書以外,自己也愛讀書。時間一長,也能動一點筆墨。有一次,武漢有一家媒體的小伙子找他拉廣告,說是刊登他爾雅書店的圖書信息。老羅問:
“你是學什么專業的?”
小伙子說:“我是學財經專業的,不過我是研究生!”
老羅點點頭,說:“研究生,那你讀過《楚辭》么?”
小伙子說:“《楚辭》誰沒讀過啊!”小伙子瞪著眼打量著老羅,見他滿臉胡須,穿一件舊夾克衫,活脫脫一個粗人,便反問道:
“難道你讀過嗎?”
老羅一笑:“你既然讀過《楚辭》,那一定知道《楚辭》的代表作吧?”
小伙子一時語塞。
老羅說:“那我就告訴你:《楚辭》的代表作是《離騷》,作者就是我們宜昌秭歸人屈原。我文化淺,理解能力差,只好讀了四個版本的《楚辭》注釋本,注釋者是:王國維、郭沫若、余冠英、文懷沙!不知道你看過這些版本沒有?”
小伙子臉一紅,悻悻然走了。
2004年秋天,他的四弟愛平在一次事故中意外身亡。他強忍著悲痛,寫了一幅挽聯。挽聯雖對仗不十分工整,卻情真意切,還巧妙地將四弟的大名“愛平”,藏于挽聯的一頭一尾:
愛心無限,老天何冤,冤取爾命,魂兮歸來,魂歸天國尋愛;平凡一生,小弟多苦,苦盡悲來,身在何方,身冷怨氣難平。
老羅是區政協委員,書刊協會副會長,特別熱心公益事業。每年秋天,他總是要帶著好心人前往社會福利院送去現金、食品、衣物。每年春天,他也總是要向區政協上交一至兩項提案,表達他對民生和社會進步的意見。2006年是狗年,老羅說:宜昌城狗患猖獗,這兩年總有瘋狗咬死人的慘劇發生。狗年的提案,就是治理狗患吧,老百姓要有一個安全衛生的環境。
2006年2月26日